《萤火》云知语

9、神物

　　流萤闯入清洛寝殿的时候，清洛正在配药。地府平日渡三界魂魄，事关重大，所以处处暗藏危险。若非冥府神仙的指引，很容易触发陷阱。
　　饶是他这个熟知各处陷阱的半资深神仙，突破往生天去寻流萤之时，因为心急也硬生生承受了往生天的许多攻击。
　　再后来修了奈何桥又毁奈何桥，他身上的伤口直接爆裂开，法力也丧失了近半。

　　只能配些好的伤药，或许能恢复的快一点。

　　清洛刚一抬手，打算挑棵好些的龙言草磨碎了。他忽然想起，还不知白无常给流萤的是什么药。
　　清洛放下手里的龙言草，伸手探进袖里。
　　空的。
　　清洛纳闷儿，袖子抬高些低头去找。正摸索着，身后传来受了惊的细碎脚步声和“啊啊”的喊声。

　　清洛一回头，就被吓哭了的流萤撞了个踉跄。
　　身上又有伤口裂开，清洛闷哼一声，偷偷皱眉没让流萤察觉。

　　“流萤，你怎么了？”
　　他略一偏头，便看到了流萤肩头的墨色鸦。之前没有任何防备，清洛对上墨色鸦那双诡异的眸子时，居然在炎热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

　　“流萤，你肩头的，是……”清洛还没问完，怀里的流萤抱他抱的越发紧了。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他能感觉到，流萤整个身子都在不断发颤。

　　清洛一只手扶好了流萤，另一只手到流萤肩头一挥。
　　果然，那墨色鸦一动没动。
　　果然，墨色鸦受到外力化为烟雾，随即又恢复为乌鸦的形状。

　　清洛心里便有了猜测：“流萤，别怕。跟我先回你的寝殿。”
　　流萤害怕，以为清洛要把她撇下不管。她迅速抬头飞速指了指自己的右肩，然后再度埋头，像是在躲什么怪物。

　　清洛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的寝殿里有一棵万年的龙岩树，此树曾受上古之神庇佑。若是魍魉邪物，接近龙岩树不死也伤。除非……”
　　“嗯？”流萤心想，除非什么？
　　清洛继续解释：“除非此物亦是上古之妖，龙岩树也无可奈何。”

　　流萤一听，更害怕了。
　　清洛观察流萤肩头的墨色鸦，那墨色鸦身上确实带有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但并不是妖邪的暴戾之气。而且，虽然长得诡异些，但似乎并没有伤害流萤。
　　清洛拍拍流萤后背，认真思考后突然道：“相信我。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流萤这才紧闭着眼睛，慢慢从清洛的怀里脱离。
　　清洛正要问她：“不怕了？”可胳膊稍有动作，就被扯回去。
　　低头，一只小手正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节泛白。

　　唉……
　　清洛瞥了眼墨色鸦，绕到流萤身后。替她蒙上了眼睛：“我在。别怕。”

　　只那一瞬，流萤就安静了。
　　她一只手拉着清洛蒙她眼睛那只右手的袖子。另一只手，探出去在空中抓了半天。
　　清洛察知后，默默递上自己的另一只衣袖。
　　流萤此刻，才真真正正定下心来，再不慌乱。

　　来到流萤寝殿，清洛环视四周，在看到流萤床边曳地纱幔上的瓷瓶时，表情略有松动。他算是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了。
　　大致相通了一些事情，清洛舒了一口气，他立即放下了蒙着流萤眼睛的手。
　　“嗯？”眼睫上的温度不再，流萤慌张不已。

　　“别怕，如我所知，这东西不是什么邪物。”清洛反而奇怪白无常是怎么得到它，又把这东西带离地府的，“流萤，睁开眼睛吧。这不是妖邪，是神物。”

　　“神物？”流萤尝试睁开眼睛，偷偷瞧了一眼肩头。
　　不行不行，还是吓人。
　　这东西怎么会是神物？

　　一只袖子还被紧紧的扯着，清洛知她还有怀疑。
　　于是清洛道：“地府有禁地，名为无瀚海。说是海，倒像是人迹罕至的荒泽。荒泽里面，充斥着无法轻易转世的恶鬼怨魂和亡灵。为了不让无瀚海的魂灵四处作乱，上古之神择十二只神鸦镇守无瀚海。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肩上这只，就是其中之一。”

　　神鸦啊……清洛这样一说，流萤才大着胆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侧眸，肩头还是那双看上去有些诡异的黑白眼睛。可流萤转念一想，这东西要真是上古妖物，她恐怕早就没命了。
　　不是妖物，不会伤她和清洛。
　　那就好。
　　流萤终于松了口气。
　　但气刚喘出去，她左看看，右看看。不就是自己居住了有些时日的寝殿，也没看到哪棵合抱之木高耸入云。
　　“咦？”流萤疑惑地转了一圈。
　　还是原来的装饰，没任何变化啊。

　　那龙岩树其实就在流萤寝殿的一扇窗户旁边。平淡无奇，看上去和普通的树没什么两样。
　　没有盘根错节，没有参天难及。似是一盆盆景，放在半人高的花架上，都没有流萤高。

　　流萤反应过来后不免错愕，她伸手去指龙岩树，表情很生动。
　　清洛笑言：“确实不像万年之树。我起初知道时，和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

　　“嗯。”流萤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劲儿没过，连方才的恐惧都忘了个七八。
　　她摸了摸龙岩树的外表皮，忽然合掌轻拍，其后深深鞠了一躬。

　　时间过去有一会儿了，视线中，那墨色鸦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样。
　　清洛终于彻底放下心，才道：“你在干什么？”
　　流萤凝集仙力于指间，在半空中写道：“祈福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清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还是在意无瀚鸦，便去触碰无瀚鸦颈项上的白色石头。甫一接触，石头便和无瀚鸦一起化作黑雾。
　　“奇怪，这明明是无瀚鸦头领的标记。为什么？”清洛小声疑惑道。

　　“嗯？”流萤知道清洛在低声说什么，可她没听清。
　　双唇微启，还是说不出话。她着急地摸了摸自己喉咙那里的伤处。心想，伤到这里实在太麻烦了。

　　清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根本没顾得上流萤。
　　流萤正犯愁，用什么样的手势动作才能向清洛表达清楚，她想问刚才清洛说的是什么。
　　肩头的无瀚鸦瞧了瞧清洛，再瞧瞧流萤，突然干巴巴地来了句：“臭小子，急死人了！你刚才说什么啦，老娘没听清！”

　　流萤呆了。
　　清洛懵了。

　　“噗……”流萤心中近来的阴雨天，忽然就转变成了暖晴天。
　　清洛的口半张着，恐怕这是他成仙以来最傻的模样。

　　流萤“咯咯”直笑，心想，原来清洛犯起傻来，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臭小子，还乐，瞧你那傻样。”无瀚鸦又毫无预兆的来了一句。
　　这回，流萤乐不出来了。
　　她猛然发现，这无瀚鸦，居然可以知道她心中所想。
　　知道也就罢了，这说出来的话，怎的这么不中听。

　　流萤自己不能开口解释。拉着清洛的胳膊，越发的不知所措。
　　还没等清洛说些什么，流萤眼前骤然一黑，晃了晃身子就倒了下去。

　　“流萤！”
　　清洛赶紧拦住即将坠地的流萤，使力一揽，阻止了流萤重重地摔在地上。

　　无瀚鸦随着流萤的动作，随风化为黑雾。待到清洛把流萤抱到榻上，恢复身形的无瀚鸦仅是整了整自己的羽毛，再没和清洛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