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独琢》大鱼与月亮

9、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每个从学生时代过来的人，一提及高三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忧伤感，眼底会泛起泪花但是嘴角却挣扎着上扬。烦躁夹杂着梦幻、艰辛夹杂着欢笑，一粒带味的糖含在嘴里，已满是幸福的味道。
　　我正背着历史时间轴，背到楚国时扭头看向苏云，“苏云，你说项羽征战为什么要带着虞姬一起？把虞姬留在家中不是更安全吗？干嘛冒那个险？”
　　“你小说看多了吧，哪本正史上说项羽带虞姬去打仗了？”苏云说。
　　“没有吗？我总觉得项羽占有欲很强，一个那么叱咤风云的男子对待喜欢的女人也该是强势多一点吧。”我呆呆地望着楚国二字。
　　“占有欲和一个人的行为方式还是有区别的吧？像我，平时不会咋咋呼呼，做事也有条不紊，可能有时候会感性一点，但我占有欲就很强的，不知道的人总认为我没什么主见呢？”苏云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你想占有我吗？”我眨巴着眼睛问道。
　　苏云嫌弃的说，“林皎月，你有病！”

　　班主任踩着高跟走向讲台，“同学们静一静，我们开一个简短的班会，三模成绩下来了，大家都有进步，但是有些同学还是存在偏科现象，这在高考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希望有偏科现象的同学剩下的几十天再加把劲儿。”
　　苏云歪着脖子笑着看向我。
　　我瞪了她一眼，心里泛起一股苦味，“我上辈子怕是个数学家，把数学的潜力都用尽了，不然这辈子怎么一点数学才华都没有”。
　　“具体成绩待会贴在前面，大家之后再细看。我重点说一下这次语文的作文，我们作为文科的尖子班，作文最高分居然被理科班同学争去了，叫我这个班主任的脸往哪搁？不过那篇作文我看了，写的确实不错，所以我把那位同学的高分作文也带来了，到时候也一并贴出来供大家学习，具体的明天上课我们再讲解，好了，大家继续自习。”
　　周围的同学都拥上去看成绩了，我只是无比好奇那个最高分出自谁的笔下。
　　前座的男同学从讲台上边往座位上走边说，“林皎月，你家顾盼男真是有出息，抢了理科生的风头不说，连我们文科生都不放过。”
　　我还没反应过来，苏云就冲到讲台上将那篇作文撕下拿了回来。
　　“牛掰啊，这个顾盼男是很方妖孽啊？”苏云一边砸吧嘴一边看着作文纸。
　　我一把抢过，低头一看，只见左上方端端正正写着：“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试卷侧面署名：顾盼男。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虞姬倒在项羽怀中的画面，项羽紧锁的眉头也显现的一清二楚。
　　“太阳之于白昼，如苍鹰振翅盘踞高原；明月之于黑夜，如泉水潺潺贯穿暗涌；而我之于你，是野兽忘记了屠杀、夜莺忘记了歌唱。”
　　我很自以为是的把这篇作文的读者局限于我一人身上。

　　记得那年高二，顾盼男获得了那个暑期夏令营的优秀学员称号，自然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C大的校门，不知道顾盼男是不是因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而有些膨胀，因为当我给顾盼男说我要选文科时，顾盼男反问我：“你在嫉妒我吗？”
　　我愣住了。如果顾盼男没有说出嫉妒一词，我可能只意识到自己是因为真的不适合学数学才选文的，但好像我是在嫉妒他，继而开始有点逃避他。
　　我当然对这种心理闭口不谈，只是淡淡说道，“你想多了。”
　　我正要转身离开，顾盼男说，“希望是我想多了，你不再找我一起学习，不再给我分享你喜欢的书，甚至不再和我抱怨数学有多么糟糕，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嫉妒。我还记得你当初拿着余光中翻译的‘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给我看，说翻译的真好，说你也要做一个可独立亦可柔软的女子。皎月，现在你之于我，只有独立。”

　　可独立亦可柔软？我把柔软丢去哪了？
　　分班以后，我和顾盼男有了各自的生活圈，作息也渐渐不同了，所以碰面的几率也在不断减少，我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再也没有找过他谈及学习、书和数学。倒是顾盼男时不时会在我匆忙跑进教室来不及买早饭的时候托人送来早饭，在体育课上跑步时摔倒擦破腿后，回到教室就看到桌上放着创可贴，我知道是他送的，但我却从没有给他说过一句谢谢，原因是：说不出口，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内向到这个地步。
　　看着周围的同学渐渐都开始谈恋爱，嘴上说着喜欢、要一直在一起，背后和闺蜜哥们讨论步入大学该怎么办。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纵观这一切，也暗暗告诉自己不可以，步入大学就要分开了。

　　夏日的燥热还没有正式降临，老师通知照毕业照时大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女生们像炸了锅似的尖叫着。被大家带动的我也做了不合乎逻辑的事儿——在顾盼男的教室门口等他，没有听老师唠叨高考的注意事项，收拾好东西就从后门溜了出来，刚到门口，就见张宇、马彧云还有顾盼男从教室出来，刚要打招呼，只见一个女生也跟在他们身后，随即四个人一起下楼了。我的双脚比大脑更快的做出了反应，跟着他们。
　　此刻我的行为在别人眼里一定很诡异，因为我真的把电视上的跟踪技巧付诸实践，又是闪躲又是蒙面的。最诡异的是我居然对那个女生一点也不了解就觉得她对顾盼男是图谋不轨。跟到校门口，发现他们转弯了，我赶忙小跑着出了校门，发现顾盼男不见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前面。
　　顾盼男从我身后冒出来说，“喂，跟够了没。”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我指着张宇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的顾盼男说道。
　　顾盼男的手搭上我的肩，“从出教室就看见你了，特意来找我的？”
　　我挪着步子往前走，“马上，马上要考试了。”
　　顾盼男扭头看我，“呦，这好久没正经说话，你怎么都结巴了。”
　　“谁，谁结巴了，我是，我是紧张，不是，我是饿的。”我赶忙解释道。
　　“明早我去找你，一起去学校？”顾盼男问道。
　　我点了点头。
　　夕阳贴近大地的轻响，分割了白与黑。
　　我与顾盼男久违的并肩走过一条条老街，我始终低头或者将目光看向远处，但我的余光一直提醒我：他有话要说，他又在看你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你有话对我说？”
　　顾盼男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就是想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我缓缓的回答道。
　　顾盼男尴尬的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好不容易聚集的一团气又散了。其实每次我和顾盼男走在一起谁也不说话的时候，我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着——回忆。
　　记忆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第一次见他，他穿着全新的衣服倒在方女士的自行车前，看上去那么弱小，可现在，他在别人眼中是神一般的存在，成绩优异，一米八几的个子，身形匀称，五官分明，我最爱他的那双眼睛，他看着你时那深邃的瞳孔彷佛要把你吸进去。我们俩好像在岁月的轮转中被命运之手交换了位置，我显得有些弱小，而他才貌双全。
　　他小时候就很好看，尤其眼角的那颗痣，像上帝不小心滴落在人间的遗憾。长大点才知道那叫泪痣，人们对此解说不一。我觉得顾盼男的泪痣一定和他的妈妈有关，因为曾经有一次我不小心把他的书包扔到了水池中，他像发了疯似的冲进水池，水都没到他的脖子了，他硬是把书包捡了回来，我当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看着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块画板和一个手绘本，我正想给他道歉，却意外发现他眼角的那颗痣那么清晰，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眼角弹出将我击倒在地。我赶忙闭上嘴从书包里取出纸巾递给他，他接过纸巾，抬头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记得：恶灵被虔诚的神灵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顾盼男，你还记得你给我讲你书包里那块画板的事吗？”我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认真的看向顾盼男。
　　顾盼男说:“记得，总觉得你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变得不怎么爱说话的，我很内疚。”
　　“是我很内疚。毁坏了你妈妈留给你唯一的东西。其实当时我更情愿你没有给我说那个手绘本是你妈妈给你的，你骗我，也许会让我好受点。”我红着眼眶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的。那时，我真的没有人可以说话，你知道的，那么大的房间，多数时间都只有我一个人，我喜欢你欺负我，喜欢那种被人在意的感觉。当时从水池中捡起书包，我是很绝望，是想和你划清界限，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在体育课上被其他孩子欺负。所以我选择原谅你，并将我的秘密告诉你。”顾盼男着急的拉起我的手说着。
　　我看着顾盼男的眼睛说道，“我以为我可以渐渐原谅自己的鲁莽，但是好像越长大，那件事在我心里像生了根似的越扎越深，它攀上我的骨头，一圈圈缠绕着。我以为多读点书可以让我能想开点，但我好像走向了一个极端，我开始觉得人的本性都是恶的，学习、思考、努力工作、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都是在救治自己，那早在一降临就被赐予的原罪需要我们用一生去救赎。你知道吗？你低头看湿漉漉的画板时，你眼角的那颗痣异常清晰的映入了我的眼中，高原上的那轮红日投射出的万丈光芒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你疏远我的原因？甚至开始厌恶我？”顾盼男紧了紧握住我手的双手。
　　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打在了顾盼男的手上，我有些哽咽的说，“如果你没有埋怨我为什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说你喜欢我，却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亲口对我说？”
　　“你听到了？”顾盼男惊讶的问道。
　　“嗯，听到你和张宇他们说的，林皎月可以做顾盼男的老婆。”我脸红着说。
　　顾盼男突然捧起我的脸笑着说，“我怕你拒绝我，我害怕你只拿我当朋友。就像当时我选择向你坦白，甚至都没有考虑我的坦白会让你责怪自己这么多年。也许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畏首畏尾的只敢在张宇他们面前把你划分在我的名下。那现在我说······”
　　还没等顾盼男说完，我就急忙捂住他的嘴，“现在不可以，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你疯啦？”
　　顾盼男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那你不要再因为画板那个事责怪自己了，也不要避开我，还有，把你近期看的好看的书写份总结。”
　　我指着顾盼男的鼻子说，“别得寸进尺。”

　　太阳最终还是落下了，当夜幕降临，所有黑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蠢蠢欲动着，但总有一束光刺破重重黑暗洒向柔情的大地，给夜间渴望忏悔的人一丝慰藉，同时牵引着这些迷失的羔羊走向重生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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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鱼想对月亮说：“尽管你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当你和太阳日夜更替时，终究也要低下你高贵的头颅。日子还长，而我只有一个。”
那天看书，说新一代的年轻作家写出来的文字都是自己阶段性神经质的副产品，哪的话，always神经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