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你的样子》著手成夏

8、Day5卡若拉冰川（中）

　　车上放着民谣，向导好像很喜欢赵雷的歌，还有很多小众的民谣，我说不出歌名，他会跟着节拍轻轻吟唱，烟熏嗓很适合这些或粗犷或低哑的歌谣，也许自身的经历丰富，可以诠释出自己独有的味道。所以那天淡淡的拒绝李的请求，并不是因为天干物燥而无法开嗓吧。可能是因为心情。那为什么今天又想哼唱呢。
　　我觉得他今天特别反常，特别是一首歌引起我的注意，好像是今天新添进歌单的，前两天并没有听到这首歌。《你一定要幸福》简亦弘唱的，我瞄了眼歌单。每当播到这首歌的时候，他会静默，神色逆着光，我琢磨不透。真是个矫情的大叔啊。虽然把他归为大叔一类，其实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比我年长几岁而已。
　　“你失恋了？”这么问好像有些突兀，可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听众，只要他有讲故事的欲望。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银质紧箍咒，这两年很流行的饰物，源自大话西游。“去年，也是雪顿节认识的，她从上海过来玩，交往半年分手了。就算那时不分，也迟早要分开......”
　　“是因为异地恋。”一个上海，一个拉萨，见面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可以想象。
　　“不全是，因为我们三观不同。”
　　哦，很老套的分手理由，却百试百灵。我心想。
　　他说话点到即止，满足了我部分好奇心，但明显不愿深谈。我把车窗开到极致，压紧帽子，迎着温和的风，喝着可乐，看车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青稞，远处是白雪覆盖的雪山，偶尔能看见藏民三五个聚在田野树下野餐，吃着糌粑，聊家长里短。孩子在不远处奔跑玩闹，难得的轻松心情。
　　“你是我见过真不怕冷的人，可是高原上容易感冒肺气肿。”然后就无情的把我窗关上。喂大哥，留条缝也好啊。
　　我被爽利的风吹得鼻子通红，缓过来之后问他，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卡若拉冰川，日喀则周边很值得游玩的景点，定价也低。”
　　到达景区正好是响午，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下车前，我随手脱个外套。然后向导表示，你以后不要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除非你喜欢他。
　　我：？？？果然是个老司机。我不知道怎么辩驳，干巴巴的解释一句我没在勾引你啊。算了，还是保持沉默的好，男女思维可能有些不同。
　　过去我以为冰川是冰山上永不融化的冰块，原来冰川的重点在于川，属于山体的一部分，黑魆魆的，好像峭壁，上面白雪皑皑，好像有一大卡车的雪，从山顶倾斜而下，欲化未化。烈日炎炎，沿着栈道靠近冰川，可以感觉到丝丝凉意，好像开了空调的效果。
　　木质的栈道只有短短的500米，尽头便是亘古的冰川。单从视觉角度，这地方观赏性不算太高，许多游客匆匆过来，下车拍照离开，统共半小时。
　　我们在栈道的尽头，背依靠栅栏，席地而坐。身后是冰雪，头顶烈阳，还有无孔不入的紫外线。
　　“你说，我该不该接。”他纠结的看着手中响个不停的电话。
　　“谁的。”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我，“是李的老婆的大哥。”
　　我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谈到这个话题。我并不会惊讶李有老婆。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有老婆有孩子不才是符合社会主旋律的吗。每天晚上给姐夫发微信报平安的时候，我的纠结内疚与此时的向导，大概是一个心情。
　　“他们一家去年暑假过来旅行，因为老家在同一座城市，我们成了朋友。第一次见到你姐姐，我以为她是李的老婆的妹妹，两个人很像.....李和他老婆感情很好，李属于那种很听老婆话的人，所以看到你姐姐的时候，我没多想。”
　　我心里一惊，这一点绝对出乎意料。夫妻感情和谐，两个人相像，他却爱上姐姐。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先前我们四个一行人，从没有人提过。每次我订房，派发房卡，很有心机的，先给向导，李登记房间，再拿着我与姐姐的身份证登记。如果不是刻意观察，一般不会立即发现。当然在接下来的相处，李和姐姐的行为并不黏腻，只是明眼人都能看见两人在交往。
　　“爱一个人是没办法掩藏的。”我感叹道。眉眼里、话语里，满满都是对方。
　　“嗯，所以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他随手点燃一根烟，就好像旅途中，不是在补眠就是抽烟。我心想会发现也是因为房间的问题吧。姐姐来拉萨的第一天感冒了，李彻夜照顾的。后来的每一天，姐姐公司出事，难以入眠，有时候整晚都在打坐，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是李小心翼翼的陪在身边，不眠不睡。这些也是昨晚姐姐走之前告诉我的。她说回去之后，跟他只能是相忘江湖的朋友。来转山也是为了满足李的一个心愿。因为他之前帮了好大的忙。这个忙的分量难以言喻。但这些我没有跟向导解释。
　　我那时很想知道，姐姐是出于感激，还是爱呢。我知道她跟姐夫不如在人前表现的恩爱，她自己也承认彼此在婚姻了折磨了十几年，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可能早就离婚了。
　　“李的夫人是怎样一个人，跟我姐姐很像吗……”
　　“他夫人除了长相，跟你姑姑是完全两个人，李的夫人性格更小家碧玉，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女人形象。你姐姐则大气雍容，虽然说话声甜美温柔，看得出是个说一不二，能拿主意的女强人。”
　　所以她们，谁都不是谁的替身吧，长相只是凑巧了。世间的情缘纠葛是否有迹可循呢。
　　“李应该主动告诉我的，遇到突发情况，我也好处理。”他看着锲而不舍的电话，无动于衷。
　　“李的家人这会打电话过来，可能是担心他的安危。看时间这时候李他们应该到咸阳机场了，而且在候机。”我查了查两班机的时间。
　　“你给李打个电话，就说他的朋友在找他，最好回个电话。说起为什么提前结束行程，是因为高反。我呢，不接手机，则是因为带客人去了转山，那地方一点信号没有。”
　　我们愉快的对好口供，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心情平复下来，我晒着日光发呆，在千万年的冰川下，我们渺小的不值一提。
　　“此时，你有没有很想念的人。今天可是情人节。”
　　“那你呢？又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他不答反问。
　　我说：“心里装着一个人，大概去到何方，心里总不会空落落的，没有一个着陆点。”好吧，我承认是八卦了。说故事怎么可以言简意赅。我还是好奇他怎么分的手，为什么一直这副伤情颓废的模样。
　　“想不想换个角度看冰川。”
　　“恩，只要不用我爬山。”我点头。
　　后来发现是不用攀登，费劲程度却是等同了。车子翻山越岭不算啥，可是车轮碾过巨大的岩石砂砾，一路起伏，磕磕碰碰。如果驾龄没有十年以上，怕是会翻车。车子拐入一到山口，迎面是一群黑色的绵羊，数量庞大，而且丝毫没有避开车子的打算。车子驶过，满山谷的咩咩叫声，很是有趣。这是一条没有路的路，越往山的深处开，越是见不到人烟和车辆，满目荒野和牛羊。临到目的地，还有一道颇为陡峭的山坡，仅容一辆车勉强通行。
　　“这段路比较适合走路上山，不过我觉得以你的体力，有些费劲。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
　　“要不，您还是先专心开车。”我抓住安全带，瑟瑟发抖中。侧边便是山岭深渊，怎么可能淡定。
　　停车的地方，有一座神隐的寺庙，梵香的味道在空灵的幽谷中格外鲜明提神，走进去，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视感，供奉的神佛很是齐全，而且神案上的香火不息，贡品也不少。主持是一位女性，看得出她将此处打理的仅仅有条，一尘不染。整个寺庙再没看见其他人，也许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佛徒信客。我们礼佛跪拜，放下香油钱。向导还给主持布施，说了一句藏语，大概是祝福的意味。他说什么都可以省，唯独对布施一向大方。是因为心中有信仰吧。
　　随后，我们沿着修建的石阶爬上山顶，因为高原的关系，每走几步路，我都要喘一下气，好在两百米的距离也就到了山顶。这里是整个山野视线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卡若拉冰川的背部，可以俯瞰整座寺庙。风景如此独特，再配上一罐芒果汁就很完美了。
　　我找块空地坐下，就势拿出两罐果汁，递给向导，再猛灌一口，午后的时光让人昏懒而舒适。
　　“这个地方很少人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待一阵，你是第一个带来这里的人。
　　“哦。谢谢。”
　　世间阴差阳错的事多不胜数，如果不是临时改道，我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可是，能够把自己心底珍藏的一个纯净之地分享给我，会觉得受宠若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