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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风露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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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剑原本不叫朝露剑,朝露二字是陆淮然他师父取的。
陆淮然拿到这把剑的第三年,终于忍不住去问楚华堂:“师父,这剑……原来叫什么”
楚华堂一身宽袍大袖、出尘脱俗的白衣,正拿那把唐伯虎题诗的扇面,去接飘落的桃花瓣。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扇花瓣转过身,百忙之中给陆淮然匀出笑吟吟的一瞥,陆淮然便即刻了然,从腰间扯出一张冰绡的手帕子,走上前去把那些花瓣包起来,手帕上双面绣的一枝假梅花含苞未露,端端正正地盖在最上面。
楚华堂一手撑着下巴,看陆淮然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斟了杯茶,将那杯子托在掌心也不喝,只拿杯盖轻轻撇着茶叶,对自家爱徒说:“要做名动江湖的大侠客,待当如何?“
陆淮然认真道:“练一身本领,行侠仗义。“
“那要做江湖传说呢?“楚华堂笑问。
他师父的心思从来令人难以捉摸,陆淮然拿不准答案,便摇头道:“徒儿不知。”
楚华堂终于十分满意似的将那杯茶抿了一口,悠哉开口道:“今天师父教你的,可要记住了。”
陆淮然应了一声,垂首静听。
楚华堂冷笑道:“要做江湖传说,就要少开口,尤其是开口问一些关于这把剑叫什么的这种蠢问题。”
她皱皱眉,这茶凉了,有些发涩。
“朝露是把好剑吗?“楚华堂问。
“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陆淮然回道。
“俗得很。“楚华堂把茶盏放回石桌子上,起身将那一包花瓣塞进陆淮然手里,与他擦身而去。“今晚为师要吃桃花酥。”
……
如今这把削铁如泥的朝露剑,正被陆淮然握着,剑刃贴着面前男子苍白的侧颈。
淡青的脉络在剑刃下若隐若现地跳动。
男子脸上放肆的笑容只象征性地收敛了一分。他并没有看向陆淮然,而是越过他去和纪千山视线相接。
“重新交个朋友吧。“他道,”我叫沈楼。“
纪千山不接他的话。他满心担忧周明的下落,怕这个叫沈楼的人用他艳丽而刻薄的嘴皮子碰一碰,会说出什么教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周明在哪?“ 纪千山觉得脑袋闷闷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充血。
沈楼身形微微一动,朝露剑如影随形,他脖子上立刻就被剑锋割了道小口子。
起初是一丝刺痛,过了一瞬才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下来。他叹了口气,挑起的嘴角慢慢回落,眉头一蹙,瞬间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纪千山,我好痛……”
陆淮然垂下眼睛,压抑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就在须臾之间,他觉得沈楼身体前倾,竟向剑上撞去!
陆淮然知道纪千山还惦记着周家那个小公子的下落,怕沈楼一死,要找人难免多些麻烦,连忙收剑回撤。
正在此时,沈楼看似失去重心的身体突然向后飘去,闪身便出了佛堂。
陆淮然与纪千山追出去,那人却没跑远,姿态十分嚣张地站在院墙上,指尖翩飞着一只浅蓝色的蝴蝶。
“谢陆大侠不杀之恩。”他笑道。
沈楼试探过一次,发现自己与陆淮然交手绝无赢面,他赌陆淮然此人自恃清风霁月,不肯轻易杀人,便用自己的命去搏一线机会。
他赌赢了。
“沈楼!周明在哪!“ 纪千山喊道。
沈楼看起来有些惊讶似的挑起右边的眉毛,那只眼睛也被拉扯的睁圆了一些,看着倒有分天真,可他的语气却总带着令人讨厌的、玩笑的味道,他道:“周明追着他哥到了风露崖,然后掉下去啦。“
听起来仿佛这是非常令他愉快的一件事。
纪千山教这句话里透露的消息完完整整的击中了,他抄起竹棒,一招起手便冲着那人砸过去,怒道:“沈楼!“
“有缘再见,别太想我。“
沈楼翻手,那只蝴蝶便消失不见,他放声大笑,先纪千山一步提气纵身,便返身几个起落,一袭月白远远地隐没在愈发明亮的天色里。
纪千山热血上头,内息紊乱,眼看着收招不及,一棒打空便要被内力反噬,他心下一惊,知道自己虽然不至于走火入魔,但元气大伤是免不了的。
陆淮然也不知何时拦在他面前,横过剑鞘接下这一棒,卡着竹棒向左一带,将力道卸去。
纪千山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一棒打出去,现在整个人像失了魂,只木桩子似的低着头站着。
陆淮然看了他一会,想劝他雾山事险,莫要深陷其中,又想起周明,忽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便是世事无常吧。他叹了口气便要离开。
纪千山恍惚中觉得面前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他觉得脑袋闷闷的,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些充血。
陆淮然便看到那少年眼睛红红地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待何为?“陆淮然问道。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