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凶宅纳凉

10、金华猫

　　成大少顶着一双兔子眼刚踏进自家八进八出的大宅子，以豆丁为首的一帮家仆丫鬟呜呜泱泱拥上来，里里外外把他堵了个严实。
　　“少爷，您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啊”
　　“这个月月例必须得多给我两吊钱，少爷您知道我多不容易吗，老爷那差点兜不住”
　　“少说废话，正事要紧，少爷，刚才宫里头来人了”
　　“是啊少爷，人家点名要找你，这可怎么办呀”
　　成说一个头涨成两个大，长八双耳朵也不够用，急的直跳脚。
　　“慢点，一个一个说！”
　　一脚把豆丁踹到一边，一手拽过老管家的衣领。
　　“吴伯，你先说”
　　“少爷，方才宫里头来人了，宣了道什么圣旨，人家命你接旨，可你人不在府上，老爷也陪夫人去梨园听戏了，眼瞅着那大珰要动火，老奴就自作主张，替您把旨接了。”
　　吴伯说到最后，下巴快垂至胸前，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几不可闻。
　　“那是皇上的近侍内监刘公公，少爷，您在外头转悠一圈没听见什么风声吗，您现在可是京城的大红人了，连皇上都点名要见你。”
　　豆丁揉着被踹疼的后腰，很没眼色地横插一杠子。
　　成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扫过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抽了抽嘴角，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们说…谁要见我？”
　　豆丁唯恐天下不乱的一步三蹦到他面前，双手圈在嘴边，中气十足地吼道：
　　“皇上！就是皇宫里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爷，听闻您一天一宿破案的奇闻，圣旨都传下来指名点姓的要召您进宫面圣呐”双手又变换形态，一抱拳朝东边的天空草草作了一揖。
　　成说脸色阴的快滴出水来，牙齿咬的咔咔作响。
　　“豆丁，你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月例都没有了”
　　豆丁嗷的一声扑倒在他脚下，挂着他的裤腿就要哭诉，那架势跟号丧没什么两样。
　　成说甩下一句“再多说一句扣半年！”成功让豆丁闭了嘴。
　　看着豆丁敢怒不敢言的吃瘪样子，心中郁结没得以疏解，反而愁思更甚，悲从中来，仰天长啸。
　　“小皇帝吃饱了撑的作什么妖啊，好好养他的豹子不行吗，见老子做什么！都连轴转了一宿了，再这么下去小命迟早折里头…＊%#@…”
　　后半段诛心之论被吴伯一巴掌死死捂在喉咙口
　　“我的小祖宗哟，您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人言可畏，千万要小心隔墙有耳，皇上的行为就是再荒诞，岂是你能随口议论的，这话要是传到宫里，您这一趟可是鸿门宴啊。”
　　吴伯年轻时当苦力干粗活出身，手劲大的能生擒猛虎，成说被憋的满面通红。
　　“吴伯，放…放”
　　意识到他脸色不正常，赶忙送手，所幸还剩一口气，成说如久在岸上搁浅快渴死的鱼被好心人丢回水里，再次接触到空气，抽鸦片一般猛吸几口，咳的肺都要吐出来。
　　“我…我还没被…咳咳…小皇帝整死，先被…你们”抚了抚胸口，“几个…吓死了”
　　同样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侍奉的，丫鬟小缘的动作就比几个大男人轻柔许多，柔荑一下下顺着他的背脊抚慰，声音如春雨润进人心底。
　　“少爷，您别着急，来宣旨的大珰说了三天后进宫面圣，咱们还有时间想法子。”
　　成说感觉五脏六腑顷刻间被熨斗烫平了，捉过她软滑的小手在掌心握了握。
　　“各位放心吧，少爷我还垮不了，都别给这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罢飞也似的朝自己的小院奔去。
　　听见豆丁在身后大老远扯着嗓子喊：“少爷，您这是干嘛去”
　　“睡觉！”
　　大门在身后嘭一声紧闭，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前路未卜的命运和六合八荒的担心都暂时隔绝在门外，周遭只能听见自己猛烈颤动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去他妈的，至少现在老子还是个能喘气的，三天时间，总能想到法子！
　　往后的三天，成大少每天睡到日晒三竿，反正他不是君王，又不用早朝，还骗了自个的爹说要闭关温书，外人一概不许打扰，三日来除了豆丁没人敢踏进他房门半步，所以，当成有光带着一帮家仆丫鬟兴冲冲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春光大好的美男沐浴图，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很尴尬，之后成老爷像被突然点燃引信的二踢脚，噼里啪啦的发了一通火，屋内瞬间只剩成家父子俩，继续大眼瞪小眼。
　　当成说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其中巧妙地隐藏了万剑一的部分，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天上的日头毒的吓人，成有光的脸却阴的快滴出水来，总慈眉善目皱成一团的笑脸绷的连褶都没了，好大一尊坐在太师椅上如老僧入定，手心的佛珠被他握的咔咔响。
　　成说嘴唇翕动，试探着喊了一声“爹”，这一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好死不死地触到了成有光的逆鳞
　　“荒唐！”
　　一盏茶的功夫，成有光从宇宙奥义讲到自身修为，讲的口沫横飞，眼冒金星。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说，朝廷里一个个官老爷们成天眼睛长在头顶上，一个不留神哪句话开罪了人家，咱们老成家百年基业搭进去都换不回一条小命，好端端当你的富贵闲人，吃饱了撑的去查案，你个卖老子的坑货！
　　成有光一开始还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即使再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瞧不上，这光着膀子的傻小子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儿子。现在亲儿子有难，哪怕是掉粪坑里也得下手捞。
　　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桌上的茶早凉了个透彻，成有光心里有火烧的口干舌燥，没滤茶叶掀起盖子就往嘴里倒，一口混着茶根的浓茶灌进胃里，苦的舌尖都是麻的。
　　“闭门造车了三天，你那芝麻大的脑仁里憋出什么锦囊妙计了？”
　　成说讪讪抬头，对上成有光一对冲天的鼻孔，又默默移开视线，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爹，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之急，唯有以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方为良策。”
　　成有光呸一口茶根糊了他一脸
　　“三日不见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是脑子长驴还是皈依佛门了。”
　　“爹，你先别激动…”
　　成说俯身上前死死按住准备拍案而起的成有光，却堵不住他那张正朝外喷火的嘴
　　“真的，你现在就算说你要卷铺盖滚蛋老子都不怪你，比起进宫送人头的愣头青，你长成个彻头彻尾的怂包我更能接受一点。”
　　成有光嗦溜着香炉一样的鼻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成说
　　“爹，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成说觉得自己箍住的是一只炸毛的狮子，无论怎么捋毛都能被反扑一口，不由加快了语速
　　“当今圣上除了是个掌管生杀大权的阎王爷，他也是个半大小子，我们同龄人跟同龄人间，自带一份惺惺相惜的感情，这回传唤我进宫，许是在宫里憋的久了，每天睁眼闭眼见得不是大腹便便的臣子，就是一把年纪还奴颜媚骨的老太监，后宫还有一群争风吃醋的妃子侍妾，走到哪都是一片鸡飞狗跳，爹，这么想想，皇上多可怜啊...”
　　成有光眯起眼“嗯，是挺糟心的。”
　　成说继续乘胜追击“所以啊，这么个可怜人，好不容易揪住件有意思的事，就像垂死的人揪住一根救命稻草，怎么舍得撒手，何况你宝贝儿子这么可爱，又巧舌如簧，就算真见了阎王爷，他也得看我的面子顾虑三分。您呐，就把心揣肚子里，风风光光送我去面圣吧。”
　　一段话说的成有光有种嫁女儿的错觉，虽然过程曲折了些，可结果总还算圆满，成有光听完起身理了理衣袍，五脏六腑暂时被亲儿子牌小熨斗熨平了，替成说批上遗弃在床角多时的中衣，一摇一摆地踱出门去，嘴里还哼着某秦楼楚馆的靡靡之音，突然调子一转，蓦然回头，眼神犀利地挤兑道：
　　“进宫穿的规矩点，别跟平常一样花里胡哨的，那一群官员老爷，搞不好就有个别口味猎奇的，好你这口，到时候被人绑走老子可没脸去捞你！”
　　狠话撩完就走，大有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既视感，令成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送走了老子，成大少顷刻间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秃噜到地上，一颗脑袋深深埋进双臂间，打算当鸵鸟装死到底，满打满算，离进宫面圣就剩不到十二个时辰了，说不紧张那是放屁，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小皇帝是养豹子的又不是属豹子的，还能吃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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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开新副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