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33、第 33 章

　　原来，朱厚照关起门来在宫里兴风作浪还不够，前几日居然带着德妃偷偷溜出宫去，大千世界晃人眼，俩人守着集市从头逛到尾，见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买，小宫娥作为德妃的贴身丫鬟，始终寸步不离的跟着，帮娘娘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
　　日头西斜，大多商铺都打样关张，只剩零零散散摆摊的小贩还不肯离去，想能多赚一笔是一笔，这时，槐树下有个穿黑袍的男人引起了朱厚照的注意，男人高鼻深目，黑袍上的纹饰繁复猎奇，耳朵上还戴着一个明晃晃的耳环，应当不是中原人。皇城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大染缸，本不乏异族人士，可这会街上已经没多少行人，这样长相打扮与众不同的异族人就格外显眼了。
　　朱厚照是个好奇宝宝，非要看看这怪里怪气的异族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顾宫娥劝阻径直走到摊前，一看，嚯，还真没白来。
　　男人面前只铺了一张粗制的白布，一个娃娃孤零零躺在中间，这女娃娃双目紧闭，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可又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的，朱厚照一时拿不准，问道：
　　“诶老兄，你是不是还缺块‘卖身葬女’的牌子？”
　　异族男人闻言笑了笑，他五官生的刻薄阴鸷，一笑起来阴森森的。
　　“亲爱的zagato，你，误会了，我，是一名手工，人偶师，这是我的，娃娃。“
　　这人显是才学汉话不久，舌头还没捋直，抑扬顿挫的很不是地方，让人听了极不舒服。
　　朱厚照缺了天大的一块心眼，没有注意旁的，一心扑在那娃娃上：
　　“我能拿起来瞧瞧吗？”
　　异族男人微微颔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朱厚照迫不及待的抱起娃娃，宫里成年累月见不到一个婴儿，朱厚照压根没想到这娃娃居然跟真正的婴儿重量相当，手下不稳，差点摔了，在一旁眼馋已久的德妃大惊失色，赶忙伸手去接，在堪堪坠地前双手将她托起。
　　“呼~好险好险，没吓着吧，不哭不哭。”
　　德妃好像把她当成真的婴儿了，一手托着放在肩头，一手轻拍后背，一幅贤妻良母的做派。朱厚照见她喜欢的紧，直接朝男人一抬下巴：
　　“老兄，你开个价吧，这娃娃我买了。”
　　异族男人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报出了个天文数字，朱厚照撇撇嘴，外来户果然狮子大开口，可他是谁啊，他是大明皇帝，走哪一掏兜，金条银锭能给人砸死，这还不够背后还有国库，买他个娃娃简直是九牛一毛。
　　于是大手一挥，指挥宫人掏钱，拿木盒一敛就要带走。可德妃娘娘不乐意了，抱着娃娃不肯撒手，扭着曼妙的水蛇腰冲朱厚照撒娇：
　　“皇上，把她放那小盒里，黑漆漆的多憋屈呀，她该害怕了，就让臣妾抱着回宫吧。“
　　女人家天生就对娃娃这类小东西爱不释手，朱厚照也没多想，德妃现在圣宠正隆，枕边话耳旁风一吹他就跟被猪油蒙了心似的，说什么应什么。
　　一行人就这么满载而归了，次日，正好赶上后宫嫔妃们每月例行的号脉，主要就是检查身体，另外看有没有怀龙种的迹象，朱厚照才十五岁，一门心思还在吃喝玩乐上，对于床帏之事兴趣怏怏，太医们每月也就走个过场，这次也不例外，没有哪位嫔妃有妊娠的迹象，倒是德妃娘娘，整天跟着皇上吃香的喝辣的，体态小见丰腴。
　　连月来，朱厚照都搂着温香软玉入睡，偶尔云雨一番，德妃都极力配合，诱导着小皇帝一步步醉倒温柔乡。今晚却例外，她早早洗漱上了床，没等朱厚照过来就和衣而睡，怀里还抱着那女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像个哄宝宝入睡的年轻母亲，朱厚照莫名有点吃醋，想了想吃醋的对象居然是个人偶，不禁又有点想笑，吹了灯，搂着一大一小做梦去了。
　　平静如常至深夜，窗外隐约雷鸣，骤雨忽至，床榻上，德妃一手紧紧攥着被褥一角，一手费力推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朱厚照。
　　朱厚照被她推得跟猫爪挠痒痒似的，翻了个身继续找周公下棋去了，德妃无可奈何，小腹阵阵钻心胀痛，额头细珠密布，美艳的五官皱成一团，挺着身子跟死神做着拉锯战。
　　不多时，她意识渐渐模糊，怀中的娃娃发出一串串诡媚的笑声，萦绕在寝宫上空，她恍惚间看到娃娃一双眼睁开，死死的盯着她，张开嘴吐露着腥红的长舌头，直裂到耳根：
　　”妈妈...妈妈...咯咯咯咯，妈妈，咯咯咯...“
　　她骤然松手，连人带被褥一齐滚下床去，朱厚照身上一冷，这才悠悠转醒，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失声大叫：
　　”来人！快来人呐！！人都滚到哪去了！！！“
　　打盹的太监宫娥都被他声如洪钟的大嗓门嚎醒，乌泱泱涌入寝宫，只见娘娘捂着肚子倒在陛下怀里，已经不省人事，丝绒寝衣上好大一滩黑血，正顺着德妃的裤腿往下流。
　　老太医们掂着药箱连夜进宫，挨个号完脉，每个出来都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朱厚照如坐针毡，恨不得拆了这一把把老骨头。
　　”娘娘可有大碍？“
　　太医们不敢怠慢，症状越奇怪越不能欺瞒，资历最老的一位太医颤巍巍跪在朱厚照脚边，低眉顺眼地回道：
　　”皇上稍安，娘娘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只是这...“
　　朱厚照是个上房揭瓦的急性子，最见不得别人吞吞吐吐，什么臣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的，要么讲要么滚，众太医推举老太医来说明情况，也多半是想着朱厚照再混蛋也不至于打老人。
　　”有屁快放！当朕不知道你们太医院办事跟便秘似的。“
　　打不得可没说骂不得，老太医挨了骂，只好一五一十的说：
　　”娘娘小产了，可...可老臣白天才替娘娘号完脉，娘娘她并无身孕啊！“
　　寝宫里静的落针可闻，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大眼瞪小眼互相用眼神交流着，一室暗潮涌动。
　　什么妃子联合太医给皇上戴绿帽子、老太医知情不报，其他妃子痛下杀手等等猜忌不一而足。
　　可反观朱厚照，并没有被欺骗的暴怒，而是一脸惊惧，一寸寸僵硬的转过头去，目眦欲裂的盯着摔在地上的人偶，良久，
　　”来人，把这妖物带走，锁起来，天亮之后传成大人进宫！“
　　小宫娥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道出，成说缩在袖口里的手紧了紧，握成拳。
　　两人带着一个妖不妖鬼不鬼的娃娃出了宫门，那日一别，那异族人偶师就如同龙游入海，遍寻不见。
　　成说不愿意碰那妖物，万剑一就拎着娃娃的一条腿，街头巷尾四处打听。一天到头，得到的都是”不知道“”没见过“”真新鲜“诸如此类的回复，万剑一甚至都怀疑他还在不在城中，这人神出鬼没的，万一得了风声，卷钱跑了，他们还有啥戏唱。
　　俩人一筹莫展的蹲马路牙子上醒神，一个妇人手牵着一个女童打他们面前经过，
　　“娘，娘，娃娃，娃娃！“
　　”魔怔了你，你看我像不像娃娃，快走了，赶着回去做饭呢。“
　　”不是的娘，真有娃娃！“
　　女童甩开母亲的手，乳燕投林般朝万剑一扑去，
　　”大哥哥，你也喜欢娃娃吗？“
　　万剑一被扑的一愣，手忙脚乱地接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人偶。
　　他一瞬间福至心灵，看着女童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双手举着人偶晃了晃，
　　”宝宝，你见过这个娃娃吗？”
　　女童毫不疑迟的点点头，声音脆生生的：
　　“三天前我跟娘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叔叔在这摆摊，卖的就是这个娃娃，我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太贵了，娘不给我买，家里的钱还得供弟弟上学...——呜！”
　　母亲追上来眼疾手快地捂住女童的嘴，不好意思地冲万剑一笑笑：
　　“小孩子家胡言乱语，打扰两位公子了。看我不收拾你，净给我丢人！”
　　后两句是对女童说的，说完扬手就要打，被万剑一劈空拦下，他紧紧攥住妇人的手腕，面容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道：
　　”大姐，孩子即使有错，当街打也不合适，何况小妹妹天真可爱，跟我二人很是投缘，我们还有事要问她，请您稍候片刻。“
　　说罢不再理会妇人青红交接的脸色，兀自牵起女童到路边的小铺前，买下一串晶亮浑圆的糖葫芦，小姑娘欢天喜地地接过，吃的满嘴红光，拽着万剑一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成说伸手挡在妇人身前，拦住她要追上去的脚步，微微欠身：
　　“有劳大姐了，一会我们亲自送你们回去。“
　　那边女童已经骑在万剑一脖子上有说有笑的，两人看着像对亲兄妹，成说暗叹姓万的真是朵交际花，男女老少通吃，低叹一声，迈着方步悄悄跟了过去。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买下这个娃娃呀？是送给身边那个大哥哥吗？“
　　万剑一”咳“的一声呛了一下，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噎死，这误会可大了，但怎么心里还有点小窃喜？
　　”哈哈哈，对呀，他跟你一样，也整天缠着我要东要西的，不给买就赖着不走。“
　　小女孩两只小手拍的啪啪响，笑声跟银铃似的，
　　“那大哥哥一定很喜欢他吧，不然怎么会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万剑一正要回答，小女孩突然截住他的话头：
　　”可我觉得，那个大哥哥比你喜欢他还要喜欢你！“
　　脚步猛地一顿，没想到竟能从一个小丫头嘴里听到这种话。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女孩恨铁不成钢地一粉拳锤在他肩头，
　　”眼神呐！爹说爱一个人嘴巴能藏住不说，可眼睛藏不住，爹看娘是那种眼神，娘看弟弟是那种眼神，刚才那个大哥哥看你也是那种眼神，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可是我没见过那种眼神...“
　　万剑一好像感受到了肩上人的失落，轻轻拍拍她肉呼呼的小腿肚：
　　“你才多大呀，就想有小男孩喜欢你啦，羞不羞。再说，你没有小相好，还有家人啊，你刚说妈妈会用那种眼神看弟弟，也会看你啊。”
　　小女孩垂着眼睫摇了摇头，摇完才发现万剑一看不见，又轻轻说了声：“不会的。”便没了下文。万剑一联想起小女孩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妈妈，不免一阵心疼，托着她的两只小脚丫，说：“我想想，你这个小骗子说的不对！”
　　小女孩猛然重心不稳，以为自己说什么惹得大哥哥生气了，
　　“你说那个大哥哥喜欢我，可是他连送给我的东西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