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休 璞》长笺寄软红

3、为伴

　　滂河。
　　“小姐，天下俊杰何其之多，您又为何非要执着于那个风璞。”画舫上，看着一直呆坐在船头的茹姬，撑船的老翁到底是忍不住低声开口。的确，他并不算了解那人，但是，与这无关，他清楚的是，茹姬和那风璞并不合适。
　　毕竟，姚安帐下偶过，无意视及那风璞看着茹姬的目光。他，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七分温润，两分爱怜再加上那似明似暗的一分冷然，这样的感情，何其吝惜！而这，也让他无法放任茹姬沉溺其中！
　　“但是，又有谁能比得上他？”理了理被风吹的散乱的长发，茹姬回头看向想要开口却又一时哑言的牧伯。轻笑，她的风璞，自然是天下无双！
　　“而且，”眼底划过一丝暗芒，茹姬半眯起眼。“我只要他！”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原本的身份。姚安不知，她却清楚。为了大姚，为了姚安的江山，绝对要让风璞娶她为妻！再者，他，本就应该是她的。
　　可以清楚的听出茹姬语中的决意，牧伯张口想劝些什么，可话未出口就又不自觉的又沉默了下来。
　　他劝不了。
　　他从来都劝不了。
　　若是能劝，他二十年前就劝了。而他的师妹也就不会嫁于那个除了一身奸计再找不到任何长处的男人。
　　“牧伯，我要去找他。”相伴三年，可能这三年里她还没能完全了解那个人，可是，至少，她已经看出了他的去意。若是不亲自去追他回来，只怕这辈子她大概都没有希望了，毕竟，她是懂他的，自他上了这条船就没有了回去的意思。即使去了之后他不要她，可她至少努力过，至少......“至少，让我为他唱完那曲秋风词。”
　　依旧沉默着，但是原本停顿在河中的船只却缓缓的移向河岸。看着茹姬美丽而年轻的脸庞，牧伯不自觉的有些黯然。
　　当年，似乎也是如此吧。他的师妹，他的谷雨小师妹，也是这般被他一步一步送入崇阳王府的大门，而后，看伊人他嫁，舞尽笙歌只为博君一笑。冷眼看去，似乎也有几分情深意浓琴瑟和鸣的意思。但是，满园乱花，香风撩人，沉浮其间只为那人偶尔温存。那样的感情何其绝望又何其深沉，只是，与他，再无半分瓜葛......
　　“我，只送你到岸。”到了岸，一切就由茹姬自己决定了。这样一厢情愿的痴恋，他，再无力牵扯其中。
　　..
　　整片竹林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轻响着，几缕竹叶无力的飘落，这样的场景，看在武公眼里，无端便多了几分寂寥。可是，站在竹林中的风璞却突然觉得有些冷，渗入骨髓的冷。
　　缓缓的跪倒在地上，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墓碑，风璞的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在前年冬季，淄衣染上了风寒。”将几样粗制的点心放在墓碑前，武公看着墓碑后小小的土丘，瞳眸里带着怜惜，悲恻，以及深沉到刻骨的痛！
　　“我们都没有太在意，毕竟淄衣身体不算健壮也经常患有些小病小痛的......”到底，是他忽视了惯常陪伴在淄衣身边的风璞，在每次淄衣患疾是何等的小心翼翼的陪伴在她身边的。
　　“那次的风寒虽来势汹汹却也只是寻常小病，自然也没有更多的重视。”所以，他甚至没有多去看望几次，甚至还整日里思索着要不要离开黄淮。毕竟，那样的血海深仇不是风璞一句我替你替所有人报仇就能平息的......
　　“武崇，你为何不告诉我此事。”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虽清楚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作用了，可是，看着眼前墓碑上深深雕刻着的字迹，风璞到底是难以自抑！
　　爱妹武淄衣之墓
　　明明，明明，明明淄衣是他的妻啊！
　　可是，他却连淄衣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约莫，是被人截下消息了吧。”不忍再看风璞此刻的神情，武崇移开眼，苦笑。飞鸽传书皆如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他又怎能安逸静待，可是，派出的人也具都有去无回，如此几次，他也大概猜测出原因。毕竟，战场上传来的消息他是清楚的。
　　崇阳公子璞，姚之军师，首战大捷，斩敌将魏明于马下，解大姚帝安之困，符城献计，三万城兵皆入姚之帐下......
　　如此这般，捷报频出，再加上和那名动四方的天下第一美人茹姬的几件风流韵事，他又怎能不知何故！
　　沉默，思绪微转风璞便清楚了缘故。可是，他却不能再怨恨谁，毕竟......
　　“是我的错。”修长的手指按在泥土上，仿佛这样就能减缓几分颤抖。是的，是他的错，是他不该离开黄淮，不该让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武崇，让我一个人陪陪淄衣。”
　　“......好。”起身，做了个简单却有几分异样的手势，随着竹林里一阵沙沙轻响，武崇才默默的离开。他，其实并不怨恨风璞抛下淄衣前去复仇，甚至在淄衣死后也从未记怪过他。他恨的，从来只有他自己一人！是他，没能照顾好淄衣，就算风璞那般郑重其事的将淄衣托付给他。他还是没有照顾好淄衣，甚至竟然让她在有着重重保护的黄淮死于一场风寒下......
　　“淄衣，现在武崇已经走了，你不和我闹了好不好？”将冰冷的石碑拥在怀里，风璞的声音愈发的艰涩嘶哑。
　　没有回答。
　　自然也不会有人回答。
　　死死的盯着墓碑后的土丘，风璞一时恍然。对啊，淄衣就在这里，她在躲着他，因为淄衣，生他气了。
　　“淄衣，别生气了快出来，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话音里似乎还带着浅薄的笑意，但是那一字一句里透出的绝望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淄衣死了，死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一个人，就那么离开了，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开了，那么胆小羞怯的一个女子，在那黄泉奈何之下她可是会害怕？他还记得，当年，在宫中初遇......
　　如此细细思索回忆着，风璞一时忘记了时间。唇角满是笑意，但是，那双瞳眸里，却是数不尽的寂寥绝望。
　　日光西斜，转眼便已是逢魔。视线游离几分，人却不由自主的恍惚着。微微一笑，风璞伸手缓缓抚摸着墓碑后的土丘。“别怕，淄衣，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捧起一抔黄土紧紧的按在胸前，风璞的神色是异样的温柔。
　　“淄衣，那仇大概算是已经报了。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
　　沙沙......沙沙......
　　似乎是竹叶的轻响，又似乎是其他什么声音，若是细听，便是急促而轻巧的熟悉，但风璞此刻已没有任何察看的想法。缓缓抽出佩剑，再看了埋葬着淄衣的土丘一眼，静静后退了半步，闭眼，横剑！
　　他知道，淄衣是讨厌看到鲜血的。可是......经过这样的事情，他不想也不敢再离她太远。
　　“原谅我......”
　　“不！”
　　耳畔的疾呼很近又似乎很远，重重的倒在墓碑前，痴痴的盯着碑上篆刻着的那模糊不清的两字，风璞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血雾。
　　没关系，看不清也罢。
　　缓缓闭上眼，风璞的唇角带笑。无碍，反正他马上就要见到淄衣了......
　　就要见到，淄衣......
　　他的，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