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改君仍在》梦潋滟

8、（七）

　　天地无声，万物寂静。
　　唐宣宗李怡躺在宽大的龙床上，面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他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床边静养，瘦弱的身躯，像是一截干干的竹子勉强套在肥大的衣裳里。
　　玄渊在床边注视着他，整个人似乎和这静默的房间融为一体。午后的薄阳光芒从窗中渗入，落在他的身后，投照出一片柔和微淡的阴影。他就坐在这片光影之中，沉默和安详。
　　“玄渊，不用为我费心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李怡睁开眼睛，微笑着说。
　　“不，你不会死的，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 玄渊坚定地说。
　　“玄渊，世间万物，有生有死，新陈代谢,无法抗拒，你不必太在意。”李怡握住玄渊的手，淡然道：“这一生，能与你相识，我已无憾！”
　　玄渊泫然：“我也是，但是我不要你死，我一定要救你！”他知道世间万物运转自有规律，生为凡人迟早会有生老病死的那一日。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李怡以命护他，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不禁想，如果那一天，他不和李怡一起出行，该多好啊。
　　三天前，夜色凄迷，月光露霜。
　　他和李怡一行人骑着马走在郊外，准备到江南视察水患。
　　“妖龙，站住！”忽然一个中年道士迎面走来，大声喝道。
　　玄渊疑惑的抬头，难道有人在叫他？可是他的妖气已经被他完全收敛，不可能有人发现他啊？他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第一次见面诬陷他抓小孩的道士吗？又是这个蛮不讲理的人，玄渊看到他就头疼，赶紧低下头，当做没听见驱马向前。
　　没想到，中年道士不屈不挠，竟飞身挡到他前面，大喝：“小子，你没听到我叫你吗？”
　　“放肆，圣驾在此，谁敢阻拦！”一声尖细的怒喝响起，李怡身边的张公公驾马过来，挡在道士前面。
　　中年道士怒视张公公，大声说：“圣驾又如何，圣驾也不能阻挡我捉妖！”
　　张公公大怒：“竟敢惊扰圣驾，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道士拿下！”
　　眼看李怡点头，顷刻间，他身边的护卫，个个手执兵器，团团将道士围住。
　　“哼”，中年道士冷哼一声，眼看此事不能善了，这才放缓语气，冷硬地说道：“我无意惊扰圣驾。只是皇上身边有妖，我怕此妖会害皇上，这才拦下皇上的队伍。”
　　“你认错人了。”玄渊低着头，远离道士三尺，这才平心静气地说。
　　“你这妖龙，化成灰我都认识！”中年道士直瞪玄渊，“你已祸害人间多年，还不束手就擒。”
　　眼看着道士纠缠玄渊不休，李怡骑马过来，挡在玄渊面前：“道长息怒，玄渊绝不可能是什么妖龙，道长一定认错了。”
　　“我会认错？”中年道士一脸嘲讽，接着拿出一面黑色古镜，缓缓道：“此乃我玄门天妖鉴，方圆十里如有妖，镜面会发出蓝光。”
　　他话才说完，天妖鉴上便暴起一团炽烈的蓝光。
　　李怡听完了道士所说的话，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所持那一面天妖鉴，鉴上的光芒，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蓝！
　　“道长，你一定误会了……”李怡上前还想再拦，可道士反应何等迅疾，几乎在证明玄渊是妖的瞬间，便向上一跃，闯出侍卫们的包围圈，随即往左数步，正对玄渊，拔出身上的剑轰然打去：“妖孽受死！”
　　一道剑光在月光下迎风便涨，威势凛凛，简直像是要将玄渊压在其下, 碾成碎片！
　　玄渊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动。五根修长苍白的手指，慢慢抬起。一种迥异于道士的力量，瞬间在他五指之间缠绕，汇聚成一股又一股蓝色的气流。
　　面对着这刹那间迎面而来的攻击，他避都没有避开一下，直接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往前一挡！可正面那剑光，都似撞在了什么无形的屏障上，竟然再难往前进半寸！
　　“轰！”下一刻，这整片的光芒便轰然炸开。
　　“啊，妖怪，快走……”
　　“有妖怪，皇上，快走……”
　　“天啊。有妖怪，皇上，快逃啊。”
　　“……”
　　李怡所带的亲信们早已慌了，吵闹声、马蹄声、碰撞声不断，混乱中，有人拉起李怡，慌不择路想要逃跑。
　　李怡甩开亲信，站在原地没动。就算玄渊真的是道士所说的妖龙又如何？他相信，他不会害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信任，又岂是道士能够挑拨的？
　　这时，眼看一招不成，道士冷哼一声：“哼，今日我定要活捉了你长锢于锁妖塔中，看招。”
　　他握紧了剑，默念口诀，再次发起了攻击。
　　李怡看见天上风云重聚，电芒雷动，一道粗壮的金色的神雷引到了他的剑上。
　　这可是雷，玄渊既然是妖，一定怕雷。此念头刚闪过，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朝玄渊跑去。
　　“又来这招”，玄渊心里很不屑，这雷的威力也就那么点，他以前也被劈过，运起护罩抵抵也就行了。
　　忽然，一道明黄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玄渊再想推开他，已来不及。
　　只听“轰隆”一声，神雷大部分劈到了李怡的身上，李怡全身一片焦黑，倒在了地上。
　　“李怡，李怡”，玄渊满脸惊恐，大声呼喊，“你快醒醒啊。”一面喊，一面运转灵力，输入到李怡的体内。
　　“妖孽，受死吧！”没想到劈晕了李怡，道士仍是不罢休，继续向玄渊攻击。
　　“哈哈哈，到底谁是妖孽啊？”玄渊大笑一声，满脸嘲讽：“这么多年，我未害一人，只因我是妖就该死吗？而你为了抓妖，不知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凡人，如李怡一样，难道他就该死吗？”
　　“区区凡人，怎有捉妖重要？”道士轻蔑地回道，继续向玄渊攻击。
　　“好，你很好！”玄渊气极，他化为巨龙，挡住道士的攻击，并用尾巴卷起道士，向千里之外抛去。
　　“滚，滚得远远的！”玄渊嘶吼一声，这才有时间查看李怡的伤势。如果今天不是李怡为救他而受伤，他一定要杀了这个道士。
　　他继续为李怡输送灵力。
　　过了很久，李怡才睁开了眼睛，“玄渊，你没事就好。”看到玄渊完好无恙，他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么傻啊，明知道我是妖，为什么还要挡在我面前？”玄渊问。
　　“以前都是你救我，这次我终于能救你一回了。”李怡微笑着哽咽，“即便你是妖又如何？你是我认定的家人，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我便愿意以命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