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3、金华猫

　　或许是新书内容太过劲爆，竟比往常卖的都快，等成说回过神来，四下只剩三三两两没抢到书，扫兴而归的行人。再看那说书先生，正瘫在太师椅上，数钱数到手酸。成说权衡了一下，是上前跟糟老头理论一番，还是直接砍死，想到自己是个读书人，还是…砍死拉倒！
　　往日千面书生的读者大都是女子，新书毕竟是断袖之恋，所以今日前来的不乏俊俏的小郎君，但还有些大叔是怎么回事？菜市场的胡屠夫你也来凑什么热闹？
　　成说一路从台下走到台上，频频收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下。到底是个锦衣华服，面容姣好的少年郎，若独椅桥头，定能惹来满楼红袖为他招摇，何况在这嘈杂市集，他身量颀长，分外惹人注目。即使此时满脸菜色，依然瑕不掩瑜，反有点含嗔薄怒的少年意气。就是没想到当今世道如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断袖这般受欢迎，看向他的人中至少一半是男的！
　　他们打死都想不到，面前大步流星走过的就是千面书生本尊，成说心里愧疚，面对这些热情的读者，他不可能视而不见。遂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一位尾随自己的半大少年，那少年见偷窥被发现了，顿时如受惊的鹿，棺材板似的杵在那一动不敢动，成说一双眸子在他脸上和怀里的书之间来回逡巡几次，露出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
　　“在下千面书生，幸会”
　　少年的表情瞬间如同见了鬼，搂紧怀里的书，八成没想到这帅哥是个傻子，十分惋惜地扭脸跑了。
　　成说：“…”
　　喂！我书里的搭讪不是这么写的！
　　成大少还愣在原地质疑自己的魅力，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未待他闪开，就被人一掌掼到地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边跑边喊“来人啊，杀人啦”，一路连滚带爬，撞了人也不知道，显然受了很大惊吓。
　　“那不是蔡掌柜家的丫鬟吗？怎么了这是”
　　“听说，城南胡同死人啦”
　　“诶诶，我知道，我刚打那过来，死的就是老蔡记的掌柜“
　　”...“’...”
　　一场风波掀过，人群霎时炸开了锅，都在议论城南胡同发生的命案，成说揉着被撞疼的肩膀，也凑过去听一耳朵，把事情理了个七七八八。
　　豆丁过五关斩六将挤回成说身边，一把薅住他的衣角：“少爷，外面危险，咱不妨”
　　成说掸苍蝇似的挥手，甩下一句“走，去城南胡同”，便一头扎进人堆里，留下豆丁僵在原地，还保持着拽衣角的姿势，委屈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啊，每次都这样...”
　　吼完想起那好像是自己主子，准备改口，发现人已经跑出去二里地
　　“...”就算不把话听完，你好歹等等我啊！
　　赶到胡同口，成说顿时呼吸困难，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吃瓜群众，万般无奈下，他只好丢弃偶像包袱，使了招”地鼠钻洞“，成功突出重围。
　　人群中心，蔡掌柜的尸体横亘街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既无明显伤痕，也无挣扎痕迹，衣服平整妥帖地穿在身上，只是胸口处再无起伏。成说理了理衣襟，拱手上前，深深作了一揖，人群中立马有人发问：
　　”公子与这蔡掌柜相识？“
　　成说转向说话的老者，微微颔首，端的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家父与蔡伯伯乃旧识，偶有生意往来，方才小生从学堂归来，忽闻噩耗，速速赶来，还是晚了一步，蔡伯伯他...他“演到动情处，竟真掉了两滴鳄鱼泪。
　　大妈大婶们看不过去了，手帕方巾一股脑往他怀里塞，更有甚者，直接上手替他抹眼泪，还顺带感慨一句：
　　”这么俊的娃娃哭起来就是惹人疼。“
　　豆丁本来在一旁翻白眼，闻言终于忍不住，去吐了。
　　正恶心的七荤八素，一只手悄然伸向他背后，贴心的为他顺了顺气。
　　豆丁颇享受，感觉五脏六腑重新归了位，才缓缓转头，粲然道：“多谢” 看来这世道还是好心人多，除了像成说那种顶着一副好皮相，持靓行凶不犯法的货，大群人上赶着给他寻方便外，自己这种出身卑贱，相貌平平的小家仆也有人愿伸以援手。这才叫苍天有眼。
　　心下一通感慨，脚上可不敢耽误，毕竟自家那倒霉少爷，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一会看不住，怕是要翻天。
　　正欲拔足狂奔，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的主人正是为他抚背的\'好心人\'，方才匆匆一瞥，当下才细细打量此人，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却生的极高，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双剑眉下的眸子又黑又亮，熠熠生光，额角被细汗打湿的发丝，被风一佛动，此时正软软地搭在肩头，有些凌乱，衬地整张脸扬着痞气。
　　纵使豆丁终日与成说那等蓝颜祸水四目相对，见到眼前人也未免心下一惊，这谁家的孩子，太他妈好看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帅哥，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觉得自己长得帅，就套个麻袋出门了？！
　　少年通体亚麻灰，一身某不知名小观的破道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肉眼可见处还零星分布着几个大洞，左手执一比他人还高的幡子，看着也跟刚出土似的，抖一抖还扑簌簌往下掉灰。
　　豆丁一脸嫌弃的上看下看，少年毫不害臊，眨巴着一双星星眼任他看个够，仿佛习以为常。
　　半晌，豆丁终于发觉自己失礼，老脸一红，由于少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只得仰脸与他对视，刚好不用看他一身索命无常的打扮，脸色稍霁，缓缓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话音还未落地，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踏碎，人群中倏然闪过两道黑影，皆一人一骑，快马扬鞭，绝尘而去。行至尸体旁堪堪站定，二人火速翻身下马，成说定睛一瞧，见来者是老熟人，赶忙上前，深深一礼，毕恭毕敬的称了声“郭少卿”。
　　在场众人当即倒抽了口凉气，这就是人称‘鬼见愁’的大理寺少卿郭伯钊？据说此人断案如神，审讯犯人的手法极尽残忍，老虎凳辣椒水在他眼里都是小儿科，□□攻击太低段位，郭大佬最擅长的是心理战术，他出身世族，对庙堂之事略知一二，哪位大臣漏了几成税收了多少黑钱纳了几房小妾他都了如指掌，审讯时三言两语就掐住了犯人的心尖肉，外加上他面露凶光，说话声如洪钟，几句质问迫击炮一般轰过来，犯人无不抖三抖，落到他手里的多是朝廷要犯，最终也只有认罪画押的份儿。
　　好死不死，在这种重要人物出场的关键时刻，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相的
　　“诶，你刚说什么，那边那个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就是郭伯钊啊”少年声音不大，恰巧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郭少卿闻言脸色一沉，阴的快滴出水来了，循声望去，看看来者何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作死。
　　豆丁接收到刀劈一般的目光，腿肚子一抖，眼看要跪，少年眼疾手快想拉他一把，全然没有自己闯了祸的自觉，还乐呵呵道：“这是作甚？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呢”
　　豆丁避开少年伸过来的手，后撤一步，势要与这个奇装异服的神经病划清界限，一脸“这人是谁我不认识”的正义凌然。
　　郭伯钊抬脚走向少年，二人紧随其后，一位是与他并辔而驱赶来的大理寺仵作汪澈，一位是一脸狐疑正瞪着豆丁身旁这个\'出土文物\'的成说。
　　郭伯钊向少年抱拳一礼，正色道“正是在下，大理寺少卿，郭伯钊“
　　少年一挑眉，也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礼，笑得比那阳光还灿烂：“在下万剑一，一介山野村夫，方才多有得罪，久仰了”
　　豆丁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久仰个屁啊！你分明才听说过好吗！
　　这一场小插曲没能阻断郭伯钊有条不紊的思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把案发现场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这条胡同背阳，两面围墙足有两人高，平日极少有人打此经过，尸体周围除了死者自己的脚印外无第二人的，也没有其他可疑痕迹。
　　初步判断，两种可能，死者突发疾病暴毙，或者凶手提前投毒。做完这些推断，胸中阴霾顿开，负手而行，招呼仵作过来“汪澈，验尸！”
　　汪仵作得了指令，当即卸下挎了一路的装备，从中挑了两样顺手的，准备磨刀霍霍向蔡掌柜，豆丁见汪澈眼里冒绿光，扯着成说就要往人群里遁，可后者是个倔脾气，兴致上来了八匹马都拉不动，竟就地一坐，眼巴巴等着汪澈刨尸，那模样跟村口看戏的大妈如出一辙。 豆丁捶胸顿足，指着这小倔驴的鼻子道：“爱走不走，一会血溅衣服上了别找你豆哥哭”
　　成说看也不看他，胡乱冲着空气摆摆手“边儿去，你挡光了”
　　豆丁：“…”你丫坐在正东边，到底谁挡光啊！
　　人群里的低语声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百十双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汪澈手里的那把刀，刀锋沿着皮肤纹理从胸口一路下滑至腹部，一道整齐的切口豁然裂开，内里翻出的皮肉伴着股陈年的血腥气，四下蔓延，仔细闻，还掺杂着一丝酒香
　　“啧，真可怜，死的太突然，酒肉刚下肚，还没捂热呢，人就凉了”汪澈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在蔡掌柜肚子里扒来扒去。
　　胡同里安静的仿佛时间凝固，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在不远处炸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攻！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