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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忆中人 ...

  •   “刚刚佟家来人说佟家夫人晚上在船上的花厅宴女客,佟家大爷在主厅宴男宾。”上官亭霖同上官亭雪道。
      上官亭雪正闲着没事画画绣样,听了随口道:“那晚上就热闹了。”
      “我倒乐的清净。”上官亭霖蹙眉道。
      亭雪搁下笔疑惑道:“怎么了?”
      “只怕是来慰问咱们的。”上官亭霖道。
      上官亭雪笑了:“谁能请你吃下你不想吃的?只怕还没有。”
      “这样的场合不会单有这一遭,且等着,鄱阳那头,还不知要吃多少回呢。我这是心中不舒服罢了。算了,不说了。船开了,我们去甲板上走走。”上官亭霖拉着亭雪,亭雪笑笑,从衣架上拽下了披肩便跟着妹妹往外走。
      “你也说这不是单一遭,以后咱们就习惯了。日子是咱们自己的,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上官亭雪道。
      “我倒是想不在意,可心里难免伤感,罢了,还是外头空气好,我在船舱里待一会就气闷。”亭霖道。
      “现在这河风拂面已经没了凉意,倒也是吹风的好时候。”亭雪道,父亲死后,姐妹俩的话题总是自然的避开父亲亡故的事,因为此事伤感的难以释怀,甚至连提及都会觉得是在心上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伤口。
      “今我乘龙舟,又困隋道堤。”亭霖望着波澜壮阔的大运河叹息道。
      “岸边春树绿,游人人无渡。”亭雪道,“我胡诹两句可算应上了?”
      “姐姐对的自然是应的上。”亭霖笑。
      “只是不知这隋道堤是什么典故。”亭雪问。
      “只准姐姐胡诹,还不许我胡诹吗……”亭霖笑笑,又道,“也不知道鄱阳老宅是个什么光景,据我所知咱们家自从来了金陵就没人会去过,只知道有几个老仆在那守着罢了。”
      “你不是叫洪嬷嬷的儿子朱宁已经先去打理了,还担心什么。”亭雪道。
      “怕墙头草过高,等咱们去了还没割完。”亭霖说着呵呵直笑。
      亭雪也笑:“总归那草长不到你卧房中去,你怕什么?”
      亭霖心道,姐姐未免太乐观了,咱们家的祖父当年在鄱阳时正是人生最贫苦之际,能有置办什么好房子……
      二楼小书阁正对着甲板的窗前,赵无命定定看着那个一身白衣,披着鸭青披肩的女子,思绪万千。
      “公子,右边那位便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吧。”娄月清站在赵无命身后轻声道。
      赵无命面上戴着一个银质面具,一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墨玉般的眼睛和两片薄唇,听了娄清月的话仍然沉默不语。
      “上官亭雪不愧金陵第一美人,但看背影风姿已胜过上官亭霖。”娄月清道。
      赵无命道:“她如今比两年前更美了。”
      娄清月道:“原来是公子旧识,为何不去打个招呼。”
      赵无命苦笑:“只怕她也不记得我了。”
      “公子风姿即便遮面也不曾有损分毫。”娄清月道。
      “风姿?论风姿有何用。”赵无命回身去书架上找书。
      “公子,此去鄱阳,清月不明白自己的任务。”娄清月见赵无命郁郁不快,转移话题道。
      “你此行的任务,已经开始了。”赵无命声音冷肃的叫娄清月生出几分寒意,“鄱阳侯一家也该松松筋骨了,吃着朝廷的供养,只怕他们一家忘了自己祖上如何得来的爵位了。”
      “公子前日才盛赞佟应深。”娄月清不解。
      “佟家只剩下佟应深一个能用的,难道还不够排解一顿的么。”赵无命的话毫无波澜,可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寒意,娄清月不敢再言语,只低头应了。
      “佟应河是个好色之人,且从他身上入手。”赵无命道。
      娄清月道:“有上官家大小姐珠玉在前,清月只怕佟应河不肯屈就。”
      “山不来就你,你难道不会去就山?”赵无命冷冷道。
      “是清月愚钝。”娄清月望着赵无命,心中漫出几分伤感。

      太阳尚未落山,上官亭雪、上官亭霖还有周氏扶着祝氏、王氏已经被佟家请进了花厅。
      “哎呦,看看您这两个孙女,生的竟然这般好,把我们家的女孩们生生压下去一大截呢。”佟家大夫人米氏拉住亭雪亭霖的手,笑道。
      亭雪和亭霖红着脸站在众人中间,尴尬又害臊的垂下头。
      “我瞧着你们家的孩子更好,模样好,举止好,这风度堪为金陵大家闺秀。”王氏回赞几句,“我们亭霖是个皮猴子,可要和佟家的姐姐们学学。”
      “祖母…”亭霖嗔道,“没道理说人女孩子家家是皮猴子的。”
      “二姐姐不是猴子。”上官亭阑作为一屋子女眷里唯一的男人,觉得有必要纠正这些女人,开口道,“二姐姐是机灵鬼,不是猴子。”
      “瞧瞧,这小东西还知道机灵鬼,真是可爱。”佟家大少夫人李氏看到玉雪可爱的小亭阑笑的眯起眼。
      “瞧着可爱,你也赶紧给我们佟家添一个,省得看着别人家孩子心急。”佟家大夫人直接道。
      亭雪听兰儿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佟家少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和佟家大房的大少爷佟应深感情非常好只是成亲三年仍无所出,本想打听了佟家事防止自己说到些什么惹人不快的话,可没想到佟家大奶奶和大少夫人已经关系白热化到这种程度了,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催促她生子……
      亭霖和亭雪对视一眼,携手绕到自家祖母身边坐下。
      “我看少夫人是个有福的,我当年嫁到上官家也是第四年才有了身子。”王氏笑道。
      李氏好似得到了鼓励,感激的朝王氏看了眼。
      “只是我年纪大了,就想着身边有个小孩儿作伴,老大年纪大了在外头越发老练,老二三不五时给我添乱,眼前就盼着有个小孙子给我玩呢。”米氏眼神扫过儿媳妇,笑道。
      “也是,大奶奶眼下正是含饴弄孙之时。”王氏笑笑。
      “奶奶,奶奶,”丫头进来禀道,“外头下太阳雨。”
      “呦,这可是个稀罕的,那我们去看看去。”佟家大奶奶忙道。
      亭雪看着色彩瑰丽的天空,和碧绿的河水接成一片,炫目的让人眼晕,迷迷蒙蒙的细雨打在身上脸上,戴着一丝浅浅的温暖和清凉。
      “这景致当真迤逦。”亭霖笑道,说完去看姐姐余光不小心扫到甲板后的几个男宾。那个一身官袍的年长的男子自然是佟家的大爷站在他身边的当是他的长子佟应深,站在他后头的一直向自己姐姐张望的想必就是那个爱惹事的二少爷佟应河了。只是站在他们旁边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个一身蓝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另一个身量与蓝衣男子差不多,只是脸上带着一个银质面具,面具下那双眼先是盯着亭雪看,而现在他发现亭霖的目光,已经和亭霖对视。亭霖看着他,又故意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戴着面具一副与他人不同的样子,可惜还是免不了爱美的俗套。
      亭雪听到妹妹的话,不住点头,看见亭霖目光向后,不由也顺着妹妹的目光往后看。那人一下便扎进了亭雪的眼睛,虽然他戴着面具,可他的那双眼,一点都没有变。亭雪一眼认出了他,目光看到他腰间那块坠着发旧的墨绿络子的玉牌,心中不由慌乱起来,忙转回头不再看他。
      亭霖看着那男子的眼神从看自己的不屑目光一移变成了呆滞,然后浮起一股抹不掉的深情,只是那目光不是看着自己。亭霖侧首,自己的姐姐上官亭雪面上浮起鸵红色,眼中尽是慌乱。
      亭霖正想询问,只听那边说摆饭了,只得随众人回花厅。这一顿,只听自己祖母母亲和佟家大奶奶客套的应酬着,自己偶尔插几句话,却不见亭雪说一句话,只见她全程目光沉沉,像是有了心事一般。
      “姐姐,那男子是谁,惹得你一晚上心不在焉。”散了宴席,亭霖和亭雪刚别过祖母、母亲,亭霖便问。
      “我也不确定,只是像。”亭雪幽幽道。
      “像?像谁?李重?”亭霖道,“李重应该没有那人高大。”
      亭雪摇摇头:“如果我没认错人,他就是赵轻宵。”
      亭霖惊道:“什么,你不会看错吧!”
      亭雪想到那人腰间那块玉坠,摇摇头:“应该不会。”
      “他没有死,而且还和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亭霖幽幽看了亭雪一眼,“姐姐,这未免有些太巧了吧。”
      “应该是巧合,他戴着面具就是不想有人认出他,怎么会故意和我们一起呢。”亭雪道。
      亭霖道:“那母亲还有哥哥他们会不会也认出他了?”
      亭雪沉默不语。两年前,大哥从外头淘来一块翡翠坠子,自己答应替大哥打个络子,便挑了个绿线掺了银线一晚上给做了出来,做完想在上头添个圆珠,翻了几个匣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只好带着络子去外头的珠玉铺子里找。刚进铺子,赵轻宵就带着几个护卫也进了来,不过是略略擦肩而过,手里的刚穿上一粒黑檀的络子就凭空没了。而就在自己正站在珠玉铺子门前茫然无措时,只见他从铺子里悠哉悠哉走出来,翻身上马,腰间的玉牌上坠着自己的那个翠绿坠黑檀络子。街道人来人往,自己哑巴吃黄莲,只能憋着嘴看他骑着他的高头大马消失在人群中。原本自己打算等下次碰见他要回来,可没几天就听闻他带兵去了南疆,失踪在战场上。这件事除了当时陪自己出来的蝶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自己看着坠子和那双眼认出他,不知道哥哥他们是不是一样也能认出他。他此番出现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又是什么缘故?
      “如果他真是赵轻宵,戴着面具一定是有些古怪,皇室子弟就是权力争斗的漩涡,姐姐你还是避开微妙。”亭霖提醒道。
      亭雪笑:“我和他能有什么,君子坦荡荡,提不上什么避不避的。”
      这厢酒宴未散的赵无命也就是赵轻宵却是难掩心中地悸动,端着手中酒杯一杯又一杯的饮酒,她认出自己了。自己这两年的身形已有了些变化,又带着面具,可她还是认出自己了。这代不代表自己也曾经走进过她的心、她的眼......
      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那年弗州、叶川多地蝗灾泛滥,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很多灾民涌进了金陵城,他受父皇之命巡视金陵安置灾民。他带着一队亲卫,押着几车粮草匆匆赶往灾民聚集的通济寺。没有想象中的吵闹和哄抢,通济寺门外躺着上百口饿的脱了相的灾民,几个僧人各自托扶着灾民给他们喂水、喂粥。寺院内则都是些妇孺,老住持同法大师正在为几个已经饿死了的灾民念往生经超度。他在一个小僧的引领下,前往大殿。大殿中菩萨慈悲的俯视着众生,在菩萨足下,一个蓝裳少女,眉如黛墨,窄长的鹅蛋脸,高鼻朱唇,细长的丹凤眼,浅棕色的眸子,乌发雪肤,出尘绝艳,让人见之忘俗。她怀里抱着个衣衫破烂的三四岁的小儿,纤纤素手端着一碗薄薄的米汤慢慢喂那小儿。那神态竟然和菩萨一般带着怜悯众生的慈悲,看的他愣在大殿外。那幅画面每当他回想起来,心口都泛起一股浓浓的暖意,怎么都化不开。如今她美名在外,上官家又生了变故,去了鄱阳,不知道她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光景。赵轻宵放下手中的酒盏,不顾身边佟应深的搀扶和一屋子人的疑惑,独自走出了主厅。
      兰儿伺候了小姐洗漱,又扶着小姐躺下,想起明天一早小姐要吃桂圆莲子粥,便把门带好往厨房去了。

      上官亭雪正睡着,忽感觉有什么冰冷却柔软的东西在摸自己的脸,猛睁开眼,看到黑暗中一个银面具闪闪发光,她刚想大叫便被那人单手捂住了嘴。
      “上官小姐,是我。”赵轻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借着酒气又没忍住掀开了床帘,伸手抚向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而在看到她惊恐的瞬间,自己捂住她的嘴的同时,揭开了自己的带了两年的那张面具。
      上官亭雪看到是赵轻宵,心知自己不会有事,渐渐冷静了下来,只是赵轻宵那只捂住自己嘴的手在拿下来的时候竟然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上官亭雪不由又羞又气:“原来是六皇子,是民女失礼了。”
      听到她的话,赵轻宵笑了,明明是自己借酒壮胆当了登徒子,她却敢怒不敢言只说自己失礼:“是我走错了房间,是我失礼才是,小姐见谅。”
      “你的脸......”上官亭雪这才看到赵轻宵的右脸的颧骨上一道一指长的刀疤,昔日那个如玉琢般的面孔已经被那道疤破坏了美感,和他续起的短须给他整个人带来一副沧桑的面孔。
      “吓到你了。”刚刚一时失神才摘下面具,赵轻宵颇有些尴尬的把面具戴了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亭雪道,“只是好久没见到您,太意外了……”亭雪心里感慨万千,一时忘了这个此时不该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人刚刚对自己的轻薄。
      “那你高兴吗?”赵轻宵突然坐在亭雪的床边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亭雪吓得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墙上:“臣女替皇后高兴。”
      “你和李公子还好吗?”赵轻宵看出她的疏离,想起当年那个跟踪她和自己争风吃醋的少年,不由问道。
      亭雪点头:“我们很好,很快他就会来提亲。”亭雪知道六皇子对自己的心思,而自己和他是万万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李重,你愿意和我走吗。”赵轻宵压着喉间泛起的苦涩,终于问到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不会。”亭雪果断道,“六皇子是天上的鹰,亭雪是林间鹿,跟着您,亭雪可以俯瞰世间很多风景,可是再强壮的鹰也叼不住没有翅膀的鹿,即便把鹿带出了树林,也会把它丢在别的地方,否则必定两人都要重重的摔下云霄。”
      赵轻宵听完,竟像被人捏住了喉咙般无法呼吸,直直看着亭雪冷冷的眼:“我不是那只鹰,你也不是那只鹿。”
      “那您是什么?对亭雪而言,您就是天上月,镜中花,而亭雪,没有水底捞月的勇气和能力。”上官亭雪声音轻柔可每个字都刺进了赵轻宵的心中。
      “你只是心里有旁人罢了。”赵轻宵苦笑,“何必把我推那么远。我赵轻宵不是夺人所爱之人,上官小姐放心。”说完,赵轻宵抬抬手朝亭雪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亭雪见他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枕头下摸出半截断梳,苦笑道:“重哥,我真不知我这面貌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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