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道拐她》鹿翘

23、意外求婚（番外八）

　　清晨，路挽随口说了句：“晚上吃点好的吧。”

　　语气懒洋洋的，没睡醒那种，听着就跟随意聊天似的，没半点认真劲儿。

　　但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他就悄悄联系了Panorama Restaurant的经理，提前把那块悬崖边的好位置订了下来。

　　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夜幕落下，灯光亮起的时候，把她带过去。

　　黄昏时分，他牵着覃果从酒店出来，沿着老城区慢慢走。

　　石板路踩在脚下有点不平，偶尔还有点小颠，街边的摊子收了一半，炭火味儿混着咸咸的海风，一路飘过来。

　　覃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被烤玉米的香味勾住了胃。她买了一根，咬了两口，含糊地说：“这味道还行欸，比我想的要甜。”

　　路挽皱了皱眉，扯了她一把，语气嫌弃得很：“快走啦，别磨蹭，玉米有什么好啃的。”

　　可他牵着她的手，一路都没松开，手心早就出了汗，指缝贴得紧紧的，怕她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

　　他们打车抵达了Panorama。

　　这是一家建在悬崖边的餐厅，阳台探出半空，正对着一整片亚得里亚海，风一吹，海面便晃出点碎光。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把整片海染成了橙红色，光线一层层铺开，涟漪被风吹碎，像谁随手洒下了一把碎金。

　　远处，几艘渔船安静地漂着，零零散散地点在海上，不动声色地守着天光，也不来打扰谁。

　　海浪轻轻拍着礁石，声音不大，却一直在；海风擦过脸颊，有点咸，有点潮，带着点没驯服干净的野劲儿，但吹着又挺舒服的。

　　路挽站在她身后，视线越过海面，落在她的背影上。

　　——他等了很久的夜晚，终于来了。

　　餐位收拾得干净利落，不张扬，但处处透着用心。

　　浅灰色的亚麻桌布铺在木桌上，边角被风拂动，轻轻扬了一下，没什么声响，却莫名柔软。

　　桌中央是一束红玫瑰，花茎修剪得整齐，花瓣边缘有些卷，颜色饱满，看得出是刚摘下来不久的，带着一点湿意，香味很淡，却不肯退场，一直挂在空气里。

　　一旁，是她最爱的马卡龙。

　　粉色那颗是玫瑰味的，外壳薄得一碰就碎，糖粒撒得细致，亮晶晶的，悄悄落在白瓷盘边，跟夜色也能搭上几分。

　　柠檬味的淡黄，颜色温温的，闻着有股刚被切开的清爽劲儿，咬下去似是她夏天随口一句“好开心”。

　　蓝莓味最沉静，颜色深一点，壳子边缘还有点凉，咬着有点调皮，是那种悄悄藏在冰箱最里头的味道。

　　盘子下面，压着一张手写菜单。

　　字写得有点歪，字母一高一低，看起来不是出自哪位大厨的手，更像是谁认真写了又擦，最后索性一气呵成，留下些不小心的可爱。

　　烛台上点着一支小蜡烛，火苗跳来跳去，影子在桌布上晃啊晃的，把这顿饭烘得更静了些。

　　两只高脚杯摆得整齐，杯壁映着微光，亮点一闪一闪的，不动声色地藏着点什么没说出口的心事。

　　路挽点了一瓶Krug黑钻。

　　侍者是个年轻男生，瘦瘦高高的，制服合身，领口系得规规矩矩。
　　倒酒的时候手有点抖，大概是刚穿上这身行头没多久，动作里还带着点拘谨和小心。

　　金色香槟缓缓落进杯中，细细的气泡一个劲儿地往上冒，泡沫轻轻晃着，似一汪刚融开的琥珀，被烛光一照，亮得发柔。

　　空气里开始飘着点果香，混着咸咸的海风，不张扬，却一下子钻进了心里，带着点悄悄的撩人意味。

　　两人轻轻碰杯。

　　“叮——”

　　清脆的一声，在半空里荡开，把今晚剩下的那点沉默也一块儿敲散了。

　　覃果喝了一口，眼睛一眯，笑得懒洋洋的：“这酒好喝欸，感觉泡泡会跳舞，在喉咙里蹭来蹭去，挠痒痒似的。”

　　她舔了舔嘴角，顺手抓了块粉色马卡龙塞进嘴里。

　　“咔嚓。”

　　那一声脆响干净又惹人，壳屑掉了几粒在桌布上，她抬手轻轻一掸，动作慢吞吞的，似只吃饱了的小猫，懒得理事儿。

　　笑容挂在嘴边，不大，却实打实地装了不少得意。

　　路挽看着她，没说话，指尖在杯壁上缓缓摩挲了一下，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些。

　　他坐得稳，表情也还算冷静，可他心里清楚，就在这一杯之后，才是这个夜晚真正的意义所在。

　　海风悄然掠过，吹得玫瑰轻轻一颤，花瓣晃了晃，仿佛也感应到了他掌心的热度，提醒着他：准备好了吗？

　　覃果正低头叉起一块柠檬味马卡龙，专注地咬下一小口，眼角藏着一丝心满意足。

　　他起身，佯装去拿披在椅背上的外套。

　　动作看似随意，步子却慢了半拍。

　　衬衫贴在背上，被风勾出一条清瘦的弧线，肩胛骨隐隐浮现，整个人沉着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紧绷。

　　他把手伸进口袋，指尖碰到那只熟悉的深蓝色绒盒。

　　握得太久，外壳已经变得温热，那点不安与勇气，在掌心聚成了一股热流，几个月来反复预演的终点，终于抵达。

　　只等此刻……

　　——让它，登场。

　　他回到桌前，在她面前缓缓跪下。

　　单膝触地，木地板发出一声轻响，“吱”的一下，一页沉睡很久的情书被翻开，时间的指针终于滑向这一刻。

　　声音不大，却终于落在了那个她会读的日子。

　　裤脚蹭上了一点灰，没擦干净。

　　可正是这点不完美，让这一刻显得格外真实。

　　也，足够勇敢。

　　他看着她，眼神一寸寸柔下来。

　　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没立刻说出口。

　　……覃果的动作顿住了。

　　银叉“啪嗒”落在桌上，那块柠檬味马卡龙被惊得滚向桌边，磕碎了一角。

　　糖屑碎成几点，静静洒落在桌布上，微不足道，却清晰得惊人，仿佛这一刻也悄然碎成了时间尘埃，被永远记下。

　　路挽深吸一口气，指尖稳稳地掀开那个深蓝色的绒盒。

　　一枚Tiffany钻戒静卧其中。

　　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静谧却锋利，美得足以叫人屏息。

　　主钻1.8克拉，D色，VVS1净度，切工精致到极致，每一面都透得彻底，是被光亲吻后凝结成形的奇迹，火彩在烛光与月色之间跳跃，灼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这不是普通的钻石。

　　是光凝成的誓言，是时间亲手雕刻的纪念，是命运一字一句写下的答案。

　　铂金六爪戒托没有任何夸张设计，线条干净利落，冷静中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每一寸金属都藏着打磨者的锋芒。

　　一个男人将所有欲言又止的情意、将深夜里独自反复推演的句子、将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次心跳，全都藏进了这一小枚戒指里。

　　那颗钻石，被稳稳托起，宛如从夜空深处摘来的星光，安安稳稳停在她面前。

　　烛火轻轻晃动，月色倾泻而下，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光线交织、反射，钻石表面微颤不定，犹如整片宇宙在他指尖轻轻呼吸。

　　绒盒内衬是深蓝丝绒，柔软却有些磨损，边角的毛边诉说着它被反复翻阅、偷偷摩挲过无数次。

　　他曾一次次打开它，一次次在心里演练今晚该说些什么……该如何，不让她看出他有多紧张。

　　他抬头看她，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了一下，眼底是一片藏不住的汹涌。

　　嗓音低哑，尾音发紧，压着股倔强的温柔，也带着，一生一次的认真。

　　“嫁给我。”

　　这一刻，风还在吹，亚得里亚海还在轻轻起伏。

　　可整座世界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他、她，还有那颗被光点燃、被命运高举的钻石……

　　——在等着她给出，全世界最重要的答案。

　　覃果怔住了。

　　眼前这枚钻戒亮得几乎刺眼，可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比钻石还亮。

　　亮得藏不住情绪，藏不住他这一路小心翼翼的喜欢。

　　那眼神里盛满了太多东西。

　　紧张、勇气、期待，还有一点近乎笨拙的傻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然后，她忽然弯了弯唇角：“你偷看我小红书收藏夹了？”

　　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也带着掩饰不住的鼻尖酸意。

　　路挽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嗯……你权限没关。”

　　等等，这重点是不是跑偏了？

　　他赶紧深吸口气，把节奏拽回来，嗓音低低的，却透出不容置喙的认真：
　　“糖糖，我以前挺emo的，总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话一出口，他整个人反而更稳了。

　　“画画是画得还行吧，但心一直是凉的，就是一堆没人要的灰。整天窝在屋里，连窗都不想开，把自己关得跟老鼠洞差不多。”

　　他说着低头看向手中的绒盒，指尖悄悄用力，仿佛把所有的克制与勇气都握进了掌心。

　　“直到你闯进来，就像天上直接掉下来一束光，把那堆灰烧起来了……我整个人都被烤得发懵。”

　　他说到这里看着她，眼神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遮掩，也没有退路。

　　“你送蛋糕，还非得往我嘴里塞，笑得傻乎乎的，我嫌你烦，可怎么推都推不走。”

　　覃果瞪着他，眼眶微红，手指紧紧揪着裙摆，攥着某种控制不住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他，眼神又酸又倔。

　　她生怕他下一句话，轻了点，她就听不见了。

　　“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他声音更低了些，“但我知道，我想跟你一起过下去。”

　　“哪怕日子再难熬，再糟糕，只要你在，就够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像在燃烧，嗓音却稳得出奇，带着一种沉静的坚定。

　　“你……愿意嫁给我吗？”

　　月光落在他肩上，银白一片，他耳侧的耳钉泛起点点亮光。

　　海风吹动他的衬衣，衣角微微扬起，轻轻替他松了口气。

　　“好啊。”覃果轻声说。

　　她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泛红，笑容却温柔得不行：“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你总算，追上来了。”

　　她一个劲点头，头发都跟着轻轻颤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声音哽咽却掷地有声：
　　“愿意，我愿意呀！”

　　四周瞬间炸开了掌声和欢呼，宾客们笑着鼓掌，有的喊起哄，有的喊着“Congrats！”，声音一浪接一浪，热烈得仿佛海面升起了绚烂烟火，把整个夜色都染得明亮甜腻。

　　一位金发老太太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尖锐中带着欣喜，把海风都撕出一道光亮，活脱脱就是童话故事最后那颗点睛的星星。

　　路挽轻轻牵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蹭了一下，微微发颤。

　　戒指滑到她无名指的关节处时，轻轻一顿，卡住了。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指腹反复蹭过她的骨节，动作慢而小心，仿佛在寻找一个入口，好把那枚早已准备好的承诺安安稳稳地放进去。

　　他咬了咬牙，稍微用了点力，终于把戒指推到位。

　　铂金戒圈冰冰凉凉，却贴得那么紧，泛着一圈柔亮的光，如同一封贴着心跳写下的誓言。
　　不是轰轰烈烈那种惊天动地，而是静静落地生根的坚定。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眼神深得出神，停在她纤细的指节上，不动声色地沉迷，仿佛那是他用整个青春换来的宝贝，连呼吸都怕吵着。

　　“别哭，”他低声说，语气哑得发涩，“我怕你后悔。”

　　话一出口，嗓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碎，却刚好钻进她耳朵里，让人心口一颤。

　　他眼尾泛红，眼里反射着烛光的湿意，一晃一晃地晃得人心软又发紧。不知道那是紧张，还是动情，但足够让人失语。

　　他已经彻底慌了。

　　肩上的衬衣被汗水打湿了一块，淡蓝色布料贴在皮肤上，颜色深了一层，也暴露了他那点躲都躲不掉的手足无措。

　　一滴汗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凉得他打了个激灵，也悄悄带走了他藏得太久的情绪余波。

　　他努力把自己藏起来，可终究还是破了功。

　　起身时，他的膝盖微微一僵，关节轻响一下，动作有点生涩，带着一丝别扭的笨拙。

　　他下意识拍了拍裤腿上的灰，掌心反复在布料上摩挲，想掩饰那点局促。
　　可一来一回之间，反倒皮肤被蹭得泛起一片淡红。

　　那点红一冒出来，他整个人仿佛被现实劈头盖脸扇了一下，疼得直愣神，却也因此清醒了些。

　　可他没退。

　　他就站在那儿，眼圈红着，手还抖着，心里却满满当当地，只装着她。

　　这一刻，他终于回过神来。

　　——这不是梦。

　　……她真的答应了。

　　她真的，愿意嫁给他了。

　　就在他终于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覃果“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

　　她的手臂死死勾住他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了太久的委屈和喜欢一下子全冲了出来，混着眼泪和鼻音，哽咽着喊出一句：

　　“笨蛋，我后悔的是——没早点认识你！”

　　声音断断续续，颤抖又湿润，每一个字都发自心底，是她人生里最坚定的承诺。

　　她搂得太紧了。

　　整个人紧贴着，几乎要嵌进他身体里，指尖抓着他衬衫，揪出一道道细碎的褶皱，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被现实抢走。

　　要把他牢牢锁在怀里，不给这个世界半点机会。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打湿了他一大片衬衣。

　　那块湿痕慢慢晕开，不止染透了布料，也悄悄浸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着，哭得快喘不过气来，可嘴角却微微弯着。

　　她从眼泪里挤出一颗糖，甜得黏人，裹着鼻音，闷闷地撞进他心口。

　　风有点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几缕贴在他下巴上，发梢扫过皮肤，痒痒的，就像小猫蹭着他撒娇，拧着缠着，用尾巴把他一圈圈缠住，整个人都包进去，再也不放手。

　　路挽低头抱紧她，下巴轻抵她发顶，鼻尖全是她身上的气息。

　　甜，暖，以及太阳的味道，就这么一点点地灌进他心里。

　　他把一只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是安抚，也是确认。

　　确认这是真的。

　　她真的答应了。

　　他真的，终于拥有了她。

　　他喉咙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挤出一声笑，低低的，还带着点发颤，胸膛跟着她的呼吸起伏不定，可笑意怎么都压不住，一路往上窜，控制不住地往唇角漫。

　　她散乱的发丝不安分地蹭过他的耳钉，几缕还缠在金属边缘。月光落下，碎光轻轻一晃，无声地替他们的混乱和炽热盖章见证。

　　海风温柔吹来，夹着海盐与礁石的气息，拂过他们相拥的身体，凉凉的。

　　合二为一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海面上，被这片夜色悄悄裱进一幅画里。

　　轮廓清晰，不动如山，却在静谧中烫出一团炽热的温度。

　　桌上的玫瑰轻轻晃了晃，花瓣随风飘落，在木地板上留下斑驳一片，红得热烈，仿佛正在盛放的命运。

　　盘子边缘的几粒彩色糖屑也被风吹散，留下一点点痕迹，点缀在洁白桌布上，如同庆祝的彩蛋，细小却闪亮。

　　远处渔船灯光闪烁，一明一暗，俏皮地眨着眼睛，为这场悄无声息的誓言举杯欢呼。

　　海浪拍打着礁石，拖出一首悠长的摇篮曲，低低地回荡在耳边，轻轻地、不断地哼唱着。

　　这一夜——星光、潮汐，以及风的呢喃，全都汇成了他们爱情的背景乐。

　　细碎、绵延、温柔，却坚定。

　　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