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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华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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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秋去冬来,问咎洞门口已经积上薄薄一层白雪。
这日星夜,公玉良仪站在洞口面色凝重,呆呆抬头看着浩瀚星空,沉静如同一尊塑像。
“师兄,怎么了?快进来,洞口冷,别一直站在风口上。”方清让从睡梦中醒来见师兄正在洞口吹风,揉揉眼睛对公玉良仪招呼道。
“师弟你看。”公玉良仪一指头上星辰道,“今夜星辰耀耀,万里无云,最是观星的好时机。北方紫薇星斗,往常十四位主星此明彼黯,小至人事别离大至天下兴亡皆可从星象之中窥知一二,今夜最亮的那两颗,师弟你可认得?”
方清让披起外套,迷迷糊糊走道洞口,抬头一望不禁大惊失色:“七杀星和破军星?”
“正是。”公玉良仪眉头紧锁,“‘七杀’寓意扰乱天下之贼子,‘破军’即为纵横天下之良将,一灾星一将星原本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今日却相辉相映,相望相依,甚是奇怪。”
“若贪狼再出即为‘杀破狼’格局,天下逆转无力回天,可如今只有两星,虽不足为天下浩劫,却也是牵连成千数万人性命的异动。昔日,将星灾星一明一暗,大可窥探结局,或为一骑当千平复异变,或为贼子当道霍乱世间,两者皆可早做打算,可今日两星偏偏相依相护,我却有些看不明白...”公玉良仪补充道。
“哈哈哈,莫不是那破军星勾结了七杀星打算改旗易帜,或是那七杀星受了破军星感化打算弃暗投明?天下之事自然会有天下之人担忧,师兄你我被困在这小小山洞里,不能上天不能入地,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山风吹得明天起不来床?”方清让说着拿起一件薄衣替师兄披上。
诚然,方清让的心太小,容不下天下浩劫,也容不下奸臣良将,容下一个公玉良仪已经满满当当了。每天光是盘算着怎么赶走师兄身边那群狂蜂浪蝶,让这个狂热好战分子平平安安,没事不要随便破皮掉血已经够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了,哪还分得出精力去关心别人?若是哪天真叫他那天下兴亡去换一个公玉良仪,他大概也会想也不想就选后者吧。
“胡言乱语。”公玉良仪轻叱道,“天色不早了,师弟还是先去歇息吧。”
自打那日中秋过后,公玉良仪就被迫养成了宿在师弟身边的习惯,也不管睡不睡得着,打坐也好干躺着也罢,总觉得自己陪在身边师弟他会睡得更安心些。
......
次日,方清让是被守洞弟子的嬉闹声吵醒的。
“唉,听说了么?下个月开春颜峰主家千金就大婚了,到时候不知道得请多少仙侠名家到山上来,可够我们一饱眼福的啦。”年纪稍长的守洞弟子神秘兮兮道。
“哎?师兄你在哪儿听说的?我咋不知道?新郎官儿是谁啊,能娶到颜家千金必定不是小人物。”
“嘿嘿,你这就不知到了吧,听说是那颜峰主的徒弟,‘华阳双璧之一’闻人听雪闻人师兄!这不,前日论道大会数百名家上少华峰论道交流,闻人师兄在各首座弟子间大放异彩,把那南北七子都给比了下去,给峰主挣足了面子,峰主当日心情大好,加上闻人师兄平时就和颜家小姐每天出双入对的,那日颜峰主经人一点,可不就...成了么?虽说还没昭告全派,但听颜青阳座下弟子说,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啊?我咋听说原本颜峰主是打算将女儿许配给公玉师兄的呢?他俩一处长大,我看颜峰主平时,也对公玉师兄视如亲子,这闻人听雪才来几年,怎么就...”
“师弟你这就不懂了吧,若是当日论道大会公玉师兄在场,再怎么也轮不到闻人听雪出场,华阳双璧谁不知道是‘无为剑在前,清风扇在后’?怪就怪在公玉师兄不该这个时候被关上思过崖。再说了,颜小姐婚事本就是小姐自己心中默许的。你看看闻人师兄每天那骚/浪劲儿,头发甩甩能勾去十里八方少女小姐儿的魂,颜峰主再怎么强势,小姐也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哪有婚姻大事不顺了女儿心思的道理?论道大会不过是顺水推舟。”那守洞弟子忽然停顿一阵神秘兮兮说:
“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公玉师兄偏偏这个时候上了思过崖?公玉师兄犯的那事儿也不叫个事儿,最多挨两鞭子就过去了,怎么颜峰主就偏偏顺了庄师伯胡闹?若是颜峰主早已下定了主意拿闻人听雪当准女婿,那日后闻人听雪便是自己半个儿子。闻人师兄虽是武功卓绝到底还没到闻名四方的程度,如今论道大会可不就是让他平步青云的最好机会?若是这样,到底谁才是他那半个儿子上位最大的绊脚石?啧啧啧,以后指不定‘无为剑清风扇’谁前谁后呢。”
“你是说公玉师兄被关上来是因为...”
“咳咳。”方清让再也听不下去了。好在公玉良仪此时不再洞中,应是被人看着去了崖上面壁静思。原本这也是二人的惩罚之一,本来只是走个过场,掌刑司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公玉良仪依旧坚持每天上崖静坐,真像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般。
“哟,方师兄你起来了?昨晚睡得可安稳,天气凉了,我今晚差师弟送两床被子上来。”
“有劳师弟了。”方清让客套道:“方才听二位师弟在聊什么‘论道大会’什么‘大婚’?”
“呸呸呸,不过是师弟们闲来无事捕风捉影聊的空头话罢了,师兄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弟子立马赔笑道。
那系统是怎么说来着?颜茵茵和公玉良仪绑定关系一旦消除绿意值就会减少了是吧?原本皆大欢喜一件事,方清让此时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若是大师兄真的情系小师妹,他理应会伤心欲绝吧?想到往日不冷不日那张脸,想到他时时孤坐月下的寂寞,想到那么强大的师兄其实内心那么脆弱,方清让总觉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忍心。
午间,弟子送上来方清让平时最喜欢的泡椒牛肉,他只是轻轻扒拉两口就不动了。
“师弟为何看上去心思沉重?”公玉良仪关切道。
“没...没什么...”
哎,这事情师兄早晚都得知道,可自己就这样告诉他了,会不会太残忍了?但不说,又好像欺骗了他一般。
“师兄,我问你。”
“何事?”公玉良仪不解道。
“若是师兄心悦之人心里有了其他人,或者说,下嫁别家,师兄会怎么想?”方清让决定先试探一下。
“.......”
原本不经意一问,也就当是兄弟间说说闲话,谁知公玉良仪近乎严肃地沉思很久,半晌回答道:“若他心意飘忽不定,便踏破山河也在他心间留下一方身影;若他心意已决,便万蛊焚心也笑送他去红妆十里。”
未曾想师兄外冷内热,对于感情如此执着。
“师兄不是常说修道之人理应平心静气对待七情六欲不应过多执着么?”
“师弟也不曾说过‘道于我心间,情/欲亦可存我心间这样的话么?”公玉良仪看着方清让目光灼灼,只觉得被盯得冷汗直下。
哎,自己青城山上的胡言乱语,竟被这呆子当了真,若真是这样,师妹成婚之日该怎么办?方清让公玉良仪颜茵茵一处屋檐下长大,没有师妹成婚二人不到场的道理,当日公玉良仪会与闻人听雪大打出手或是强忍伤痛笑送师妹嫁作他人都不得而知,那时候自己能做些什么?力挽狂澜阻止一场恶战还是苦口婆心抚平师兄内心伤口?无论哪一项自己都不太擅长好吧!
半夜,方清让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睁眼闭眼都是师妹一身花嫁师兄站在她身畔白衣染血的模样,被子踢到了地上也不自知,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中艰难入眠。
次日,公玉良仪本欲早早收拾好上思过崖却见师弟双眼静闭呼吸不匀,伸手一探,床上的人儿已经快烧成一堆炭火。他将两指轻轻搭在方清让脉搏上沉思一阵转身离去。
方清让醒来时已逾晌午,久不见师兄归来,挣扎着想起身却浑身无力眼冒金星。
“两位师弟可知道公玉师兄去哪了?”方清让喑哑的嗓音朝洞外喊道。
“师兄下山去为方师兄取药了。两位师兄上山时颜峰主叮嘱过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偷偷放两位下山,不过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公玉师兄见师兄病重,便一早赶去了百草堂。”
“胡闹。”方清让喃喃道,“这点小事叫师兄弟们送些药上来便是,哪里需要亲自下山,若他日有些其他要紧的事怎么办?”
“我们也劝了师兄,可公玉师兄说方师兄心火重,平常医治伤寒的药怕太烈,需亲自诊脉抓药才好掌握分寸,便执意下山了。”
这榆木脑袋,若平时和小师妹在一起时也有这么一半心细,本不会落得今日下场。明明是个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偏偏拿女孩子没办法!
方清让长叹一声躺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