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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林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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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殿内,皇帝楚瑨手腕运力,丹朱御笔在奏折上写下:“尔等所议之事,朕已知悉。然皇储乃国之根本,断不可草率行事。北康言官心系国事,朕心甚慰。”
“常恩啊,”楚瑨搁笔向静立在一旁的宦官道,“传旨下去,凡是参渉此奏折者,均赏赐云锦五匹。”
“是。”常恩领旨行礼后退下。
“江爱卿,你可想好了?”待常恩退下后,楚瑨终于抬头看向站了许久的江天成,“朕的问话有那么难回答么?”
江天成早已是满头冷汗,多年来他在朝中颇得皇帝宠信,从未见过一向内敛的皇帝陛下有这么大的火气。怀王叛国通敌子虚乌有,楚瑨召见他来,非要他江天成给个说法。江天成也意识到,楚云渊纵然再不受宠也是皇嗣,在这件事上楚瑨是不容商量的。
“你不回答,朕就来替你说,”楚瑨靠在椅背上冷冷道,“朕平素是更喜爱济儿和沂儿一些,可怀王也是朕的儿子。你江天成不仅是济儿和沂儿的外公,也是北康的丞相。你可明白?”
江天成忙跪倒:“臣死罪!臣不该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揣测皇子,致使皇室蒙羞!”
明摆着的陷害,被这么一说就成了随意揣测皇子。揣测和诬陷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他这么说已是极力开脱。到底因心虚,语毕他便偷偷抬头观察楚瑨的表情,不知楚瑨对他的话作何反应。
哪知楚瑨面上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淡淡道:“你随意揣测皇子固然是死罪,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也要懂朕的意思。如今言官皆催朕早早商议国本之事,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怀王出事,济儿沂儿都不免会被天下诟病有兄弟阋墙之嫌。太子还没册立就先失了贤德的名声,今后要如何自处?”
楚瑨的这句话分量太重,虽说朝中大势已定,这却是他第一次表明太子会在三皇子楚云济和五皇子楚云沂中产生。江天成心中大喜,又拜倒道:“吾皇英明!”
南灵经过一场苦战损失惨重,北康也因春旱无力追击,故双方战事就这么停了下来。
南灵的皇帝南宫维认为南灵急需休养生息,致信北康皇帝楚瑨意欲言和。楚瑨在朝上议了此事,众朝臣也觉得此时并不是打仗的好时候,皆上言赞成议和。
南灵派出了南宫维的亲弟弟,熙王南宫楼赶赴江都签署议和书。北康一方也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在签署完议和书后,楚瑨便下诏邀请南宫楼一同到上林苑观看北康的春猎。
阳光都过密林,一片片的洒落。早春的江都,依然透着丝丝寒意。
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了上林苑清晨的宁静。
“驾——”
马上的少年挥舞着马鞭,抽动在黑色良驹上。
“追风,快些,再快些!”少年急忙对着马儿叫道,眼里却是无尽的晴朗明媚的笑意,“追风啊追风,你可一定要让我赢了那幅画啊!”
他疾驰而过,打破了上林苑清晨的宁静。
所经之路上宫人见到他纷纷俯身行礼,他皆抛掷脑后。
胜利在望,桃林就在眼前。
说着他又向后看了一眼,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追上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少年潇洒的勒过缰绳,疾驰的马儿前蹄被提的很高,终是停了下来。
他眼中漾开温暖的笑意,轻抚着马儿的鬃毛道:“追风,好样的!”
听到赞赏,马儿也得意的摇了摇尾巴,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发亮。
马上的少年约摸有十七八岁,一袭青衣加身,身姿挺拔。
他的发髻上戴着镶着蓝色宝石的金簪,俊朗的容颜挂着阳光般的笑。
这是上林苑最明媚温暖的少年,当今四皇子,楚云潇。
远处尘土飞扬,楚云潇得意的回身,朝身后道:“姑父,你府中的《墨梅傲雪》归我了。”
周启章勒住马,笑道:“四殿下骑术精良,如今是青出于蓝了。”
远处,一紫衣男子手握卷起的缰绳,从容地骑着马踱过来。
“让我猜猜,”楚云渊驾着马走近,也轻扬起嘴角,“云潇如今了不得了,连教你骑术的姑父都比不过了。”
楚云潇也笑:“待会儿要我可告诉韵姐姐,说我骑术已然赢了姑父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大哥的良驹追风。”
楚云渊也点头,笑着道:“既然你如此喜爱追风,那兄长且将这追风送与你为坐骑,庆你青出于蓝赢了姑父,可好?”
一旁的周启章原本因楚云潇的骑术进步而欣慰的眉眼含笑,听闻楚云渊的话,霎时吃惊地看着他。
楚云潇受宠若惊:“这……这使不得啊!”
追风是楚云渊的爱驹,几乎无人不晓。此刻他将追风如此大方送给楚云潇,着实让人意外。
楚云渊笑了:“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大哥还不至于吝啬到连匹好马都舍不得。”
楚云潇受宠若惊的抱拳道:“那便多谢兄长了。”
楚云渊点头,对着楚云潇道:“去试一试追风罢。”
楚云潇笑了,再次抱拳:“姑父、兄长,云潇告辞。”
楚云渊颔首示意,周启章抱拳回道:“恭送四殿下。”
待楚云潇离开后,楚云渊驱马走上前,和周启章的位置平齐。
“姑父在想什么?”楚云渊开口询问。
周启章轻叹一口气,问道:“朔儿,值得吗?”
楚云渊良久不语,最后竟是低低的笑了出来。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楚云渊苦笑,“人都去了,留着徒增伤感罢了。”
周启章拍上楚云渊的肩膀,正要说些安慰的话。不想却被远方驾马而来的兵士打断:
“禀驸马爷,陛下召见。”
“知道了。”周启章终是叹了口气,颇为不放心的看了楚云渊一眼,确认他的确无事后方行礼离开。
追风是守正郡主南宫念瑶在西戎作战时拼死夺得的一匹良驹。
楚云渊十六岁那年险些被宫中送来的驽马所伤,南宫念瑶决定送他一匹好马。
楚云渊爱追风甚若性命,追风曾丢过一次,楚云渊不吃不喝两天亲自在京郊寻找,几经辗转才找到它。找到后,他轻抚着追风黑亮的鬃毛,微闭双眼,疲累的脸上却满是欣慰。
“那良驹看来有波斯的血统,怀王当真豪爽!”一浑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楚云渊闻言拉过缰绳,潇洒的一个转身,对着来者笑道:“熙王好眼力!”
只见来者一身玄色衣袍,背着弓箭筒骑在马上,模样甚为悠然。走近些方看得他浓眉鹿眼,俊美异常。
与楚云渊互相抱拳行礼后,南宫楼也笑道:“良马自当配英雄,可怀王舍得将爱驹慷慨赠人,在下佩服。”
楚云渊轻扬起唇角笑道:“熙王过誉了,兄长爱护弟弟本就是应当的,实在不足为道。”
南宫楼直视楚云渊的脸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低低道:“怀王这般言语,竟颇似我的长姐……说来,怀王也许认得她。”
楚云渊来了兴致,略加思索后问道:“哦?熙王口中所说的长姐,可是高祖的影妃南宫氏?”
南宫楼点头,复杂道:“姐姐一生飘零,实在是天有不公。”
楚云渊点点头道:“影妃是我姑母庆康公主的亲生母亲,姑母虽不曾对我提及,可这些年我也多多少少听了些零散的故事。对于这位庶祖母的经历,云渊也唏嘘不已。”
南宫楼听闻,有些不解的问道:“庶祖母?你当真……不曾见过长姐?”
楚云渊如实回答:“庶祖母是高祖驾崩后殁逝的,云渊是父皇即位后出世的。庶祖母大去,彼时云渊尚未出生,确是不曾见过。不过听闻熙王很爱重长姐,云渊也叹恨与庶祖母无缘相见。”
南宫楼一滞,似是在思索楚云渊话语的可信度。良久方勉强牵起一个唇角,有些讪讪的笑道:“那便是我记错了……我还有一妹妹名唤作南宫念瑶,当年国破时她尚是个襁褓婴儿,长姐带着她归入了北康,她可还好?”
楚云渊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叹口气淡淡道:“你若真想见她,改日我带你去便是了。”
南宫楼听了颇为欣喜,道:“那便有劳怀王了!”
一只大雁飞过,南宫楼卸下身上的弓-箭向楚云渊又道:“素闻怀王箭术了得,今日南宫还想请教一番!”
楚云渊接过弓-弩,将羽箭在弓-弩上搭好,扬起箭弩并不刻意瞄准手就向后一拉。羽箭离弦向飞动的大雁而去,大雁惊惶地叫了一声再没了声响,直直的自天空栽了下来。
楚云渊只道:“承让了。”
南宫楼笑了,道:“好!今日我便与怀王一较高下!”
楚云渊也笑道:“乐意奉陪。”
两人纷纷策马,在上林苑驰骋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