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休 璞》长笺寄软红

4、悔已晚

　　“不，不，不......”急急冲向风璞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僵硬的后退了两步，似乎这样就能让时间倒流似的，茹姬狂乱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这，这是在做梦吧......
　　“璞！！！”
　　耳畔的嘶嚎震得茹姬的耳朵都嗡嗡作响，但是，呆呆驻步的人儿却根本没能注意到，毕竟，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倒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是......风璞？
　　风璞......
　　风璞......
　　璞......
　　嘴唇不断的颤抖着，却没能吐出半个字来。眼睫只一轻颤，那泪珠便无力的直直滚落坠地。痴痴的望着风璞，茹姬的瞳眸中满是不知所措。
　　这是假的吧......
　　她的风璞，她的......公子......
　　她风姿无双又才华横溢的公子......
　　怎会......
　　喉腔里似乎卡着什么，僵硬却隐含希冀的注视着那双探至风璞鼻下的手，还活着，对吗？
　　她的公子怎么会这样简简单单的死去，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种地方！
　　还活着，对吧！
　　但是，瞪着那颤抖着的手一瞬间猛然攥紧，茹姬心脏似乎也被握碎一般，随着男人的吼声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弱水三千，璞仅取一瓢饮。
　　耳畔回响起昔日风璞回绝姚安的婚约时，在她的逼问下所说的话，她那时说了什么？
　　若此瓢尽洒，公子何饮？
　　何须饮，不过水尽人亡罢。
　　果然，那人没有骗她。果真是，水尽人亡......
　　水尽，人亡。
　　这便，亡了她的公子，亡了她的风璞。
　　亡了她此生唯一的奢求......
　　如愿否？茹姬......
　　耳边似乎有女子在低低叹息，声音几多哀愁，似离宫里的芳魂，数不清的幽怨。然而，还未等茹姬理解话中的意思，便觉眼前一黑，转瞬就失去了意识......
　　茹姬......茹姬......
　　呼唤的声音那般轻软，浸绕着极浅薄的笑意。
　　往日里听到这个声音，茹姬无视居多，今次，她却缓缓睁开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
　　是你......
　　是我？
　　语气依旧是令人生厌的反问，配合着习惯性的浅薄笑意，女人伸出双手轻轻捧住茹姬的脸颊。
　　茹姬，怎会是我，我早已失了性命，况且我又怎么忍心伤了你的公子。
　　没有回答，茹姬只缓缓的伸手，牢牢掐住了对方的脖颈。
　　“别让我再杀你一次。”
　　注视着茹姬冷漠却更多绝望的表情，女子脸上的笑容随着茹姬渐渐握紧的手而愈发的艳丽。
　　真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如同一阵青烟一般，女子的身影缓缓消散。只是那最后的一眼，那似悲哀又仿佛怜悯的眼神，重重的篆刻在了茹姬心肺上。
　　一时，痛不可遏。
　　风璞......
　　只一念便是心肺具疲的绝望，再睁眼，就是简陋的屋顶，以及阴绰烛光下站立在床边神色冷淡的男子。
　　“醒了？”仿佛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男子的神情不觉又阴郁了几分。“既然醒了就快走。”
　　沉默，注视着此人阴郁，却和风璞有几分相似的脸庞，茹姬只感鼻腔酸涩，不觉，泪已盈眶。
　　“长宁......”
　　没有因为茹姬的称呼而动容半分，男子只是飞快的转身离开了小屋。
　　长宁？真是好久没有听过的名字。
　　自五年前离开崇城，他以为世上再无人会唤出这个名字了。
　　毕竟，随兄长来到黄淮后，他便名楚桑。而哥哥......
　　大姚公子璞，黄淮风璞，崇城城主安璞君，永安宫安璞殿下......
　　二十余年间，那人得到过诸多称号，甚至连姓名都几番更变，可是对他来说那人唯一的名字便是哥哥。
　　他的哥哥，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若论风姿气度，即使是在他们兄弟之间亦是无人能与之比拟。即使是在当年那般危险的情况都能以一己之力颠倒乾坤......
　　似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如此人物，却是毁在了一个情字上。
　　不，不是为情，他只是为了那人，从一而终，便都是为了那人。
　　仿佛没有看到林间跪着的黑衣死士们，楚桑只快步走近躺在墓碑前的人，默默的跪在对方身侧。
　　嘴角沁出的血液已经被人擦拭过，脖颈上那骇人的伤口也被洁白的布条包裹住，伸手拨开被风吹到风璞脸上的发丝，注视着风璞冷淡的面容，楚桑唇角不觉抿出浅淡的弧度。有很多人说他和哥哥长的很是相像，所以，即使母亲在被曝出与人私通之时也没有一人敢以此陷害与他，只是......
　　注视着风璞闭合的双眼，楚桑的笑容温柔至极。除了那双眼睛，那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那双一眼便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爱了这双眼的主人十余年，同样也恨了这双眼的主人十余年。但是，无论是爱是恨，他，总想看着那双眼睛。
　　俯身，脸颊贴着风璞脸颊，原本便是松松束着的头发自然的散落垂下遮挡了面容，微微启唇的话语呢喃不清。
　　只能看到那微微颤抖的肩，那般瘦削。
　　是他错了，全部都做错了，是他不该拦下过往的信件，是他不该在武淄衣患疾时因妒忌停了她的汤药，是他不该妄想着他会淡忘，是他......
　　“别恨我。”在这世上，唯有你的恨意我承受不起。
　　虽然事到如今，悔已晚矣。不过，哥哥未尽之事，他，总是会替哥哥完成的。
　　哪怕......他从来都不是风璞最重要的人。
　　无论，何时！
　　呼吸间的温热气息打在了风璞冰冷的皮肤上，漆黑如夜般的长发在地面上拖曳着，直到温软的嘴唇触碰到那冰冷的额头时，楚桑的眼里这才落下了一滴泪。
　　只不过，那滴泪似乎太过沉重，方藏入风璞散乱的发间，顷刻便晕湿了整个天地。
　　没有理会击打在身上的冷意，楚桑只是脱下了外袍轻轻的裹在了风璞的身上，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照顾风璞吧。
　　轰隆隆的雷声，撕裂天空的电芒，洗刷着一切的大雨，原本燃烧着的火把也被雨水打灭，一时间仿佛天地末日一般，而楚桑却笑了。
　　总归，是回来了，他的哥哥，整整护了他二十几年的哥哥，总归，是回来了。
　　哪怕，只有尸体......
　　只留，尸身......
　　“下雨了，哥哥。”
　　雨，很大。
　　雷声，也很大。
　　可是，楚桑却只是站起身，将风璞抱于怀中，看着怀里被雨水洗刷着的风璞的脸庞，微微勾起唇角。
　　毕竟......
　　他所有的恐惧，皆于一人......
　　皆于，一人。

　　“这次，换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