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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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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你晚上回哪儿去?嗯…我可以送你。”普约尔说完之后不禁有点脸红。【真的不是很擅长表达啊,很喜欢他但是又怕会被拒绝,这样问应该没事吧…】和皮克训练了三周了,普约尔一直不喜欢自称教练,反而更希望是皮克的朋友。他很庆幸哈维一开始拒绝了自己的求助,不然他怎么可能有这几周的机会接触皮克,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呢?普约尔能看到皮克的热情,真诚,求知欲,和发自内心的爱他力所能及的一切,大到这个加泰罗尼亚王国,小到训练用的盾牌和配剑,也许皮克不说出来,或者还不自知,但是普约尔总能在他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我一定要做最优秀的骑士。海的对面是什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皮克总说这些话,这时候他的眼睛格外的蓝,迎着太阳的光,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他抬起袖子简单擦一下,再一次拿起剑对着普约尔冲了过去。普约尔拿盾牌格挡开,往往因为痴迷于皮克的眼睛,刺不出下一剑。这时候他恍然大悟自己对皮克的感情,又是几周的训练之后,他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刚才的话。
“晚上回没哪里,”皮克看着普约尔困惑的眼神,思考了一会儿【西班牙语真烦】之后重新整理了语言,“…我想住哪里住哪里。”
“你家呢?”
“我没有家啊。”
“…”普约尔愣了半天没说话。他居然是个流浪的孩子,还能每天坚持来训练。”那要不然…你来宫殿住?“普约尔也有自己的封地,但是因为训练在巴塞罗那,就借住在皇宫里面。他平常不喜欢铺张浪费,更不想像其他贵族一样聚会比武,因此生活开销竟然没比自己没换血之前多多少,往往他都会免掉封地里农民的租金,或者直接让哈维帮忙处理了,这样就不用去看乱七八糟的帐。即使是在皇宫里住,他也没带什么随从,自己的屋子里面空荡荡的,用哈维的话说就是「跟糟了抢一样」,想要再住一个人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真的?谢谢啊。”皮克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让普约尔有些尴尬。他跟着皮克后面,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在皇宫里面溜达,总觉得自己在滥用职权。【虽然说我很喜欢杰拉德,但是他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吧…让他和我住一起是不是不太好?也许我应该给他点钱就可以了?】原先遇到什么问题他都喜欢找哈维问问,毕竟看过书的人见解肯定比自己多。但是哈维还在封地,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意思找范加尔帮忙,只好不断的安慰自己【杰拉德既然答应了就算没事】。
「普伊,你是个什么贵族啊?」晚上无聊,普约尔也教不了皮克认字,两个人就在屋子里面闲聊。皮克睡在紧靠窗户的一端,普约尔的床和他正对着,一张地图挂在墙上,中间的桌子上几本书-装样子使的-把两个人的床隔开。这就是普约尔的房间了。皮克更喜欢加泰语,于是普约尔也就渐渐不再管他,只要西班牙语能表达清楚其实就成,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也跟随便一些。
「内阁候选。从亲王开始,亲王候选和大公都可以进内阁开会。大公是内阁的首相,国王之下最高等的贵族。」
「大公现在是谁?」皮克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比普约尔高不少,但是借了普约尔的睡袍,怎么看怎么小,半截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所幸天还不算太冷,皮克就把袍子脱下来裹住肚子和小腹。
「…好像,没人…」皮克问了普约尔才想起来,似乎不只是内阁,整个王朝的很多地方就没有什么贵族。主管军政,国库,农耕和商业的大臣是谁国王也没有安排,反而是这段时间一个亲王代管,过段时间再换一个亲王。哈维原先也提过这不太和规矩,但他和普约尔都是新贵,晋升的又很快,自然小心翼翼,不敢太多说话。
「那国王找谁帮忙?内阁里面还有谁?」
「马克斯,德科,久利,埃托奥和小罗纳尔多。我是刚刚才受封的。国王陛下…每次内阁会议都是他召开的,原先肯定是有大公的,只不过现在整个王朝的人都少得很,不然我才换血了六年,怎么可能就晋升到候选了。」
「那你平常就住在皇宫里?」
「我有封地,在加泰罗尼亚南部的托尔托萨,和哈维离得很近。但是你两年之后的换血仪式是要在巴塞罗那举行的,所以教练们都住在皇宫里。」
「不是说贵族是世袭的吗?你从谁那里继承的?」
「是国王陛下给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加泰罗尼亚的贵族就少的很,你看看内阁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猎人族,魔鬼族和天使族几乎没人了。这样就有很多爵位没人继承,我们比较幸运赶上了。」
「哦…想不想踢球?」皮克毕竟还是孩子,注意力转换的快。
普约尔也不知道如何拒绝。足球是个粗野的运动,小到几个人,大到几百号人,追着一个塞满了稻草棉花的牛膀胱在泥地里乱滚,用手脚头和能想象到的一切地方去争抢球,摔伤的、扭伤的、甚至落下残疾的都大有人在。很多时候村里的人刚刚干完活,还拿着锄头铁锤就来了,跑着跑着东西掉了还不知道,晚上满身是泥的再回去找。这种运动往往被贵族嗤之以鼻,甚至在英格兰就是禁止的。只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没换血之前,也喜欢在田地里和村里的人玩足球,那种不分男女老幼都赤着脚,卷起袖子追球的疯狂场面每次都让他热血沸腾,但是现在已经是候选了,还能这么疯吗?如果让别人看到了看到了是不是很…
「你不会玩吗?你不是说你爸爸是个巴塞罗那城里的手艺人,难道城里不玩足球的吗?」
「没有,我当然会!嗯…来吧,我们在屋子里面玩。」普约尔找不到一般踢球用的猪膀胱和牛膀胱,就拿枕头绑了个大球,双手抛起来到屋子中间,球一落地,两个人都像箭一样冲了出去,皮克和球之间没有桌子挡着,先一步抢到了球,一脚勾起来,侧身让过普约尔,左脚把球踢飞了出去。普约尔在空中一个转身,两个人又朝球扑了过去。这回是普约尔快一点,将球拨到皮克拿不到的位置,头一顶,绕过了刹不住车的皮克,胸口卸球,再用脚踢起来,皮克从左边抢球,普约尔就换右脚,向右转身,挡住皮克,使出自己小时候的绝活,来回颠球,竟然没让球落过地。皮克在普约尔身后,转了半天圈子也拿不到球,翻身跳上了屋子中间的桌子,趁球在半空中时一脚踢出,劫走了球。哪知道脚底下一滑,从桌子上摔了下去。眼见要结结实实的头着地,普约尔顾不了球,急忙俯身,左手揽住皮克的头,右手在地下一撑,翅膀展开,把皮克双脚离地带了起来。皮克手扶着他肩膀,惊魂未定的让普约尔把他抱回了床上。
「好了,睡吧,以后去外面,空间大一点。」
「谢谢普伊。晚安。」皮克靠在枕头上,有些气喘吁吁。他没想到普约尔踢球能这么好,原先他喜欢玩球,也是和村里面几百号人一起随意跑一跑,哪能像普约尔赤着脚随便拿起什么东西就颠的自己晕头转向。看着普约尔吹灭了蜡烛,然后借着月光把他枕头上的绳子解开,掸了掸灰之后放回床上,转过身对着墙睡着了。皮克躺在自己床上,看着他睡熟,也闭上了眼睛,身上似乎还有普约尔的怀抱的温度,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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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哈维抡起长剑,对着木桩一下猛砍,剑刃砍在木头上的位置不对,没留下刻痕,反而又弹回来,夹风带势得朝着他飞过来。哈维急忙长剑撒手,往边上闪过去。剑擦着他的耳朵砸在了地上,倒是在泥地里留下一条痕迹。哈维有些郁闷的坐在地上,他本身就比一般的骑士矮了很多,再加上瘦,又长又重的骑士剑他还是学徒的时候就基本挥不动,更别说还要别个盾牌在身上。范加尔朝他进攻他只能站着灵巧东躲西闪,然后把剑甩出去借着挥速度吓人取胜。当了骑士之后晋升的很快,也不需要什么武功,他自然就懒得再拿起这玩意,才两三年,他就退步到了连学徒都不如。更多的时候他发现贵族的生活万分糜烂,他们每天只有打猎比武打牌和坐在自己的城堡里压榨农民,除了普约尔他的挚友和范加尔他严格的教练之外,其他人个个都是胸无大志的懒散人,原先受训的时候那股为国王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全被磨没了,哈维甚至觉得自己这永远活不玩的一辈子就打打猎钓钓鱼也挺好。普约尔受封为亲王之后总要去都城参加内阁会议,前段时间又收了个学徒叫皮克,这样哈维见他见的少了,他又不想和别的大字不识的贵族一起玩闹,渐渐的无聊起来。最近突然又捡起了练武的兴趣,发现自己挥不动骑士剑之后,十分的郁闷。他怕自己城堡里的人类随从笑话自己(那些人类士兵不仅比他跑得快,罗马标枪投的远且准,而且恐怕剑术也比自己高,真不知道范加尔为什么同意给我换血。王朝虽然缺人,但也不缺我这样又矮又瘦跑的不快的小孩吧…)就偷偷在自己封地和阿拉贡边境的一个小土包后面的空地里搞了个小木桩,想要练习一下。但是几天下来,却没什么长进。他拒绝普约尔那封明显是找人代笔的信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以他现在的技术,去了恐怕也就是给人当靶子使,而他对此显然毫无兴趣。
“也许你该换一把剑。”哈维噌的跳起来,山坡后面冒出来一个人头,宽脸,两条长眉毛下面是一双有神的眼睛,但是却不显得咄咄逼人,反而给人温和的感觉。菱角分明的脸近看似乎带着一丝孩子气,也许是刚成年不久。他的声音中也不带着嘲讽的意味,更像是一句中肯的点评。哈维拿剑指着他,看着这个人的肩膀,手臂,大腿和双脚都从山后面露出来,他背上有一双洁白的翅膀,看来是个天使族的人。也许是阿拉贡人。
“伊克尔·卡西利亚斯男爵,为穆里尼奥陛下效力的天使族人,”男人高举双手,显示自己并无敌意。
“你最好往后站,卡西利亚斯男爵。这里已经是加泰罗尼亚的土地。”每个国家的边境线因为实在无法准确划分,尤其在没有自然障碍—山峦、河流—的时候。贵族之间互相比拼抢夺土地也是常有的事。哈维在自己封地的时候时常会担心阿拉贡贵族入侵,但是显然他们对加泰罗尼亚南部人烟稀少的土地没有兴趣,这么长时间一个天使族的人都没有见过。
“当然,当然。我没兴趣帮助阿拉贡人入侵你们。我只是…拜访一下。”
“那你应该写一封信派人送过来,而不是就这么突然出现。”
“嗯…”卡西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但是我真的不会写信。吓到你了吗?我道歉。”
哈维犹豫着放下了剑。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入侵者会愚蠢的暴露自己的弱点,并为之脸红的。这个男人应该是安全的,“我想你可以进来,卡西利亚斯男爵。”
“哦得了吧。伊克尔就好了,我都在这儿看了你好几天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跳过那些套话,你说呢?”哈维突然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安全。他顿时有些窘迫,这几天自己差劲的剑术训练一定都让这个人知道了,想到此处哈维觉得脸面无存,一种把伊克尔立马赶出去的冲动涌了起来,然后又被压回去。
“…你想要干什么?”
“送你一把剑。一把花剑,很轻,也很适合灵敏的骑士使用,比如你。”
“是哈维·埃尔南德斯子爵。”
“好的大官先生。”
“…把剑给我然后滚,伊克尔。”
两个人对视一秒,然后同时大笑起来。哈维爬上了土坡,和卡西并肩坐下,看着夕阳西下的阿拉贡。闲聊之间,哈维知道卡西是马德里人,是皇马王朝大公劳尔随身带大的学徒,以后会继承劳尔的爵位和封地,不是像哈维这种从民间挑选出来的,从骑士一步一步进爵的“草民阶层”。他还是个婴儿时就被劳尔收养了,就如同其他的贵族一样,这让哈维第一次怀疑起里杰卡尔德举办公开换血仪式是不是符合传统。卡西完全不会说马德里地方的俗话,每一个词都是标准的贵族口音,硬朗而高傲,虽然他这个人没有第二种令人讨厌的气质,而哈维和普约尔这种半道学出来的人,每一个y的发音都既滑且轻。哈维认识卡西才不过一分钟,却能和对方聊的像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随口而出的玩笑和嘴仗让两个人像孩子一样又笑又闹,卡西似乎并不像其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一样对哈维和普约尔常有的粗陋玩笑一样介意,这让哈维很轻松的把他当作朋友,或者多于朋友—一个和自己性格迥异,但情商相当的知己。哈维还从来没在和普约尔之外的人如此放松警惕的打开心扉,而他也不知道原因。一个完全可能带着其他目的的卡斯蒂利亚人突然出现,用他宽厚的性格,时而蠢萌的举动,幽默的言谈,和一个小小的礼物征服了自己?但卡西似乎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不仅问过巴萨王朝的情况,也没提出过真的进去看看—哈维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一个客人挡在了边界聊了一下午,却没有想过招待对方—这让哈维忍不住邀请他第二天来和自己一起打猎。
“我想没问题,不过塞尔吉奥可能会留我一下…哦不,不会的,他和费尔南多玩儿的可开心了。”
“你在说什么?”
“嗯…”意识到自己的自言自语,卡西赶紧脸红的打住话头,然后像哈维保证可以来。随后他解释道:“我和拉莫斯男爵,另一个为穆里尼奥陛下效力的天使族,古蒂亲王的学徒,受托雷斯大公的邀请会在阿拉贡待一段时间。”
“你的朋友不来吗?”哈维花了一分钟思考了一下托雷斯是谁,然后想起来他是马竞王朝,也就是阿拉贡国,的大公。听说是个年轻的新贵,身法敏捷,也是个罕见的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他的老师(不是教练,只有哈维和普约尔这样选出来的平民孩子有“教练”,传统来说都是老师。这让哈维更加怀疑他和普约尔的换血仪式似乎是不寻常的)是阿拉贡现在的国王,西蒙尼。
“他们还在萨拉格萨,我觉得在皇宫里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就出来走走。”
再闲聊了一阵,卡西表示自己要回巴尔德托尔莫了,那是阿拉贡猎人族加梅罗子爵靠近边界的封地,他就借住在加梅罗的城堡里。似乎确实该离开了,夕阳已经落下,最后几丝余辉给天上的云染了一层紫红色,绚丽中掩不住落寞。卡西的眼睛里映着最后的光芒,下颌上也被镀了一层金边,哈维看得如痴如醉,却忍不住想到将要到来的分别。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让他如此放松快乐,也没有人让他如此心跳不止。
“长日将尽,将会有—”哈维忍不住想起自己读过的诗里的一句话,却被卡西打断,
“黑夜会来,当黑夜之后的黎明也会到来。太阳仍将升起。别想太多,最重要的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在打猎时赢了我。”卡西转过头来,挡住了阳光,他从哈维眨了眨眼,笑了一下,然后起身飞到半空中。
也许卡西说的很对,尽管他肯定没有看过那首诗。“那好吧,我肯定会赢的。再见!”哈维朝他挥手。
“再见!”哈维只能看到一个剪影了,天黑得很快。但那道剪影依旧镀着金边,像个天使族的神衹。他也对着哈维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