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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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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手气不好不坏,酒喝得不多不少。
散场的时候,正好有电话来,时雨接起电话,是好听的男声,带了点磁性:“宋小姐?”
这样的称呼和声音,时雨想起一个人:“是。佟童?”
电话那头停了一下,接到:“是我。宋小姐时间方便吗?”
时雨略带疑惑的“嗯”了一身,说道:“晚上同学聚会,刚散,正准备回家。”
“你们在哪里?”
时雨虽不解,还是报了地点。
“我在附近,十五分钟会到。”
他要过来?时雨愣了一下。若是平常,她一定是拒绝的。大约是晚上喝了些酒,神经出了点问题,她应了一声:“哦。”
“你在大堂休息一下,我到了你再出来。”
电话挂断了。
在大堂坐了一会,理智回归,时雨开始后悔答应得这么爽快。她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过去拒绝,挣扎了一会,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字:“佟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真的很抱歉。”想了想,她删了几个字,改道:“佟先生,不好意思,临时有急事要先走了。真对不起。”
时雨看了看打好的短信,叹了口气,还是打电话吧。
没想对方的电话先来。电话里还是一贯的简洁:“我已经到了,现在在门口。你出来吧。”
都已经到门口了。时雨握着手机,无奈的想。
门口往前几步远的地方,佟童倚在车门上,一手环着胸,另一手指尖隐有星火。微低着头,却不知想些什么。
时雨走到跟前,他抬头笑了笑,伸手帮她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我散会烟味。”
时雨道了声谢,坐进去。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背靠着车门站着。
车窗是关着的,透过玻璃时雨只看到他垂着的手,和抬手时指尖的星火。几分钟后,他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内的空间一下子窄了许多。时雨有些局促。他微微侧了头,问她:“喝酒了?”
“喝了一些。”时雨有些发窘。难道是身上酒味太大熏到人了?她下意识扯了袖子来闻。
他话里含了笑意,指了指时雨的脸:“不是那个。脸很红。”
抬手触了触脸,有些烧。她不好意思:“玩骰子输了些。我喝酒其实脸上不太显色。”而且光线这么暗,你竟然可以看到我脸红。这话时雨咽了下去。
他嘴角似弯了弯,手上发动引擎:“我送你回去。”
时雨愣住。
“你喝了酒,早点回去休息。”
“哦。喝得不多,没关系。”时雨说完真想把话再吞进去。这话听起来就像在邀请对方邀请她。她想想又补了一句:“那麻烦你了,我在锦绣小区。”
时雨把车窗摇下来一条缝,脸微微侧向窗外。十月的夜里,风迎面吹在脸上很有些凉意,把脸上的灼热感都浇了下去。
“你有什么宗教信仰?”佟童突然问道。
“什么?”时雨转过头。他看着前方,似十分专注于开车,停了半晌才又问道:“你有宗教信仰吗?”
“没有。”时雨想了想,“或者说道教?佛教?这些我也分不太清楚。”
“我们去一个地方。”
看着面前蜿蜒而上的石阶,时雨想今晚自己大概是魔障了。竟然在夜里十一点,和一个见过三次面的人来爬山。
山上的夜里凉意更甚,时雨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袖针织衫,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臂不免有些冷。佟童从车后座拿了一件薄风衣外套,递给时雨:“先穿着吧。待会可能会有些热。”
时雨衡量了一下,觉得身体还是比矜持重要,接过衣服穿上去。短款的风衣,穿在身上却有些长。时雨拢了拢领子,暗里估摸了一下身边人的身高。得有一米八四吧,一米六二的自己站在旁边,显得十分矮小。
佟童自然不会知道时雨的想法,指着面前的石阶,对时雨说:“我们从这里上去,十五分钟就可以到上面。”
停车的地方是在半山,再往上就要爬石阶了。这些石阶隔一段就会有一盏路灯,有些昏黄但也足够照亮山路。虽然是深夜,一路上还是会不时碰到几个人。上山下山的都有。这座不高的山在这个城市还是很出名的。快至山顶处,有一间土地庙,听说香火十分的旺。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湿润的青草香。时雨爬得很慢,佟童始终比她下一两个台阶。偶尔时雨停下来,他在下一个台阶处等她。还是一个很绅士的人。时雨暗想。
路上偶有交谈,时雨叫他:“佟先生。”她停在石阶上转头看他,他连跨了两个石阶上来,站在她身边:“刚在电话里你叫过我名字。”
时雨顿了一下,回想自己是不是真在电话里叫过他名字。不过一个称呼,哪里记得住。她从善如流:“哦。怎会突然想起来爬山呢?”
“这里空气好。也可以放松一天的心情。”他指了指上方的一处灯光,“那是土地庙。初二十六这里十分热闹。”
时雨好奇:“你常来?”
“有时。我们上去吧。”
“我听说这里的土地庙香火很旺。”时雨爬了两层石阶。
“是。据说这里求姻缘十分的灵验。”佟童轻笑了声,“待会你可以去求一签。”
到山顶时,时雨果然有些热,额上也微微出了汗。
土地庙建得挺有气势。红瓦外墙,八角重檐,檐下挂了一排的大红灯笼,灯笼里点的是灯泡。正中央的牌匾上写着“福德正神”四个漆光字。门口有人进出。
进了庙门,正中央供着一尊土地公的神像,拄着拐,须发皆白。案前有人跪在蒲团上,旁边有人在求签。
时雨求了一签,三十三,中平。她向庙里买了签面。细长的一条签纸,上面写着:石藏无价玉和珍,只管他乡外客寻。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
解曰:姻缘会遇,何事不成。须无限意,眼前是真。
佟童在庙外等她。时雨出来时,就看见他站在一角檐下,旁边的灯笼映得他侧脸上一团隐隐的红光,显出线条完美的轮廓。平心而论,他长得的确十分好看。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今天之前,她与他不过是见过几次面互称先生小姐的关系。现在他却站在夜色里等她,似十分熟稔的朋友。
时雨有些恍惚,像晚上喝下的那些酒精在这一刻都上了头,门口天地炉里的香烛烟熏缭绕,远处夜色苍茫,风轻轻吹,不知有谁在山里大喊了一声,传来回音。有一种酥软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游走四肢。时雨站在那里,一时竟不想动。
“时雨。”佟童转头看见她,向她走过来。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也十分自然。
“求了什么?”他随意问道。
“姻缘。下下签。求着玩的,做不得数。”时雨顿了一下,“我们下山吧。”
下了一段石阶,佟童突然开口:“这种事好的信,不好的不信。”
时雨微微笑了:“是的。”
临时兴起撒了个小谎,惩罚就来了。约摸是光线暗,下山途中时雨踩了个空。幸而是一段长阶的最后两级,时雨免了滚得头破血流的惨状,只是扑坐在一方铺了石块的地面上。
惊魂稍定后,时雨只觉得丢人丢大了。在一个不生不熟的人面前跌出这么一个狼狈的姿势,实在是有点难堪。她想马上站起来,一动右脚踝就是钻心的痛。
佟童原先在时雨上一层石阶,时雨跌下去时他伸手没来得及拉住。愣了一下,随即下了石阶来扶时雨。语气里也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时雨撑着他的手起来,嘴里又吸了几口气,苦笑道:“右脚崴到了。还挺痛。”
“我看看。”佟童搀了时雨在最后一级石阶上坐下,伸手要来探时雨的脚踝。这时时雨心里已有些怕了,若是扭到筋,拉伤个韧带什么的还好,就怕是摔个骨裂骨折的。
佟童轻轻碰了碰脚踝,脚踝处是烫的,他的手指被夜风沁得微有些凉意,轻轻触在上面有些舒服。前提是他不动她的脚踝。时雨忍了忍还是叫了几声“痛”。
他放了手:“肿了,我怕会伤到骨头,要去医院看看。”
时雨看了看眼前一路往下隐在夜里的石阶,有些崩溃。他们不过下了三分之二的山路,还要再走几百个石阶才能到半山的停车处。难道要她单脚跳下去。估计可以直接滚着下山了。
佟童在时雨面前蹲了下来:“我背你。”
的确也只能这样了。
佟童很高,身材修长却一点也不单薄。背也是宽厚的,渗着丝暖意。下山虽比上山轻巧,但背着个人下山却远比背人上山困难。重负之下,平衡感岌岌可危,极容易就一脚踩空。一人背得很有些吃力,一人被背得很有些压力。时雨双手搭在佟童肩上,怎么放都不自在。身子板绷得直,一点没享受到被人背的惬意,倒弄得自己腰酸。
终于下到半山的停车场。大概今晚两人出门都踩了狗屎,刚发动车走了两步,就发现后车胎漏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有备胎吧。”时雨无奈的问。
佟童点了点头:“千斤顶昨天刚被借走。”
漏的还是暴雨。时雨很愁苦。
“我打个电话。”佟童下了车,时雨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话:“对,我在半山停车场。你半小时内过来。”
“温暖最近好像在学画画。”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行,二十分钟后我要看到你。”
佟童拉了车门,微俯身下来对着时雨:“我已经叫了人过来,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你要出来透透气吗?”
时雨想起现在是身残人士行动不便,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就在车里等吧。”
佟童闻言也坐进来,伸手去开CD:“要听什么?”
“广播吧。”
一连几个调频竟然都是健康讲座,推销药品的那种。终于调到一台正常的,主持人的声音低低的,和着舒缓的轻音乐,听来十分舒服。
“我们说很久以前,那是我们开始怀念。很久以前,你扎着两个羊角辫,我穿着军绿的背带裤。很久以前,你画了三八线,我抓了壁虎放进你的抽屉。很久以前,你蓄起长发穿起白裙,我剃着板寸偶尔经过你的窗前。所有将来,我们都会遇见。所有现在,都会成为过去。经历过的那些,无论悲伤或欢喜,因为再不能回,所以耿耿于怀。所以忘不了。舍不得。放不下。”
音乐缓缓,山林寂寂,时雨一时有些恍然。
一阵喇叭声打破安静。一辆车就停在侧前方。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朝他们的车走过来。佟童也下了车。
“怎么这么久?”
“拜托。我一路飙车过来的。你说你三更半夜不睡觉不泡吧的,跑来深山老林做什么。”
“你车上有千斤顶吗?”
“有。我说,你不是要换胎吧。你把车扔这边,明天再派人来取不就好了。我赶紧送你下山,我那还有一堆人等着我回去统领全局。”
佟童走回车边,帮时雨拉了车门:“我们坐那辆车。”
男子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场,停了嘴,对时雨打招呼:“原来还有美女在。哎美女不好意思,我叫肖恩。美女怎么称呼?”
“宋时雨。”扶着佟童走了两步,时雨对着肖恩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下山时崴到脚。”
肖恩敛了惊讶的神情,连忙走回后座开了车门:“哪里哪里,为美女服务是我的人生宗旨。”
时雨上了车,佟童去后车厢拿了千斤顶,递给肖恩:“备胎在我后车厢。”
肖恩接过千斤顶:“你还是要换胎?”
“不是我换,是你换。钥匙插在车上。明天我会让人去你那把车换回来。辛苦你了。”佟童拍了拍肖恩的肩膀。
肖恩反应过来时,佟童已经上了车,锁了车门。
“喂喂。”肖恩拉了两下车门未果,俯下身来敲着窗玻璃,“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啊。”
佟童摇下一截车窗:“你要是愿意等,也可以等拖车来。温暖那边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车子启动,时雨觉得对肖恩有点不好意思:“把你朋友留在这边没关系么?”
“没关系,换个车胎也就二十来分钟。”车驶出停车场,沿着盘山路下去:“我们先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