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云知语

11、神鸦

　　香炉里的归檀香已然燃尽，清浅的烟随风而逝。清洛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流萤还在那里飞快写着什么。
　　已经写过内容的纸张近乎铺满了整张桌子，清洛终于阅尽最后一张纸：“你说你肩上这只无瀚鸦是鸦界神君，名为符漾？”

　　流萤点头。

　　清洛思忖后，百思不得其解：“我从来不知，镇守无瀚海的神鸦是有名字的。而且，居然能脱离无瀚海，如今又缠在你身边。”

　　流萤知道肩上的鸦是神君以后，胆子大得很。不但不怕了，时不时还去碰碰。
　　她收回自己的手，继续写道：“他跟着我不要紧。我主要想知道，他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这也是清洛纳闷儿的地方。他这几天要不是顾着流萤，怕流萤自己在浅苍遇见麻烦，早就去地府找白无常了。
　　清洛把手里写满字的纸放回桌面，忽闻门外有声音传来：“小流萤恢复的怎么样了？”那声音，显然是白无常。
　　一时间，清洛和流萤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有人吗？没人请，我可自己进来了。”门没关，白无常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注视在桌边围坐的清洛流萤。
　　“不请自来，无常倒是不客气。”清洛回以微笑，可眼里却无笑意。

　　白无常平日见的人多，见的神仙也不少：“别这么看我。我今天得了空儿就跑到浅苍，就是给你和小流萤一个交代的。”
　　清洛听闻后一抬手，在桌面上方一扫。满桌纸笔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茶壶和竹杯三盏。

　　白无常见状，嘴角噙着笑踏入殿内。一扭身，选择坐到流萤身侧。
　　“伤好些了？”白无常关心道。
　　流萤习惯性地张了张嘴，然后失落地点了点头。

　　白无常见流萤这样，略感奇怪地问：“你嗓子还没好？”
　　流萤再次点头。

　　白无常诧异地拍了桌子：“怎么会我给你的药，难道你没吃吗？”
　　流萤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扯了扯清洛的袖子。
　　清洛知她心思，便替她问白无常：“我还想问你，你给流萤的药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白无常气愤地说，“那对伤口愈合效果极好的雪凝芝可是生长在浮夜秘境的悬崖上，任你仙法如何高强，想要雪灵芝也要像个凡人一样一点点爬上去。就因为那枚雪灵芝，我把地府的魂魄都弄丢了一个。你居然没给流萤吃吗？”
　　白无常气从中来。她把魂魄弄丢的事情还没敢让阎王和判官他们知道，而清洛这边也没把药给流萤吃。枉费她辛辛苦苦，劳心劳力。

　　雪凝芝？清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打开了盛放雪凝芝瓷瓶的盖子会召唤出神君符漾。
　　意识到白无常或许也不知情，清洛思忖后对流萤说：“流萤，你侧侧身子，让白无常看看他。”

　　流萤应下，完全正对着白无常。白无常这才看清流萤如瀑黑丝下掩藏的鸦形轮廓。
　　符漾这几日渐渐恢复了些灵力，外形更趋近于他的原貌，而且持续时间更长。
　　以致于当符漾特意现了原身在白无常面前时，白无常就似先前的流萤，被那双诡异瞳孔吓了一跳：“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吓死我了！”白无常连忙往后躲。

　　清洛一看白无常的反应，便知她当真不认识符漾。
　　于是他试图解开误会，也梳理出事情的真相。
　　“你给的药，流萤确实没吃。不对，这么说，无常，你给流萤的根本就不是雪凝芝。”清洛递去一个眼风，“这个才是你给的。”

　　“嗯？”白无常惊愕的用手指指着她自己，“你说这东西是我带来的？”
　　白无常看看清洛，再看看流萤，谁都不像在和她开玩笑样子。
　　“不是……”白无常站起来，绕道流萤右后方，也不知道怕谁听见，声音忽然变得很小，“你的意思是，我给你的瓷瓶里，是这个东西？”

　　“你也不怕唐突。”清洛好心告知，“那可是鸦界神君符漾。”
　　“啊？符漾？可是那个镇压无瀚海前在人间以身报恩的神君符漾？”白无常收回指着符漾的手不敢相信道。
　　“你知道符漾？”清洛颔首思量，“那倒是简单了。无常，你到底是怎么把符漾带出无瀚海的？”

　　“我哪知道啊？”白无常苦着脸。“神君符漾受命镇压无瀚海的时候，我祖爷爷的祖爷爷恐怕都没出生呢，我哪里见过他。再者说，符漾身负灵石，承担着镇守无瀚海恶灵的使命，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把他私自带出来啊。”

　　清洛和流萤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同样的疑问。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清洛疑惑道。

　　白无常凝思许久，才骤然合掌：“我知道啦！神君符漾，那天……不会是你吧？”

　　那都是有段时间以前的事情了。不是她引魂的日子，她照例在地府四处乱晃。漫无目的的，沿着彼岸花海一路走下去。忽然间，无常感受到一股绝不属于地府的灵力。她好奇追随，这一追，就来到了无瀚海。
　　即便是对于地府的神仙，无瀚海也是禁地。非阎王许可，绝不可擅入。
　　于是当她发现那股灵力直奔无瀚海而去时，她选择在远远之处观望。

　　说来也怪，这无瀚海的魂灵平日也上蹿下跳的。可那日，结界里的恶鬼魂灵折腾的格外厉害。她所处位置离无瀚海中心甚远，居然也能看到，交缠的黑色烟雾几近冲天。
　　直觉告诉她，事关重大。于是白无常直起俯低的身子，迅速往回跑。

　　只是没走出多远，便察觉身后便有什么在迅速接近她，难辨神邪。
　　来不及找谁帮忙，白无常灵机一动，从袖里拿出初为无常时阎王给的法器黑净瓶。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转身、使用，那道追随她而来的灵气便被她纳入了法器之中。

　　“原本我收了那魂魄，是要拿回去给阎王看的，由他验查并决定那魂魄的去处。可惜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一时忘了，才留到今天。”白无常心里直打鼓，若要让阎王知道符漾在此，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必会重罚于她。

　　清洛不禁纳闷儿：“就算你忘了及时拿给阎王。你又怎么会把这魂魄当药给了流萤？”
　　流萤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同样想知道。

　　无常轻叹：“这就是我的问题了。这黑净瓶原本有一对，阎王赠予的时候其实我和黑无常该是各拿一个。为的是怕我们引魂之时遇见恶灵，反遭吞噬。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初黑无常的法力其实远高于我，只有我，虽为无常，却比魂魄还要胆小。所以黑无常才把他那个，也给了我。就怕我遇见意外，不得脱身。”

　　原来是这样。清洛的眸中呈现洞悉。

　　白无常大咧咧地坐回流萤身边：“所以我想，那天我给流萤的，应是我在无瀚海边上收的魂魄，只是不知那魂魄是神君符漾的。而雪凝芝那瓶，恐怕还在浮夜秘境里。唉，算是鸡飞蛋打，白忙乎一场了。”
　　白无常连连叹息。

　　得知了前因后果，清洛也不生白无常的气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桩事。
　　“无常，我和流萤在地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阎王那里怎么至今没动作？”
　　这是清洛最为担忧的事情。
　　毕竟毁了人家的奈何桥，别说阎王了，清洛连被天帝责罚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他还想，若是地府或天帝怒气难平，他就站出去担负起一切。
　　可居然时至今日，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让人不禁感到非常奇怪。

　　“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这事？”白无常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别提了，清洛。你可知道那奈何桥就是给逝去的亡魂洗去记忆去除凡胎的。阎王初知此事，只是皱皱眉头，没有责罚任何人。也没有去向天帝禀告，反而告诫我们此事务必保密。可你知道吗？不过次日，地府所有神仙不论手里有多少事情要忙活，都必须帮忙引魂去凡胎，直到奈何桥完全修复。不然，我又怎会忙到今天才来？”

　　清洛不免呢喃：“阎王真是好心……”

　　“好心也要有好报。”白无常翻了个白眼，“去把奈何桥修复了，什么都好说。这也就是阎君好心眼，要是我，不严惩你我就每天到天帝那里告你状告八百遍。”

　　白无常表情太生动，流萤没忍住，“噗”地乐了。而清洛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疑惑：“阎王的法力深不可测。按理说，奈何桥受损，凭他一己之力也不至于至今仍未修复。可是为什么？”
　　白无常迟疑片刻，终是向清洛坦明自己的真实想法：“清洛，你说的没错。所以我猜，阎君恐怕用了那个法术。“

　　清洛猛然一怔。
　　“流萤，咱们走。”

　　“嗯？”流萤不解地看向突然间说走就要走的清洛。

　　清洛拧眉：“流萤，我们要快些了。再晚，怕会出大事。”

　　流萤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眼前清洛，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