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吹了》林白鹊

18、生无常

　　“我知道江湖中有许多手段，可让我说出所有的秘密。”荀夫人说着，嘴角挑起一个释然的笑容，“可陆大侠也该知道，活人撬不开死人的嘴。”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陆淮然道。“不知夫人可否为我解惑。”

　　荀夫人眼神有些涣散了，陆淮然所知已是不少，剩下的再瞒着似乎也没什么意思，她喘了口气，道：“你问吧，只是涉及到轩儿的，我一概不会说。”

　　“夫人可知道，今早荀贵为何发起疯来，杀了荀老爷？”

　　纪千山和周明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我们刚才看见那个一身是血的大少爷，原来真的是老管家的儿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许是书房的事被荀贵知道了吧。”

　　“书房大火？”纪千山追问。

　　“不错。”荀夫人撩起眼皮看了纪千山一眼，道：“老爷原先只是将轩儿和荀贵调了包，叫轩儿只跟着荀福做事，后来却总是害怕荀福会不小心露出马脚，那日终于下了狠心，将荀福关进书房的密室之中。”

　　“老管家没死？”

　　“荀福跟了荀家十年，也算是忠心不二，老爷下不了手。”荀夫人停顿了一会，只是低喘，像是没力气再讲话。

　　陆淮然便替她接了，继续道：“他把荀福关起来之后，才想起了伪造他意外身亡，借出殡为由，将荀立轩送出府。”

　　荀夫人闭上眼，没有任何反应，陆淮然却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荀福死在书房的大火里，是不是？”周明道。“荀孝良放的火？”

　　纪千山拍拍好友的肩膀，他知道周明看到的那根人骨便是老管家的遗骸。

　　荀夫人低低地笑了两声，喉头又涌出一口血。

　　“不是。”她说，“可火烧起来了，他突然就不想去救人了。”

　　荀夫人当时在佛堂中，听见了院子里的喧嚣声，中间似有若无地夹杂着荀立轩的哭喊似的。她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随着发丧的队伍离开颍川，却依然叫那惊恐的哭号声惊得浑身发颤。

　　她发现佛前的香烧断了，又重新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供上。

　　喧闹的喊声和脚步纠缠在一起，将荀夫人的心紧缚起来，她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便抓起念珠，默诵起往生咒。

　　也不知念了多少遍，直到天色由黑转白，窗外一片死寂。

　　陆淮然说道：“荀贵知道了这件事，因此他一时怒急攻心，杀了荀老爷。”

　　荀夫人仿佛沉浸在这段回忆里，胸口的起伏愈发微弱，没有回答他。片刻之后，她断断续续道：“多年前……老爷见钱眼开、谋财害命，今日荀府里……死的死，疯的疯，就算……就算有万般的亏欠也还尽了……无论几位来意如何，都请回吧。”

　　“你为什么要自杀？”周明听着陆淮然和荀夫人你来我往，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突然发问，带着满脸的惊讶，“你以为你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荀立轩的去向吗？”

　　周明此时背对着纪千山，纪千山只听他的声音，觉得周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愉悦。

　　“想必夫人还不知道吧。”周明道。“荀孝良当年应得的报复，早就开始，也已经结束了。”

　　“周明！你说什么呢？”纪千山直觉到好友的失常，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臂，却被斜里刺出的剑鞘拦了一下。

　　陆淮然闪身挡在纪千山面前，朝露剑出鞘，带着凛冽精光，稳稳地横于胸前。

　　周明转过身，便看见陆淮然防备的姿态，脸上霎时露出无辜的神色，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他扁扁嘴：“你俩这是干嘛呀。”

　　纪千山推了推陆淮然，那人却不肯让开，他便挑眉怒道：“陆淮然！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陆淮然面色未变，手上玩了个花样，拿剑柄照着纪千山的脑门敲了个爆栗。

　　纪千山一时语塞，周明看着他俩，又看向荀夫人，轻快地说道：“听夫人说了这么多好玩的事，我也投桃报李，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前几天，我曾遇到一家出殡，发现那家人用大少爷充做管家的儿子。我很好奇，就代替大少爷去送老管家的尸体回乡。”

　　荀夫人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你说什么？哦……你想知道那少爷去哪了？”周明低下身去看她，自言自语道：“我怕他乱跑，把这事说出去，正好在那家人的书房里发现一个密室，就把他关进去啦。”

　　荀夫人觉得遍体生寒，她的喉咙像是被谁扼住了，越来越喘不上气。

　　“那密室里有个老头，不知是饿死了还是冷死了，我就顺手把他带出来埋在后院。”周明笑道：“我是不是做了件好事？”

　　周明根本不去管荀夫人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天越来越冷，冷得受不了啦……我就放了把火。”

　　“想知道他们的心，是不是也一样冷。”

　　他嗤笑道：“直到最后，那一家的老爷和夫人都没想到，书房里烧死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荀夫人。”他道：“这个老爷和夫人，是不是很奇怪啊？”

　　周明冲荀夫人歪了歪脑袋，脸上一派天真，他道：“你看，我不过在送完信之后，想留下来看看笑话罢了，怎知道是如此一场盛大的热闹呢。”

　　纪千山手脚发冷，他意识到这个人绝不是周明。

　　“你是谁？”陆淮然冷声道。

　　周明眼神玩味，手指在下颌处摸索片刻，揭下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对于男人来说过分明艳昳丽的面容。

　　“快把剑放下吧。”他笑道:“你这人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