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11、合卺酒

　　硕风和日，天朗气清，过了夏至的日头变成了看着唬人的纸老虎，伴着不时拂面而过的穿堂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紫禁城的琉璃瓦远看像镀了层金箔，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自觉挺胸收腹挺直腰板，生怕步子迈的太急绊了自己的脚，成说由一位小黄门领着，穿过重重宫闱，站在了金銮殿外。
　　小黄门久居宫中，对外界趣闻知之甚少，只晓得这位爷是圣上亲召入宫的，不敢怠慢，一路极尽谄媚之色，现下更是卑躬屈膝，唯恐通传的时间久了惹得成说不耐烦。
　　小黄门：“已经命人进去请示皇上了，您且在此稍候片刻，快晌午了日头毒，奴才给你扇扇风”
　　说罢就从袖口里变出把蒲扇要往他脸上招呼。
　　“拿开”成说挤出个难看的假笑“不打紧，我不热。”
　　小黄门有一瞬错愕，随即脑内灵光乍现，自忖想到了绝佳解决方法“那我给您唱首曲儿吧！”
　　成说听见他的声音就起鸡皮疙瘩，这小奴才身上一定缺了什么部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如同被掐了脖子准备丢下锅的公鸭，又难听又聒噪，这把嗓子要是唱曲，他觉得自己能当场以头抢地。
　　好在这时从内殿匆匆跑来一名侍卫，朝他毕恭毕敬的作了一揖“成公子，皇上有请”。
　　成说觉得皇上简直是真龙现身，恨不得没进门就给他跪下磕头。
　　“好好好，我这就来”一眼都不想再看小黄门“红了可别忘了我”的眼神，一脚踏进了这座紫禁城最中心的权益之地——金銮殿。
　　殿内冷不防走进个新面孔，一众臣子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不消片刻，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就甚嚣尘上。
　　成说没脸没皮惯了，再多的评价揣测砸到他身上都如隔靴搔痒，看着一副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的做派，实则就是个缺心眼儿。此刻，缺心眼正趁乱偷眼打探皇上的尊容，可惜皇家大殿委实气势恢宏，占地面积不容小觑，他跟龙椅宝座隔着鸿沟般的距离，依稀能看见金灿灿的龙椅上斜倚着一个穿一身红的小人。
　　唔……坐姿不太雅观。
　　红衣服小人冲身旁的大珰勾勾手，后者附耳上前，片刻后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端着一脸口衔天堑的正义凌然，宣布道：“诸位既无事启奏，今日便早些退朝吧，成公子留步，稍后与皇上一同进内殿小叙，钦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地叩首告退，一个个看向成说的眼神如同在看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这祸水还是个身量八尺的大男人。小皇帝的眼光真是清奇到无可救药，伤风败俗，呸！
　　成说在老臣们的注目礼下赔着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怕是早被削成一根人棍了。
　　直到跪在养心殿的榻前，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尽量把持住撑地的双手不发抖，一只黑身绿眼的大蛐蛐蹦到了他的虎口边。
　　“……”
　　“怎么，朕的镇国大将军都亲自来扶你了，还不起？”
　　终于能一睹当今圣上的尊荣，想想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谢…谢皇上”
　　成说理了理衣摆上的皱褶，借机瞄了眼榻上的人，一阵腿软，差点重新一头栽回地上。
　　小皇帝交叠着两条长腿，一手撑头，另一只手大言不惭地高举着一本话本看的津津有味，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十分醒目——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竟是男儿身！成说嘴角一阵抽搐，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重量级书迷。
　　“妙！太妙了！我们千千的书从来没让人失望过，魏公，这本还按老规矩办。”
　　表白来的猝不及防，一旁恭候多时的老公公似是听惯了这些肉麻的夸赞，得了指令，欢天喜地地“喳”了一声，前脚还没迈出去，又是一声令下。
　　“慢着，再加印两百册，给延禧宫和慈宁宫也送去些，父皇近日里闲来无事总不安分，朕这龙椅还没捂热，万不可再生事端，给他老人家送点解乏的，省的一天到晚憋着坏给朕添乱。”
　　成说心想你还知道这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啊，得亏你那不靠谱的爹急着退休安享晚年，不然大明江山怎么也落不到你小子手里，喜欢逗蛐蛐就算了，看的书还这么没品位，什么玩意儿！可这番诛心之论还没来得及消化完他就被点名了。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合上书，说道：“成公子一天一宿破奇案的事迹朕都听说了，想不到我大明还有如此人才，朕实在是求贤若渴，怕风波过去你人就不好找了，便差魏公亲自登门将你宣进宫来，现在想想是有些唐突，没吓着你吧。”
　　那碍眼的话本终于舍得挪开，露出了大明皇帝的庐山真面目，换上了一身绛紫色常服，一根玉簪端端正正地在头顶挽了个髻，零零碎碎的璎珞流苏坠在腰际，珠光宝气闪闪发亮的一小只窝在榻上，像个唇红齿白的糯米团子。
　　卧槽，百姓口口相传的混世小魔王，贪玩小昏君朱厚照，长得也太可爱了吧！！！
　　“成公子”朱厚照伸出五个指头在成说眼前晃了晃，“成公子？”
　　成说意识到自己殿前失仪，扑通一声又跪倒了：“草民初次得见天颜，一时激动有些语塞，皇上的风采实在是世间少有，潘安瞧见您都抬不起头，更别说草民一届莽夫，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跪求他别看穿自己有想蹂躏他的龌龊想法。
　　谁料朱厚照不吃这套，对成说的评价不置可否，但脸色已经越来越黑，腮帮子气的鼓鼓囊囊，像只喝饱水的河豚，浑身还竖着扎人的刺。
　　“朕怎能和那些靠卖弄姿色留名于世的人相与？”朱厚照一侧眉挑的老高，就差在脸上写上大大的俩字“不满”。
　　成说心道坏了，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还是个有个性的糯米团子，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见哄人这套行不通，他只好另辟蹊径，悄悄地转移话题，把“千面书生”临时搬出来救急。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好哄的很，三言两语就把刚才的不快翻篇，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怀璧，我能这么叫你吗？”
　　“小的荣幸”
　　朱厚照瞬间眉开眼笑，把榻上的锦垫拍的啪啪响。
　　“过来坐，这没外人，不用讲那些虚礼。”
　　成说憋着笑，很想揉乱他梳的整整齐齐的头毛。
　　“怀璧，朕自打登基以来还没出过宫门，都快憋死啦！”他的尾音总是上翘的，少年未变声的嗓音带着浓浓的缱婘意味，听的人心里痒痒。
　　“有小的写的书陪您，您还觉着闷吗？那小的可要伤心了”成说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
　　“千千的新书是极好看的，就是篇幅太短——”朱厚照拿糕点的手倏地握紧，一块桃酥碎成了粉末，琢磨出对方话里隐藏的深意，不顾满手的残渣，慌不择路的攥住成说的袖口。
　　“嘶——”老子有洁癖啊！
　　“怀壁，你方才说，千…千”
　　尝试了几次没有拍掉那粘人的小爪子，成说只好叹气道：“正是在下，千面书生本人。”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成说暗暗后悔，看着满屋子撒欢打滚上蹿下跳的小皇帝，决定以后一定要低调做人。
　　他跨步提摆，准备上前揪住那一团不安分的小东西，忽闻身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嘁笑。
　　“什么人！”成说浑身汗毛倒竖，这青天白日的养心殿难不成有刺客？点也太背了吧。
　　好在朱厚照兴奋归兴奋，还没失了神智，瞬间从脑残粉变回理智粉，“哎呦瞧朕这记性，怎么把你忘了，对不住对不住”旋即一拍手，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出来吧”。
　　很多年后，成说再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还是有些不真实，好像一种叫缘分的东西悄悄发了芽，“嘭”的一声开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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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