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词录》Bu名

8、旧物回

　　“母亲。”上官亭丰在老宅忙了一天，晚上刚到王宅就被妻子告知说母亲着急寻自己，便急步往后院赶，刚进母亲的卧室门，便看到母亲独自躺在软塌上，神情憔悴，“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亭丰，”祝氏望着儿子，沉默片刻道，“你的婚事娘没能让你如愿，你可恨娘？”
　　“母亲这是什么话，母亲都是为儿子好，儿子怎么会恨您。”上官亭丰闻言惊道，“周氏心地纯良，儿子和她现在很好。”
　　“原本想着你岳父乃是太子师，日后能拉你一把，可没想到，太子这棵树太大，已经大的无法庇护羽翼。”祝氏道。
　　“儿子从未想过要依傍于谁。”上官亭丰淡淡道。
　　“眼下圣上时不时便传出圣体不虞的消息，太子这些年着实做了许多不合时宜之事，三王爷、七王爷又各成一派，此刻并非入仕好时机，你且先听你祖母的，待一切大定，才是你施展才干的好时候。”祝氏道。
　　“母亲思虑周全，”上官亭丰道，“儿子此生只愿能亲手查明父亲死因的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祝氏道，“以上官家如今，又能如何？！”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上官亭丰看着母亲颇有些失态的样子，不解。
　　“你祖母要将亭雪许给她那娘家的王树成！”祝氏终于忍不住道，“上官家世代为官，家风清正，男不纳妾，女不嫁庶，没有这般折辱我女儿的道理！”
　　“这，”上官亭丰蹙眉道，“树成在读书上颇有天分，人倒也算是个忠厚之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能嫁给他道是一桩好姻缘，只可惜他和亭雪并不合适。”
　　“她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我的女儿，怎么能随便嫁到商贾之家。”祝氏咬牙恨恨道。
　　“母亲，莫说气话，”上官亭丰道，“眼下还有件事，也是关于大妹。”
　　“何事？”
　　“母亲，”上官亭丰道，“我们离开时，大妹将一把断梳交与李重，得其盟誓，只是.......”
　　“亭雪素来最守规矩，怎么做出这般出格之举？！”祝氏听到不由怒火中烧，话一出口，心中一转，气道，“定是亭霖那丫头的主意！”
　　“母亲，现在重要的不是谁出的主意。”亭丰无奈道。
　　“你说。”祝氏压下怒气，望着儿子。
　　“临行前，我本已上船，有小厮来报道有人找我，下船后，便见到了李重，他将断梳交与我，教我还给亭雪。”亭丰苦笑道。
　　“什么！”祝氏一口气上来梗在喉中，险些吞咽不下去。
　　“母亲。”亭丰见状忙轻拍祝氏后背，“李家和亭雪断了，也是好事！母亲不要过于忧虑。”
　　“好事？”祝氏缓过气来，“我可怜的亭雪，都怪我和你爹，自恃自家女儿姿色过人，便想多留几年，推拒了无数门好姻缘，如今倒落得一个鸡飞蛋打！”说完，想到自己女儿可能真要嫁王树成，想起王树成生母张姨娘的刁钻模样，不由啜泣起来。
　　“母亲，”亭丰忙劝道，“母亲别急。儿子也为大妹做了旁的打算。”
　　祝氏闻言止住哭泣道：“还有何打算？难道要送亭雪入宫？圣上现在这个境况，即便入宫也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
　　“母亲，六皇子回来了。”上官亭丰道。
　　“你说什么！！！”祝氏惊道，“六皇子不是已经战死了？怎么又回来了？”
　　“听闻六皇子封王的旨意估计这个月末就要下来了，眼下，他也在鄱阳。传言这些年，六皇子一直隐藏身份帮圣上调查太子。”上官亭丰道，“不过六皇子本人说，他只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在东山侯麾下隐姓埋名修养了几年，并没有做什么。”
　　“没想到，六皇子还有这般造化，不管怎样，我也算看着六皇子长大的，他母亲元妃娘娘入宫前和我一直姐妹相称，可惜她命不好，刚有了孩子便红颜消散，可怜六皇子自幼失母要看皇后娘娘脸色过活。”祝氏道，“可如今我们已是今非昔比，六皇子再不济也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
　　上官亭丰听完认真道：“只是今日上午，六皇子来了老宅，言谈间，对亭雪仍不肯放手之意，母亲，只要先拖住祖母那边，我相信六皇子不日就会有所作为。”
　　“当年皇后要给六皇子和亭雪指婚，是你爹求皇上发话，才有了等六皇子回来再指婚的说法，谁知后来他没回来，只是现在，哎，今非昔比了，没有你爹，我们能为亭雪做的，微乎其微......”
　　“大妹自有她的造化，母亲只管先拖住祖母，六皇子那边我来便好。”上官亭丰道。
　　“只是，亭雪那性格如何能当好皇家的媳妇？！”祝氏踟蹰道。
　　“母亲，儿子觉得您对大妹的看法实在消极了些，儿子并不以为大妹比二妹差什么，二妹性格外向，略有城府，从小和我还是父亲讨要东西，总是要绕着弯，屡屡她得逞。”上官亭丰叹道，“可大妹，看似懦弱柔和，什么都开口，有也行，没有也行，父亲外出回来，有时候带东西只给二妹，却不给大妹，我从未见过大妹有过任何怨言。母亲，能忍，有度量，这却不是二妹能做到的，也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就是因为她这般，我才担心她嫁入门第太高的人家会受气啊。六皇子怎么说都是皇子，荣华富贵的确是享之不尽，可是这富贵之路却是荆棘满布啊。”祝氏叹，“你爹不就是个例子，这官场上刚有起色，便要死于非命！”
　　“母亲，说到父亲之事，便更要亭雪能和六皇子之事能成才是，这样待日后调查起来，也能多些助力啊。母亲，上官家不能一落再落了！李家已经无望，王家不妥，眼下还有谁比六皇子更合适？！母亲不可犹豫。”上官亭丰道，“儿子相信，经历过生死的六皇子更懂珍惜所爱之人，更不会亏待亭雪。”
　　祝氏听完不由心酸：“我曾经和你爹爹说好，一定给亭雪、亭霖找她们中意的人家，即便是为了你爹，我也不能轻易松口。”
　　“母亲，那如果亭雪答应了呢？！”上官亭丰执着的问道。
　　“若亭雪自己应了，我便松口，但是我们绝不上赶着嫁女儿，即便是皇家，也要等他们来提亲。”祝氏道。

　　“姐姐，这大晚上的给我送来了？”亭霖盯着亭雪手里端的红豆糕，忙接了，偏过头猛一看到亭雪就看到右脸明显的一片红肿，忙伸手抚住亭雪的脸，“这是怎么了？！”
　　亭雪靠着亭霖坐了下来，苦笑：“祖母要送我进宫。”
　　“这是祖母打的？！”亭霖拉着亭雪看那如玉的面颊上一片红肿，心疼不已，“可现在还没过孝期，爹爹的案子还未查明，即便参选，也不能入选后宫，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赐给哪个亲王罢了。”
　　亭雪摇摇头，迷茫道：“其实我也想不通，祖母为何要做这个决定。”
　　“祖母可明明白白这样说了？！”亭霖疑惑。
　　“只是说快要大选了。”亭雪闷声道。
　　亭霖思索了一会，忽然笑笑：“大选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直接越过母亲的。”
　　亭雪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因和李重的事，被祖母骂了一通，我心里愈发没底了。”
　　亭霖怔怔看着亭雪问：“你把你和李重的事和祖母说了？”
　　亭雪点头：“说了我便后悔了，只是话已出口，只能搏一搏了。”
　　“祖母最怕我们和外男有牵扯，你这不是不要命了么！”亭霖瞪眼，“那李重那边还没有回音，更没有提亲之举，你这般，岂不是给自己上枷。”
　　“我只知道我不能进宫，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亭雪说着，伸手轻轻抚着高肿的脸颊，终于垂首不语。
　　“你啊。”亭霖无奈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丫头来报，说大少爷来了。
　　两姐妹对视一眼，忙都起身迎出去。
　　“这脸是祖母打的？！”上官亭丰刚进来，略略扫了眼两个妹妹，虽然亭雪脑袋垂的低低，可还是看到肿起的半边脸，于是开口便问。
　　“祖母这手劲还不小呢。”亭霖开口道，“哥哥，什么风大晚上把你吹来了？难道是来找姐姐的？”
　　“把你这聪明劲留着明天去料理老宅吧，”上官亭丰面无表情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亭雪说。”
　　亭霖心道这大晚上找亭雪还找到自己房间，一定是急事，便忙带着两个丫头出去，留下哥哥姐姐。
　　“大哥。”亭雪有些忐忑的给亭丰倒了杯水，“先喝口茶吧。”
　　上官亭丰接过茶盏，略微沉吟，叹息一声，一口饮完茶水，搁下茶杯，又从袖中取出一块蓝绸包裹的小物件递给亭雪：“是李重托我给你的。”
　　亭雪接过，打开绸布，是个紫檀木盒子，上头什么花纹也没有，显然重要的是里头的东西。她刚想把木盒放进袖中，留待回房再看，便听兄长声音有些发颤的说：“你在这打开。”
　　亭雪一愣，却也没有犹豫，把木盒放在桌上，掰开铜扣，一把乌木断梳静静躺在盒中。
　　看到妹妹红润的小脸逐渐煞白，唇角越抿越紧，刚刚见到盒子还焕发光彩的目光瞬间黯然，整个人呆在那的样子，上官亭丰仍是十分不忍，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必须逼着优柔寡断的亭雪同李重做一个了断。
　　“他母家为他筹谋他路，他不得不做出决断，这便是他的决断。”上官亭丰道，“亭雪，你是我们上官家的女儿，不要为这种人多流一滴眼泪，别叫爹爹在九泉之下不安心。”
　　亭雪呆呆的看着那把断梳，听着兄长那字字诛心的话，挤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晓得。天晚了，我先睡去了。”说完抓住那把断梳，仓皇离去。
　　上官亭丰见她跑出去，忙跟上去，见门口站着的亭霖，道：“你跟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哥哥，你说的是人话吗！”亭霖却朝上官亭丰瞪眼道，“什么叫上官家的女儿，不掉一滴眼泪！上官家的女儿也是人，也有血有肉，凭什么不能掉眼泪！爹爹怎么就不能安息！还不能让姐姐伤心一下！”
　　亭丰只是怕亭雪在自己面前哭，不知如何去安慰，才如此说，听着亭霖的话，也自觉说的有些不近人情，却碍于面子也不想认：“这是你该和大哥说话的语气吗！叫你去追亭雪，你只管去便是！”
　　亭霖气道：“就会摆架子！”说完也不管上官亭丰的脸色，去追亭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