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江湖》木石君

12、【三】

　　（五）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带这位姑娘去瞧大夫。
　　可这位姑娘身上的伤口禁不得颠，我只得将她抱进怀里，尽量平稳骑着马，顺着官道往前。不远处便是宁安城，几个兵卒在城门口打着哈欠守门，几乎看也未看，便将我与那姑娘放了进去。
　　宁安城倒算繁华，街上人流如织，也不时有拉着货的商队经过。想来是因为此地在凌霄宫庇护下，尚算安定吧。
　　不得不说，凌霄宫虽然做事不地道，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我很快找到了医馆所在，正要下马带那姑娘进去，却猛然觉出不对来。我说不清是哪里不对，于是没有立即下马，而是在马背上停了一下，小心而快速地用余光观察着四周。
　　这医馆挂着“陈记医馆”的牌子，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家“陈记药铺”。无论医馆还是药铺，那招牌都有些旧了，边角处有不少经风吹雨打而留下的磨损痕迹——不似作假。医馆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有些难掩病容，有些看起来步履康健，不过都没有在这附近逡巡不去的——也不像可疑的人物。
　　可当我将视线挪到医馆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时，我看见他虎口上有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我手上也有；当我看向靠墙角坐着的那个乞丐时，我看见他眼角有道疤，看着寻常，但其实是被剑气割出来的；这时候药铺有个伙计将药递给门口一位客人，几步的距离，背挺得笔直，那是扎过马步站过梅花桩的人才会不自觉留下的走路姿态。
　　这些人都是暗探！十有八九是凌霄宫弟子！
　　这些暗探守在医馆附近要做什么？
　　难道这医馆是凌霄宫的什么据点吗？
　　不，不对！
　　他们是在找人！
　　我看向怀里的姑娘，心想：他们在找一个重伤的人。
　　于是我夹住马腹，催促着马匹往前走，同时将那姑娘往我怀里搂了搂，希望能用我的身形多少遮住她一些。
　　我很想带这姑娘迅速离开这里，但我不敢让马儿飞驰，那样太过扎眼。我只得装作信马由缰的样子，让马儿慢吞吞地带着我和她走过这条街。
　　我能感觉我经过医馆门口的时候，伙计和小贩的视线双双落在我身上。我装作没有发现，只将她搂得紧了一些。
　　我不确信这个法子能不能瞒天过海，但我知道一旦策马飞驰一定会露馅。
　　一直到了街角，似乎平安无事，我心上提着的那口气慢慢松下来。
　　他们也许将我与姑娘当成了普通过路人也说不定。
　　然而待我一回头，却发现之前靠墙角坐着的乞丐不见了！
　　紧接着身后传来连串的马蹄声，几名带刀持剑的大汉自街道另一头策马奔来。那些刀芒剑刃寒光闪闪，大汉们眼中更是杀气毕现。
　　原来那乞丐悄悄通风报信去了。
　　见此情景我便知道，若落到他们手上，此事必不能善了。
　　我猛一夹马腹，一勒马缰，再用云涯刀的刀背朝着马屁股狠抽过去。马儿长嘶一声，带着我们二人朝城门口狂奔而去。
　　为了救人，我顾不得避让摊贩与居民，一路过去，身下的马蹄不知踩烂多少小摊。然而身后那几骑更是横冲直撞，丝毫不管不顾地扬鞭驱马，仿佛此地非是城镇，而是他们的马场！
　　眼看要被追到，我摸了摸怀里临行前谢阿花塞给我的那叠银票，心想：谢阿花，难得你终于有点用！于是我抓了一把，狠狠朝身后洒去。
　　银票在半空中纷纷扬扬。
　　都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果然身后那几人虽然训练有素，忍住没有去拾，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半空中的银票几眼。加上百姓们看见银票，纷纷呼抢着上前去拾，终于迫得他们将速度减慢些许。
　　这已足够我打马靠近城门，领头那汉子见状忙喊道：“闭门！闭门！”
　　我没想到守门的那几个兵卒瑟缩了一下，竟然真的打算给凌霄宫的人闭上城门。
　　马儿朝城门奔跃，城门却在渐渐关闭。我大喝：“我看谁敢！”说着，朝那几个兵卒飞去几枚铜钱。
　　兵卒再小，也是朝廷的人。我不欲取他们性命，然而枚枚铜钱均切断了他们头盔上的红缨。他们显然已经明白我能轻易取他们性命这个事实，有两个当下就软在地上。
　　城门终于不再闭合，可却只留了一线，身后那几骑也追了上来。
　　这时我感到腰被人抱住了，低头看去，正对上怀中姑娘那漆黑清澈的双目。
　　其实我心中有一个卑鄙的打算。
　　凌霄宫很明显对她志在必得，若是被凌霄宫的人追上，两方对立，必有一方要见血。我想的是尽力带她去逃，然而若跑不了，我便会将她交出去。
　　我终究不是大勇大义的闻齐光。我是魔教左护法封小南。我不打算为了她同凌霄宫见血。
　　然而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当她殷殷看着我的时候，她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却在说：救救我。
　　这个时候，这一瞬间，我仿佛真的以为自己是不平义剑，脱口而出的却是：“别怕。”
　　我将她按进怀里，不再理会身后的马蹄声与飞扬的烟尘，狠狠一抽身下的马儿。
　　马蹄高高扬起。
　　在马儿的嘶鸣声里，我与姑娘奔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