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你的样子》著手成夏

9、Day5普莫雍错（下）

　　从寂静的山谷出来，我们接着去下一个地方。途中遇到一群藏民家的小朋友，大概是七八岁的年纪，慢悠悠走在马路边上，小脸蛋晒的红扑扑，个个戴着帽子，背着小书包，队形不算整齐，互相手牵着手，叽叽喳喳，聊天打闹，最前头好像是一个老师，不时的回头看队伍是否有人掉队。是出来郊游吗，后来想了想，应该是去学校报到吧，八月底，九月初正是开学的时间。我叫向导放慢车速，赶紧抓拍了几张。
　　“刚刚那首歌叫什么。”我觉得歌词很有趣，忍不住问他。向导自从山上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变得心情不佳，好像是一份重要的文件不见了。他不高兴的时候，嘴巴抿的很紧，整个人异常沉默。以至于我方才问他去哪里，都没有回答我，空气有过一瞬间的凝滞。接下来的一个钟我都识趣地没有打扰他，直到遇到一群小朋友，才叫他慢下来。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你喜欢听什么歌。”
　　我以为听错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没固定啊，最近薛之谦很火，我有下载他的歌。”
　　“那就是个傻逼，火的莫名其妙。”
　　他很不以为然。“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组过乐队，后来大家为了生活解散了。”
　　哦，这一点我很感兴趣，“乐队叫什么。”
　　“指间沙。”
　　爱如指间沙，我突然想到这一句话。“你现在也很喜欢音乐吧。”就冲今天唱了一天的民谣，我觉得他是那种爱音乐到骨子里的人，音乐是他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也是他的生活。
　　“现在更多的是自己写写歌作曲。”
　　“那你喜欢诗么。比如说北岛。”这么问，是因为我注意到他的歌单里有一首北岛的诗，播放频率很高。我只记得头两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北岛有一首诗特别受年轻人的追捧。我们一起念了出来：
　　“那时我们有梦，
　　关于文学，
　　关于爱情，
　　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认识北岛，事实上开客栈这些年，见过许多有趣的人，歌手、画家、诗人，他们每年会过来小住几天，找创作灵感。”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突然想到这么句诗。应该说物以类聚，向导本身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啊。
　　“这样的生活真是令人向往。我父母那一辈追求现世安稳，我按照他们的意志，去了单位上班，拿一份饿不死的工资。为此我还辜负了姐姐的期望。年初我在姐姐新收购的一家公司上班，做财务兼人事。那时候公司还未正式移交，内部暗涛汹涌，高层之间你死我活。我过去是想帮姐姐做事。后来公司不断出现问题，像今天她要紧急飞回去处理事情。这半年来，每次听到关于公司不好的消息，我都觉得很内疚迷茫，那时发现公司很有问题，我就应该提醒姐姐注意。我应该违背父母留下来工作，也许这样我可以陪她一同面对。”
　　“是不是活在城市的人都这么不快乐。”
　　我点头，“不光是职业追求的问题。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出家。不是出于对宗教的向往，而是想逃避......这一次工作的事情，我遵照父母的意思。可是下一次他们又催促我解决人生大事呢。我是个不婚主义。可能是身边太多人被婚姻绑架，一辈子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让我心生恐惧。像是姐姐和李，无意批判，我只是疑惑，你说由背叛产生的爱是否会再次背叛。总之，我接受不了婚姻。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我也想过找个gay形婚......用一个谎言去堵住另一个谎言，这样的人生很可悲不是。”
　　“我读研的时候，论文的方向就是同性恋群体。你可以找个有同样想法的人形婚，但是不可以找gay，因为很多gay患有艾滋，而你跟他正常的接触，比如一起吃饭，同样有1%的几率得艾滋。”
　　他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语气跟我讲话，声音都比平时拔高一个调，甚至有点生气了，好像在教育一个误入歧途的人。
　　“说起这个，你会歧视同性恋群体吗。我一直觉得我们国家对这个群体未免苛刻，婚姻不能合法化，言论上也没有维护他们的意思，甚至法律上，不能替对方在手术上签字。”
　　“国家也没有哪条法规不允许他们一起生活，不可以两个男的一起去开房。男女夫妻的搭配是一个国家的稳定形态，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不能轻易打破，否则引起社会的不稳。”
　　嗯，我懂了。这是我们观念的分歧，可是没有争论的必要。直男很少支持这个群体，但是腐女对他们却宽容的多。
　　“到了，这里是普莫雍错，刚通柏油路，又因为海拔高，来游玩的人很少。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冬天湖面结冰，牛羊可以从冰面直接走过。你先去看湖，我找个地方方便。”
　　一打开车门，寒风猎猎，尽管哆嗦个不停，我还是朝着湖面走去，慢慢的走下陡坡，离湖面越来越近，不由的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天空之城，有一种与世隔绝之美。在延绵雪山的衬托之下，圣洁的洒在蔚蓝的湖面上，闪耀璀璨，潋滟粼粼。
　　沉浸在美景中的时候，突然一阵电话声把我拉回现实，一看是lixin的来电，顿时头疼。果然她问我，中标书怎么不见了，领导要看那个东西，并且她告诉我，我出发之前准备的资料拿去备案又退了回来，据说还是需要补充几份文件。
　　我问她有没有向领导提这事，她狡黠一笑，很好的替我瞒住了。为了此行顺利，请假的时候，我向上司撒了一个谎，有关于合同备案的事，出乎意料的棘手，我跟进了一个月还没完成，但是我骗领导，备案的事已经没问题了，可是现在被退了回头，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完结。
　　因为信号不佳，我匆匆挂了电话，Lixin叫我安心度假，可我的心情已经变得很沉重。不知不觉到了湖边，脚尖触碰水面，迎着透骨的冷风，望着脚下是鹅卵石滩，形状各异，大概拇指大小，石面光滑，花纹也很独特。应该是这儿的湖水波浪汹涌，经过岁月的打磨，把石头的棱角逐渐磨去。阿杜应该会喜欢这里的石头。我小心的蹲下，防着不要被湖水打湿裤子，仔细挑选了好多圆滚滚的鹅卵石，揣在手心，丝滑熨帖。嗯，手感不错，我也觉得好喜欢。
　　蹲的时间有些久了，我想要起身的时候头一晕，险些栽进湖了，回头看见向导往湖边冲下来，脚步很急促，不看路那种，而且神色慌张。我惊讶的望着他，心想有必要走的这么急，这陡坡很多碎石，容易滑倒。他看见我的时候，已经收住了脚步，脸色带点尴尬。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慢悠悠的起身，在湖边站定。
　　“……我以为你投湖自尽了，上个厕所回来，远远看见湖边没个人影，就以为你想不开。下来的时候，我脑子产生了无数的想法，到底我要不要跳下去救你，湖水这么深且冰冷。要是人没了，怎么跟李他们交待，要是把你捞上来还有救，要用哪一种方式把你弄醒。”
　　噗,我笑出声。“就算我刚蹲下来，看不见人。可是怎么会有自杀那样绝决的想法。而且你不是心理学出身，怎么会觉得我有自寻短见的想法。”
　　“自杀的念头有时候是一瞬间产生的。”他无奈的叹道。
　　“走吧，我们回拉萨。你说绕行200公里，只为看10分钟的神湖，值得吗？”
　　“我很感激。”对于我来说，不是走了200公里才到的这里，这几天走了上千公里，眼睛看到的每一处景观都很值得，而且毕生可能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但是对于他来说，本可以不告诉我有普莫雍错的存在，他已经尽到了向导的职责和义务。
　　我觉得这个人的淡定和绅士风度真是修炼到家了。方才还那样慌张无神，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遇到碎石和陡坡，还能扶我一把，提醒我小心看路。
　　回到车上，我呼吸慢慢平稳，高反在我身上表现的不明显，但长时间待在5千米以上的地方，身体还是吃不消。感觉到向导也是从呼吸急促变得顺畅，他可能有一种劫后重生的错觉。后知后觉的，我又在为方才闹的乌龙，笑的没心没肺。
　　“你刚刚说有几种救援方式，是什么。”
　　“其实是两种，一种是就地取材，弄点牛粪羊粪塞你嘴里，把水呛出来。还有就是人工呼吸。我觉得哪种对你来说都是生无可恋。”
　　“好吧，你太了解我了……”处女座多多少少有点洁癖的毛病，话说塞牛粪什么的，真的不是为了报复我吗。
　　“这首歌不是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好久没听了。”我转开话题。
　　“没想到你这个年纪也知道这首歌。我离家在外，每次听到都很有感触，特别是我妈年纪大了，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却很少。”
　　拜托我们又不是隔了几代人，我心想。“下一首不会是Five hundred miles，这两首都是思乡的经典。”
　　“你为什么会来到拉萨？”
　　“不喜欢南方黏腻的天气，不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以前我爸丢给我一个亏损的厂子，我把它扭亏为盈了。可是我不喜欢那种勾心斗角，为了抢单子，合伙人也可以互相试探，互相出卖的活法，太过压抑。打个比方，就拿眼前你姐姐和李的关系，我完全可以录下来，那么有朝一日我要回去创业，是不是简单的多……”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在快速思考自己到底透漏了多少有关姐姐的信息给他，有没有可能对姐姐造成伤害，然后戒备的看着他。
　　“李拿我朋友，这趟旅程，虽然他们中断，可是价钱照付，对我也没有任何防备。”
　　好吧，我也愿意相信他不会这样做。一个对神佛心怀敬意的人，不会想用那种龌蹉的方式来牟利。
　　“回到拉萨之后，你想做什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带我去喝酒吧，去混遍拉萨大大小小的酒吧，过一段有酒有歌的颓废日子。”有一句话糙理不糙，喝最烈的酒，日最野的狗。
　　“我还想去纳木错露营，看看星空。”突发奇想的念头，我期许的望着他。
　　“你确定吗？虽然是夏天，晚上不光有野狼和熊出没，而且天气极寒，你会冷到抱住我睡的。”
　　我：“……”你能不能不要有那么奇怪的想法。
　　“看到了吗，是彩虹，我们运气好好。”回程的时候，我们经过羊湖，看到了五彩的彩虹，色彩极其明艳，据说很罕见，湖边聚集了许多僧人和游客在观赏拍照。深蓝的湖面，藏红色的僧袍与仿若从羊湖衍生的彩色炫目的彩虹，极为和谐的画面。
　　“这是我来西藏，看到的唯二，这般壮，引人注目的彩虹。”
　　“晚上请你吃饭，可是人有点多，不介意吧。”
　　“好啊。”我们啃着零食袋的切糕，也就是能量棒。真的很腻人，我想念水煮鱼、葱油鸡、烧鸭，反正一切肉类的大菜。来了西藏之后，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真的是饿瘦的。
　　好不容易到了拉萨，熬到了深夜十二点才吃上晚饭，所谓人有点多，就是集齐了由向导强哥组建的自由行俱乐部人员以及那苏图客栈图哥和他的员工，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喝酒吗？有什么想吃的。”
　　“给我一瓶啤酒谢谢，菜随意，我不挑食。”然后我边喝酒，好像全场也只有我格格不入的在喝酒，他们都好乖的喝着橙汁可乐。边看着他们互相打闹调笑。几个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生，嘴里边啃着鸭脖，手里拿着手机，不忘窃窃私语，再爆发一阵大笑，好像还是图哥带的头。
　　突然坐我隔壁的强哥激动的看着手机说，“快删掉，她看得见。”
　　“不要，就要气一气她，谁让她抛弃了你。”他们扬起手机，笑的肆无忌惮。
　　我给强哥倒了点啤酒，也跟着他们笑。
　　我说他们拿着手机刚刚对着我俩一阵猛拍，以为是在拍桌上的菜，其实是为了发朋友圈帮他们老大气一下前女友吧。所以向导真的失恋了，明显还没走出来的状态。
　　敬往事，敬未来。以一杯拉萨啤酒，结束很是漫长曲折而有趣的一天，开启接下来拉萨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