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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十六、

      「阿里—阿里—」老板沿着走廊下来,阿里在屋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暗暗心惊,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怪人的手臂。这时候她才发现隐藏在盔甲下方的胳膊似乎不是很粗,但是很有力量。
      「你吐了很多次吗,阿里?」老板的声音又近了一点。阿里大惊失色,转身想要夺门而出,随即想起来老板就在门外,翻身又要去开窗户。她这天一直躲着老板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找自己,但是精明如老板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怪人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下,伸左手示意阿里从窗户跳出去,起身挡在了门口。
      “抱歉抱歉,这个姑娘可能不是您想要的,麻烦您—”老板一面点头哈腰,一面往门里进。暂时不想惹急了客人,但是这怪人,是不是人都不知道,真的惹急了老板自信自己的打手也能解决问题。怪人纹丝不动,老板又是一阵带着些威胁的客套话,往屋里面望去,昏暗一片,窗子却开着,阵阵晚风袭来,老板心中着急,硬要往里闯,却被怪人横剑拦住。
      “您这是…?”几个打手从身后跟过来,怪人往后撤了一步,翻身从窗户里翻了出去,阿里在外面跳上了他的马等他,怪人把窗户拉上,正好挡住射来的三支箭,攀着脚蹬上马,骑在阿里身后,双鞭一抖,却不知道往哪里去。几个打手跟了出来,但是没有马匹,自然很快被甩下。怪人纵马走了一会儿,夜里凉得很,阿里单薄的裙子受不住大风,只能往怪人的怀里缩。骑行的速度很快,阿里却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张之间竟然和这个从未见过脸的人跑了出来,这以后居无定所自然不必说,光是和这么个人相处就大有朝不保夕的意思,她刚才只想着留下这个孩子,但是现在看来能不能留得下也不好说。回去自然不能回去,往前走吧,又不知道这人要带自己去哪。她犹豫了一下,脸被风吹的只能侧过头呼吸,低声问道,
      「我们去哪儿?」
      没有回答。阿里想回头去看看怪人的脸,但是又怕掉下马去,天知道她从未骑过马却能在刚才往上爬的勇气都去哪儿了,现在她愈发的害怕,只能伸手抓住怪人的手臂,月明星稀,早秋的晚上异常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她冻得浑身发抖,想要把手放在嘴边吹一吹却不敢松开怪人的手臂,跨和双腿被马的后背磨的一片红印,她觉得自己要被颠吐出来了,两个人似乎是在往东走,但是她不是很清楚。就在她觉得自己冷的已经快死掉的时候,肚子的一阵剧痛让她清醒过来,一只手扶着小腹,另一只手死死抓紧怪人的盔甲,指节泛白,疼痛却丝毫不减。
      「唔…」她低吟一声,怪人似乎是听到了,一只手松开缰绳把她搂紧。路面很是颠簸,不断有小石子,土包,马牛羊的粪便,他们到了乡间,远处黑漆漆的一座破烂的城堡依稀可见,炮塔歪斜,女儿墙部分坍塌,断断续续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吹飞。几户农家分散在田野的周围,比城堡要更远些。将要收割的农作物低垂着头,被沉重的产出物坠地抬不起头来,阿里突然想起,自己在九个月之后,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模样?她疼的头顶冷汗直冒,低声呜咽,怪人加鞭催马,似乎是定了方向。突然之间,马失前蹄,绊倒在一个土坑里,阿里惨叫一声压着马头翻倒在地上,马的上半身重重砸在她小腹上,阿里的下身一片血红,人晕了过去。怪人被甩进田野里,压到了一片的麦穗。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这么躺着,毫无动静,一声声诡异的鸟叫声和蚊虫的嗡嗡声被打断了一会儿,随后一切照旧。还是马先站了起来,抖了抖四蹄之后去蹭怪人。它跟随他已经很久了,这种时候也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十分的不好意思。怪人又挣扎了一会儿才起来,盔甲上被搓得坑坑洼洼,锁子甲断了链条,头盔掉在地上,虽然面纱依旧带着,一头金色长发却吹了下来,被风吹的在空中飞扬。露出的双眼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细看眼角有无限柔媚,原来是个女子,不是什么怪人。她顾不得身份暴露,走进前来俯身去看阿里,后者还晕着,下身的一片血红预示着大事不好,她急忙一把抱起阿里,解开最外层的盔甲把她包在怀里,上马飞奔。马通人性,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更加跑的不敢留力,好在没再失蹄,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城堡。女子依旧抱着阿里,她盔甲之内只穿了一层单衣,凉风习习吹的她露出的皮肤一片通红,但她没丝毫耽误,跳下马来熟门熟路地进了城堡内,一转两转,进了一件没有门的房间。她左右看了一下,屋子里有三张床,一张桌子上有一些简单的刀具,布条和草药,左首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男人,一床粗麻布被子盖住身上,但是脖子上缠的绷带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呼吸微弱,看样子活不过多久了。女子把阿里轻放在中间的床上,阿里的情况似乎没比男人好多少,身上的裙子完全被鲜血染红了,只有肩膀还是一如既往的肉色,背上摔在地上时摩擦出的伤痕还粘着泥土,裹在肉里怎么看怎么疼。女子想要用手去把泥土掸掉,但是她的手也不干净,盔甲有些地方磨损严重,只好转头去想叫医生。然后她想起来自己的头盔掉在了地上,如此无法掩饰身份,该怎么办呢?
      她左右看了看,医生不知道去了哪里,阿里的身上越来越冷,而她连床被子也找不到。再回到半路上去拿头盔是不可能的了,思来想去还是阿里要紧,转身跑出屋子,佩剑敲打在腿侧的内甲上,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异常地响。
      「马克!马克!」她喊着医生。特尔施特根本身在检查皮克的伤情,早上皮克跑去找瓜迪奥拉,把腿上的绷带撑开了一些。这里自然是瓜迪奥拉所谓的“农场”了。特尔施特根和皮克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叫声,自然十分惊讶,前者转身出去,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除了一头飘散的长发,其他的都和瓜迪奥拉信任的杀手一模一样。特尔施特根见过这个杀手几回,但每次她都带着头盔,看不出男女,甚至看不出是不是人。有些时候她会从这里拿走一些药,但是特尔施特根从没给她治过伤。他也好奇这个人是谁,怎么和瓜迪奥拉认识的,但是他既然住在这里行医,就学会了不多问问题。现在看到这个基本上是一手助力了瓜迪奥拉成为吉罗纳无冕之王的神出鬼没的人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孩也是让他大为吃惊。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和武士不一样,他是个医生,手无寸铁,有也不会用,原先生活在神圣罗马帝国的时候,他在欧洲北边遇到了汉萨同盟(作者注1)的领袖拉基蒂奇,一个克罗地亚(作者注2)人,虽然同性恋在贵族之间很普遍,在没有换血的人类中产阶级和平民之间还是少有支持,因此两个人虽然互相有好感,都还是小心翼翼地掩饰。后来他来到伊伯利亚半岛认识了已经在吉罗纳小有成就的瓜迪奥拉,就定居在了城堡里,成了他的里的助手,顺带也解决了吃住的问题。平常没事,他就到旁边的农田里去给人看病,地里的农民都不会说太多的西班牙语,于是他就学会了加泰语。一辈子没拿过刀枪的他自然不敢惹怒了对面全副武装的女子。
      「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阿什琳哈里斯。」女子伸出手。一个不寻常的女人礼节,实际上这更像是男人之间做的事,不过特尔施特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从不认为有哪些事情是女人应该做,哪些事情是女人不应该做的。如果她和其他任何伟大的骑士一样英勇,为什么不能按照她喜欢的礼节来呢?
      「马克安德烈特尔施特根,当然,你早就认识我了。」他也伸出手。
      「抱歉我原先一直在掩饰自己的身份,马克。你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特尔施特根知道她的意思是她的身份不能被透露,于是他点头,然后阿什林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朋友受了很重的伤,希望你能帮帮她。」
      「当然,我来看看。」
      阿什林给他讲诉了阿里的情况,特尔施特根给她做了初步的检查,皱皱眉头,「我会努力尝试。这是很重的伤,你知道,她的孩子恐怕留不下来。但是我们得先把尸体弄出来,但是除此之外她没什么威胁性命的伤,你不用太担心。」阿什林想要帮忙,一个杀手自然对接续断骨、处理伤口有很丰富的经验,但是因为她对眼前的这种医疗一窍不通,只好作罢,离开了房间让特尔施特根来处理。她担心阿里的安危,不想失去自己如此看重的爱人,又不想她醒来知道自己女人的身份之后离开她,更加意识到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因而想要赶紧向她表白,阿什林忧心忡忡地踱步,想要进去帮忙,但特尔施特根说了不用,她也没有办法。不由她控制局面的等待是她所不擅长的,救人又和杀人完全相反,阿什林除了担心害怕,什么也干不了。看到特尔施特根很长时间也不出来,她索性上楼去了瓜迪奥拉的房间。
      「阿里斯托!」瓜迪奥拉听到敲门声之后赶紧站起身来,看到阿什林毫不掩饰的长发和女子妆容愣了一下。他一直是知道阿什林的身份的,不然也不可能和她合作这么长时间,肃清吉罗纳的反对力量,成为这里的无冕之王。他不知道阿什林具体长什么样(即使是现在她还戴着面纱),也不知道她的家世和成为雇佣兵的原因,一般来说为了帮助她掩饰身份,他都会用阿什林的男性名变体阿里斯托来称呼她。但是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成为日耳曼雇佣军的领袖。瓜迪奥拉很清楚,于是他选择利用手头能有的资源。一般来说阿什林来到农场除了交付任务和治病之外没有别的事,后者她不需要经过他,而自己又没有给她任何任务,她更不是个爱叙旧的人,那么这次来找瓜迪奥拉自然是来谈判的。
      「阿什林就可以了,」她对瓜迪奥拉略一点头,站在窗边,一个方便逃走也方便观察屋里形式的地方。瓜迪奥拉不喜欢做被观察者,但是一些适当的妥协会为他赢得更大的利益,这一点他很清楚,于是他选择坐在桌前,任由阿什林掌控主动权。
      「巴塞罗那已经沦陷了。」
      「不错。」
      「你作为前朝的贵族,有什么想法?」
      「很可惜,里杰卡尔德没能带领巴萨王朝复兴。」
      阿什林笑了,「如果你能直接提出条件,神圣罗马帝国的雇佣军为所有有钱人效力。」她鞠了一躬,心里希望自己的手下能接下这笔大单子。瓜迪奥拉具体想要什么她不敢确定,但是复兴一定是这个心高气傲的贵族逃不开的东西。她知道他在网罗人才,也知道他虽然现在没有能雇得起她和她全部的手下的钱,但是以后的功名利禄不会少,于是她放心地对他抛出橄榄枝。
      「阿什林,你看看我的周围,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吗?」瓜迪奥拉棕色的眼睛望着她,初升的晨曦映着他诚恳的表情,要不是阿什林认识他了这么久,她几乎就信了。
      「意大利银行,吉罗纳同业公会和日耳曼的汉萨同盟呢?」
      「佩德罗和巴尔特拉已经到了吉罗纳,来不来看我我可说不准。拉基蒂奇的行踪我还不清楚。」
      「也许你的医生比你更清楚。」阿什林笑了,这个玩笑到此为止,「有两个人我需要你给我找到,之后这些雇佣军,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干嘛不直接把阿里接过来?这个钱我还是有的。另一个是谁?」阿什林脸上微微一红,她一直做雇佣军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找人,另一方面是为了能去看阿里。她不接他的话茬,径直说自己的事,
      「巴塞罗那的新贵族们,沦陷之后都去了哪?」
      「巴尔德斯和皮克在我这里,伊涅斯塔叛变,据皮克的说法他一直是奸细。普约尔和埃尔南德斯…」瓜迪奥拉看到她明显地绷紧了身体,「据说是失陷了,没有消息。」
      「把哈维找到。」
      「找他做什么?」埃尔南德斯,瓜迪奥拉知道,是他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说找不找得到不一定,但是假如找到了,阿什琳想要要走可是需要一个好理由。
      「…」阿什林犹豫了一下,这会涉及到她的家族,但没有什么办法,她也知道和瓜迪奥拉谈判的规矩,他必须最终处于掌控地位,「我是吉罗纳人,你也许已经猜到了,我的确叫阿什林,但是为了帮助父亲的生意,一个更被人广为知晓的名字是阿里斯托。」
      瓜迪奥拉借着初升的朝阳细看她的眼角,的确是和过去的老对手有一丝相像。在他来到吉罗纳之前,这里的同业公会中罗贝托家族和巴尔特拉家族竞争的最为激烈,前者的两个孩子,大哥阿里斯托常年在日耳曼和意大利处理各项事务,小弟塞尔吉年纪太小,很少出现。现在看起来,塞尔吉有的不是哥哥而是姐姐。那么她想要找哈维就顺理成章了,在瓜迪奥拉利用吉罗纳的混乱占据高位之前,哈维和伊涅斯塔支持了巴尔特拉家族战胜了罗贝托家族,瓜迪奥拉凭借自己和老巴尔特拉的关系占有了重要的地位,买下了农场这片地方,当他自己的无冕之王,而罗贝托家族人去楼空,门庭冷清。阿什林现在想要的应该不是一个安然无恙的活着的哈维。瓜迪奥拉权衡了一下,他的确希望哈维能帮助他收复巴萨王朝的失地,当一方面这个人现在失陷在皇马贵族的手里,另一个是自己也没见过真人,不知道具体值不值得利用,眼前还是阿什林的资源更诱人,瓜迪奥拉暗暗下了决心。
      「我听父亲说城内的生意已经被破坏,就把自己所有在日耳曼和意大利的钱都寄了过去。但是还是晚了,没能救他们。我回到城里的时候只剩下破烂不堪的房门,父亲的尸体扔在水沟里,塞尔吉不见了。第二个我要找的人是他。也许他还没离开吉罗纳,也许他已经死了,这毕竟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但是我一个人没办法支撑这个手艺,只能四处流浪,做雇佣军,希望在哪里能遇到塞尔吉。」
      「这两件事情我都会努力做的,阿什林。哈维很有可能已经死在卡斯蒂利亚人的手里,布斯克茨对这座城市很熟悉,罗贝托不会失踪很久的。」
      「…谢谢。」阿什林点点头,她还有任务去做,雇主给的期限是一个月,她要离开去西海岸一阵。日耳曼的雇佣军是大批量的军队,而且正在和瑞士雇佣军起争端,如果瓜迪奥拉需要调遣,自然不在这一时。两个人安排了一些细节,阿什林走下楼去。阿里还没醒来,但是特尔施特根说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她谢过他,俯下身悄悄吻了阿里一下,金色的发梢滑下来,抚过阿里的脸颊。阿什林没有看到躺着的人颤动的睫毛,只是骑上马回到刚才的路上捡起头盔,向着和太阳相反的方向骑去。
      【原来那个人是这样的…为什么不和我说真话呢。】阿里望着她的背影默想,随后疲劳和失血过多又让她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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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普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原先我见过他,但是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我爸和他打交道。我不怕他就是了。”
      “嗯...他肯定是要雇军队的。早听说日耳曼雇佣军和他有牵连。”
      “随他的吧,佩德罗,让我再睡会儿。”
      “你晚上自己不睡,还不让人家睡,你看他的脖子上,全是…”
      佩德罗的声音小了下去,罗贝托坐在后面听不到了,但是还是下意识的立起衣领挡住脖子。巴尔特拉实在不是温柔的情人,但他没有可选的,更何况和他衣食无忧,总比原先的生活好了很多。他很担心阿里现在如何了,只是巴尔特拉没给他机会联系任何人,这几天他几乎除了床上和浴桶,哪里也没有去过。眼下佩德罗和巴尔特拉要去农场和瓜迪奥拉谈判,三个人坐在马车上,罗贝托累的不行在后面睡着了,刚刚被石子路颠醒,就听见了前座两个人的对话。巴尔特拉说要在城堡住几天,也带了一些奴隶和随从,自然是此行意义不凡。罗贝托动了动腰,小心不压到全是掐痕的背,又一次沉沉睡去。说实话他有时候觉得巴尔特拉太粗暴了点,但是这么远的路,他至少能和主人一道坐车,其他的人则是走着过来的,这样往好处一想,罗贝托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马车停在城堡门口,罗贝托往窗外望了一眼,没看到“农场”倒让他有点惊讶,他还没来得及问,佩德罗已经把门打开了,对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融化在阳光里。一直以来,罗贝托都更希望亲近佩德罗这个永远笑嘻嘻的男人,但是佩德罗对所有人似乎都是这么随和又爱开玩笑,就像是戴上了一张永远是笑脸的面具,不仅隔离自己的心情,也在无声之中把别地想要深交的人也拒之千里之外,除了一个嘻嘻哈哈的朋友关系之外不可能再深入一步。
      “起床了小王子。”佩德罗朝着后座喊了一嗓子,随机又笑嘻嘻地转身去面对迎上来的瓜迪奥拉。他这种身份的人给罗贝托开门自然不合礼仪,但是佩德罗才不在乎着许多繁文缛节,更何况他开门也不是在伺候任何人,只是随性而为而已。
      罗贝托裹紧身上的袍子,暗紫色的衣服衬的他消瘦的身躯病态的苍白,想来是很久没见到阳光的缘故。他光着脚走下地,和其他的随从一起进了城堡,他们不能参与瓜迪奥拉和主人们的会议,自然先去各个地方安顿下来,罗贝托不需要干什么事,只是洗了个澡之后趴在床上看书,他在被卖掉之前也和父亲学过认字。瓜迪奥拉的“农场”里的书出奇意料的多,罗贝托随意拿了一本就看了起来。
      等到晚上吃过晚饭,估计巴尔特拉也要回来了,罗贝托又趴在床上看书。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佩德罗。罗贝托急忙把书收起来,想要盖住背上的青紫,佩德罗摆摆手让他放轻松,拿了从特尔施特根处要来的药给他缓缓地抹。冰凉的药膏和一阵阵触碰到的时候的刺痛让罗贝托一缩,随后强自忍耐。
      “唉,马克怎么忍心的…”佩德罗一面给他擦药,一面叹气。他来找罗贝托自然不是为了给后者擦药,但是他很清楚欠下人情的人容易被说服。
      “嗯...罗德里格斯先生,请问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罗贝托不知道他来干什么,只是感动的一塌糊涂,佩德罗抹完了药,罗贝托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佩德罗跳上床,坐在他旁边。
      “他啊,不知道去哪儿生气去了。待会儿他回来,你可得好好劝劝他,让他和瓜迪奥拉继续谈判呢。”
      “您们的谈判不是很顺利吗?我觉得主人不会听我的的。我好像没什么和他说话的机会。”
      “不顺利?我猜拿剑砍下桌角的谈判可能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顺利吧。马克跟个炸毛的公鸡一样。”佩德罗笑了一下,又接了下去,“你要学会说服他,枕边人的话谁不听呢。”
      罗贝托从心里觉得这不太可能,似乎巴尔特拉的世界只有他的命令,没有他去听谁的劝的。佩德罗笑了一下,转身跨坐在罗贝托身上,虽然衣衫整齐,但是两个人的敏感处毫无顾忌的摩擦着,罗贝托一阵脸红,又不敢推开他。
      “我来教你,怎么取悦他。”佩德罗的声音沙哑,他俯下身去咬住罗贝托的耳唇,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来,夹住我的腰。”
      “我…”罗贝托照做了,双腿僵硬。他有点害怕自己越界会让巴尔特拉生气,但是他又不可能说不,“我不太确定他喜欢我这样看着他。”
      “他见过的每个人都背对着他,他选择你,是因为想要一种新的方式,小王子。”佩德罗缓缓律动着自己的腰,“要掌控节奏,他只能听你的话,驯服他。他是你的宠物,不是反过来。”
      罗贝托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哪里来的决心,一下翻过身坐在了佩德罗身上,按照他刚刚说的动作,有些生涩,但是足够诱惑。
      “很不错嘛,”佩德罗又笑了,“继续,别害怕。要和他交流,这是一场表演,这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游戏。看着他的眼睛,塞尔吉,告诉他,这里由你来掌控一切。”罗贝托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胯间没有一点兴奋的反应,于是他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演习,佩德罗真的是希望自己能说服巴尔特拉。罗贝托学的很快,灵活地掌握了每一个细节,佩德罗一再强调要掌控节奏,要想象一场舞会,随后两个人又分开来,佩德罗整理好衣服,看不出一丝刚刚做了什么的痕迹。
      “我真的很适合当brothel的老板不是吗,”佩德罗笑着对着罗贝托伸出手,“想去转转城堡吗,我们去找找那个火帽子小公鸡。”
      “好…好的。”罗贝托被这两个笑话弄的一乐,随机又觉得不妥,但还是穿好衣服下了地。佩德罗是个加纳利群岛的岛民,不会说加泰语,罗贝托的西班牙语虽然是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的必修课,但是十岁上就没再练过,现在也只是勉强能说而已。两个人交流之间虽说问题不大,但是要想谈些更专业的问题就做不到了。佩德罗带着罗贝托走了一遍城堡,上下三层,朝东是瞭望塔和护城河,朝西的墙有些残破,大多是罗马帝国的遗迹上建造的,面向周围村民的农田。瓜迪奥拉有意让这一边的城堡显得破败,但是精良的防御工事和高矮墙还是面面俱到。高墙之内是训练场,佩德罗和罗贝托转过马厩,还没看到人影,远远就传来巴尔特拉的吼声,
      「废物,连马也骑不上!」
      佩德罗心里暗惊,虽然听不懂加泰语,但这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事。他很希望和瓜迪奥拉的生意能谈成,一方面是穆里尼奥最倚重的亲王罗马教廷红衣主教之一—齐达内—对教廷管理范围内的生意人极尽打压手段,尤其对银行贷款收利息的行为不齿。如果能借助瓜迪奥拉削弱皇马王朝,对自己的银行也有好处;另一方面是教廷要员,因为有各地的捐赠和土地挣得的钱,往往都有自己的军队,像领主一样生活,他现在虽然是主教,但是因为没有更深的关系,难以晋升,别的红衣主教也就罢了,一个非天使族的法兰克人竟然能压在他这个天使族人头上也让他十分不忿,只好借助魔鬼族的力量来寻觅政治机会,但他不能明说自己和魔鬼族人合作,只好暗中资助。假如巴尔特拉,这个刚刚接过过世的父亲的位置、毫无经验、胆大又傲慢的小孩,用他的冲动毁了和瓜迪奥拉的谈判,那自己这个朋友可真交的失败。佩德罗加快了脚步,没再管罗贝托是否跟得上,他不敢飞起来,怕别有用心的人在城堡外偷看,知道一个天使族的人出现在魔鬼族的领地里。绕开主城堡,训练场赫然在目,巴尔特拉自然是剑拔弩张,对面的三个人,两个站着一个趴着,都背对着佩德罗,却是他没见过的。瓜迪奥拉提过在城堡里的布斯克茨,梅西和特尔施特根,但是没说起皮克和巴尔德斯都在他的保护之下。这样佩德罗能大概猜出来站着的应当是梅西和布斯克茨,坐着的是谁却不认识。他小跑几步赶上前去,这四个人都拿着武器,他武艺不精,不敢插手,又不知道事情详细,只好站在一边,罗贝托很快赶上来,也站在他旁边,两人都没做理会处。
      「哼,三两下就被人打下马来,还要别人扶着才能再上去,你的老师恐怕也是个和你一样的饭桶。」
      巴尔特拉对着地上的皮克吐了口吐沫,旁边的梅西想要劝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皮克的腿伤没好,但他躺了一周实在是闷的不行,而且一想到普约尔不知所踪更是心烦意乱,非得要跳下楼来,在梅西的帮助下骑上马,拿缰绳把自己固定在马上,然后和布斯克茨练武。他一是没骑过马,二是被普约尔保护的太好没什么实战经验,三是只想着赶紧和梅西布斯克茨去救普约尔,只觉得打败他们是分分钟的事,这样一败下阵来反而心浮气躁,忘了普约尔教的要点,越打越乱,被和瓜迪奥拉谈判之后有气没处撒的巴尔特拉撞上,三两下你来我往的言语上擦枪走火,就打了起来。巴尔特拉家境殷实,从小就受到骑士的训练,武艺不能说是最精,但是打一个重伤的人自然不落下风。皮克一个不防,被巴尔特拉用剑挑下马来,他没穿盔甲,摔在地上又撕裂了腿上的伤,站不起来。
      「你一个肮脏的农民,真的觉得自己和那些废物贵族学了三天,就能算是个人物了?你引以为傲的老师,叫什么,卡莱士,还不是被卡斯蒂利亚人杀了?要是我在,这些入侵者就一个都跑不了,偏偏是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人占据着高位。和我比试,一招就能让你趴在地上。杰拉德皮克,一个懦夫,一个马也不会骑的‘伟大的武士。’」
      巴尔特拉一步步向前,眼里冒火。虽然绝大部分是因为和瓜迪奥拉失败的谈判,但是皮克适才讽刺他继承他过世的父亲的遗产,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和长久以来对贵族好的出身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有无数特权和财富也让他此刻怒火滔天,全倾倒在皮克身上。梅西和布斯克茨挺剑上前,但是害怕惹怒了巴尔特拉毁了谈判,虽然挡在皮克前面,但是不断后退,巴尔特拉冷笑一声,不去理他们,他的剑尖落在皮克眼前,皮克费力地抬头,被剑上反射的光晃的睁不开眼睛,却无法躲开。冰凉的剑刃贴着皮克的眼睑划到他的颧骨,他听到梅西拿剑的手在抖,剑打在腿上的内甲里发出哒哒的声音,但是没有上前阻止。按照规矩,胜者庆祝,输家接受惩罚。虽然巴尔特拉碍于在梅西和布斯克茨之前,不能杀掉皮克,但是这样也足够了。巴尔特拉的剑停在皮克的头上,后者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因为打斗而松松垮垮,他原先流浪时的短发也因为和贵族呆久了没剪头而有小臂长短。巴尔特拉单膝跪下,缓缓弯腰,知道这样的等待让皮克痛苦,一只手拢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起剑劈下去,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头发和粗暴扯下来的一点头皮。天上下起小雨,缓缓晕开了一滩血,混着皮克身上的伤和地上的泥,在训练场这个低洼地积攒。巴尔特拉把手里的头发甩在地上,附在皮克耳边,低声告诉他
      「你永远也配不上骑士的荣耀。」
      然后他转身离开,留下在雨里趴着的皮克和一地的泥泞。
      转瞬之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罗贝托小跑几步跟上离开的巴尔特拉,佩德罗抖抖翅膀上的水,回身对布斯克茨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快速和前二者离开。楼上的特尔施特根叫梅西和布斯克茨去帮忙,想来是阿里或者巴尔德斯的伤势有危险,梅西拉了拉还盯着佩德罗离去的方向愣神的布斯克茨,后者反应过来,抱起梅西腾空而起上了二楼。这样一来二去,竟然只剩下皮克一个人还在训练场里,混身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马也早就跑回马厩,皮克没告诉别人他腿伤又裂了,只是侧头趴在地上,任由泥水灌进嘴里。泪水被雨水冲走,新的眼泪又掉下来,在空气里失去温度。初时他脑海里还是普约尔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随后绝望和愧疚就压得他没有力气去回忆任何事。【你只是个懦夫,从各种地方逃跑,被打败,没有你哈维和普伊不会受伤,你没法守护你的教练的荣誉】就连泪水都是自怜自艾的味道,皮克懒得再去想任何事,他知道自己不会成功,巴尔特拉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只有他这种一无是处的人才会躺在泥雨里等死,无人在乎。几年之前,如果他还在流浪,他不会在乎在泥地里或者孤身一人,但体会过了被人关心和爱护,他再也受不了比野狗好不了多少的生活。先拥有一切再因为自己的错误全部失去,皮克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我永远也救不了普伊,只要死去就不会成为麻烦了。】他闭上眼趴在雨里,静静地等待着体温离开自己的这一刻。

      【杰拉德,我还在。】皮克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幻听,尽管他已经快要冷死了。梅西和布斯克茨一直没有回来,也许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没有。这是真真切切的普约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让皮克疯狂。这声音像一团火一样钻进皮克的心里,他挣扎着撑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和普约尔聊的更顺畅一些。
      【普伊,是你吗?你在哪里,我—】
      【我会永远在,杰拉德,别放弃。】
      【不,我不会放弃,我会找到你,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皮克没发出声音,这一切的交流都在灵约里进行。他们的灵约升到第二级了,他可以在脑海中和普约尔交流。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片空白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有普约尔模糊不清的身影,皮克往前跑过去,一切都虚幻无比,但他知道这不是梦,他没法接触到普约尔,但他知道他在。
      【你不会想见到我的,杰拉德,我很抱歉,不能陪在你身边。】
      【不!你要离开我吗?你不能这样,你不能离开,告诉我你在哪,我会找到你,我会一直找,你绝不能离开我!】皮克挣扎着向前伸手,他感觉到周围的虚无正在褪色,现实生活中的五颜六色又要回来,灵约要断了。【告诉我!】皮克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找到他,他不会再一起留下普约尔一个人面对危险。皮克似乎听到一声佩佩的名字,随后他重重地跌回现实。手脚冷到麻木,大雨快淹了训练场,身上的伤口依旧很痛,裸露的头皮和地上散落的头发是耻辱的象征,但皮克不去在乎这些。普约尔还活着,皮克就不能放弃。他挣扎着用双手支撑,往旁边的石墙爬去,里面是主城堡,进去了就不会死在这里。一点一点,皮克身后留下一道深深地泥痕,裤管被泥水拖着,沉重无比,腿上的伤像断开一样,但是皮克只是往前爬,整条手臂累了就用胳膊肘,手指甲缝里填满了泥,他在晕倒之前进了石墙,哥特式的建筑高耸入云,在阴天里也有一丝阴森诡异。门口,皮克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除了泥就是血,绞进破衣烂衫里。他的剑丢在了训练场,那里发了水,把剑冲进了护城河。
      “杰拉德,走吧。”梅西和布斯克茨急急忙忙处理了巴尔德斯的伤,回来接皮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二人抱起皮克,往城堡里转身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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