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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

  •   十五、

      阿里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不断地用蘸过热酒的粗布条擦着小孩脸上的伤,另一只手板着孩子的脸,不让他随意移动。小孩的伤口不深,也没怎么流血,她只是消消毒罢了。借着帷幔后蜡烛昏黄暧昧的灯光,阿里仔细端详着眼前人的伤口。可怜的小脸被人打肿了,眼泪汪汪溢出眼眶,她轻轻一捏险颊上没下去的婴儿肥,泪水就止不住留下来,让她一阵心疼。这孩子只有十六岁,不知道到底遭了什么灾,惹了什么神,几年之前居然被卖到了brothel来。其实阿里比他大上三岁,只有十九却也是老“员工”了,生活本身就很艰辛,何必在乎别人呢?不过这个小孩,塞尔吉罗贝托,是被他破产的父亲亲手卖掉的,这让阿里不得不同情他,在他冷的时候和他分享自己一样单薄的被褥,在他惹了老板没有饭吃的时候给他自己的最后一点面包。当然罗贝托这么小的年纪不可能就开始“干活”,于是他只是每天扫扫地擦擦桌子,给客人营造一个好的环境。但他总归会长大的,阿里不愿意想最多再过一年之后罗贝托会被逼着干些什么。他还太天真,完全不知道阿里和这些“哥哥姐姐们每天的工作是什么。所有人几乎都会注意关上门,或者让罗贝托去一边儿玩儿去,试图多保护这个阴暗肮脏的地方最后的一缕阳光。阿里从不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拖油瓶,她喜欢罗贝托羞涩地给她送花的样子,也感激他听到门后她的叫声时夭真的以为自己被袭击而去找老板的慌张,还有很多小瞬间是她不会忘记的。罗贝托是一个腼腆,但是温暖如太阳的孩子,任何给他时间的人都会被他会报以最纯真的爱,可惜他生长在这样一个肮脏的环境,和这样利欲熏心的人打交道。前天晩上,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刻,阿里却没了活干,只是站在门口等着下一个点到她的客人。远远地她看见一个穿着三色麻布衣服,外罩汗衫,脚顶翻趾靴的男人走过来,约莫四五十岁上下,眼神里满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brothel的猥琐和想要享受这种肮脏的天堂的欲望。阿里见惯了这种人,也习惯了这种典型中产阶级商人装束的人们一面让她跪着提供服务,一面要吹嘘自己今天又赚了如何多的钱,未了还要叫她一句恶心至极的称呼,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把她买下来的保证。阿里面上笑笑,在心里想着这人也活到岁数了,该死了吧。在她在这里干活的六年里,上到吉罗纳的阔太太,下到好不容易弄到一个钱的酒鬼都见过,自然觉得这男人进来是要找她。哪知道男人走进前来看见了躲在阿里身后在擦柜台的罗贝托,对着迎上来谄媚的老板要了这个没□□的小男孩(阿里在听到老板这么介绍罗贝托的时候免不了一阵发晕,她从未想过罗贝托是这个值钱法),往桌子上放了一袋黄金。袋子落在柜台上的声音让阿里一阵恶心,转身吐在了街角。好在街不是什么干净的街,街边的商家住户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吐就吐吧无所谓。阿里一转身,罗贝托已经被带走了。几分钟之后她听到尖叫声,然后是东西撞翻、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昰大吵大闹,最后男人离开了,拿走了钱,罗贝托被关了两天之后被放岀来,显然是老板也不想真让这块金饽饽饿死了。阿里一面安慰着哭的双眼通红的小孩,一面给他喝水喂吃的。两天的禁闭,再加上流泪大量失水,孩子曾经圆润饱满的嘴唇干裂,嘴边上还挂着一道道血痕。好容易罗贝托不哭了,阿里让他转身,背后的鞭痕是红紫色的,好在没有破开,只是肿了一大片,阿里轻轻一碰罗贝托就疼得绷紧了消瘦苍白的身子,即使这样,被吓坏了的小孩还是坚持裹着厚衣服,不敢让任何人看他裸露的身体。给他清洗后背的伤口时阿里又吐了,她把这归结为自己实在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弟弟”被欺负得这么惨。下午罗贝托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阿里也就随他的便,晚上她把自己的饭分了一半给罗贝托,却没想到后者拒绝了。两个人说的都是加泰语,在这些乡下人的交流之间很少有会说西班牙语的。阿里不是吉罗纳人,她本身是北边的法兰克地区的人,很早之前被一个商户带到了这里,因为生活的时间久了也就学会了加泰语,罗贝托这是土生土长的加泰人,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个有名的商人,腰缠万贯,据说是行业竞争的太厉害,他父亲不想效忠皇室,被淘汰掉了,他哥哥卷着仅剩的钱逃跑,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不饿,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赶紧吃了吧」

      「我…阿里,我以后不想让你再为我操心了。我长大了。我也准备做老板让我做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罗贝托下午想了很多话,能说出来的却没多少,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些,只是觉得阿里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不应该再像个孩子一样了。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一哑,拼命把眼泪忍住,险颊还肿着,伤口也疼得要命,但是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却有着一种可笑又让人心酸的坚定,阿里看着他眼神黯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她尽力维护的一丝烛光终于灭了一样。虽然早知道一定是如此,但是一想到罗贝托也会和自己一样,过这样旳一生,她就被愧疚淹没了。【我本该做些什么事,让他能有个更好的生活。他本身也是富商的后代,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不同意吗?」罗贝托没等到阿里的回答,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废话,我能同意吗?你看看我们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活鬼,你是我们唯一的意义,活着能看到你还跟个孩子一样天真可爱就足够了。你现在还告诉我你要和我们一样?你也想想我们一样染一身病,二十多岁全身烂掉,死后被扔进泥坑里没人在乎吗?这就是你想了一下午想岀来的东西?你凭什么一」阿里愤怒的拍着桌子,随后又感觉一阵眩晕,急忙坐下。她看到了对面人受惊的眼神,自己没对他发过火,但是她呢,她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气。难道这一切不都是注定的吗?何必在他身上撒对命运的气呢?她拿起桌子上的白葡萄调料汁(作者注: Presto,一种中世纪到现在都比较流行的调味品,酸酸的,调味效果我个人觉得不错,但是纯喝起来味道难以恭维。)一口灌了下去。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始喝调味品了,但是刚才脑子里面想的就是要吃点酸的,再加上一生气做事不思考仔细,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喝。罗贝托见状赶紧给她倒了点水,
      「阿里,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最近吐了好几次呢。还是多休息休息吧。」阿里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关心,也就没了火,两个人如常闲聊着,都默契的不提以后的事夜深了,罗贝托回了房间睡觉,阿里独自坐在桌前握着空了的调料汁发呆,【真的是.这样吗?】她的手缓缓抚着自己的小腹,似乎确实是有一些隆起,指尖温柔的划过自己的皮肤,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门口一阵骚动,阿里猛地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朝她走过来,亮闪闪的头盔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也能看得很清楚,一如既往的一身厚重的黑色铠甲,脸被面具遮住,腰上的往柜台上扔下一袋前,站在阿里面前等着她。也就是在罗贝托刚来的那段时间,这个奇怪的客人就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他(或者她?或者它?阿里反正是不知道)从不说一句话,每次只和阿里在她逼仄的房间里面(凭良心说,妓院都是这样的,想要干净宽敞的房屋就去王宫里吧,反正人们干的事都是一样的)“聊天”,没错,聊天。阿里一开始还不太敢说话,但是到了后来,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让她对这位客人几乎无话不谈。虽然从未得到过回应,但是这位一天之中唯一一个不会对她只索取□□的人【真的是人吗?阿里有时候也疑惑,但她不是很在乎,如果真的是什么怪物的话,这想必也是个好怪物。她的人生告诉她你没资格对你遇到的人有条件】成了她最大的安慰。她几乎无时不刻不在等着他(阿里姑且相信这是他)的到来。她大概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钱从哪里来。他是个杀手,人们很少称呼他,都是“那个玩意”或者“你!过来”。有门道的人拿出合理的价格,人名和样貌,他自然会满足雇主的愿望,不问原因,事后走人,干干净净,不留痕迹。阿里有时候觉得他也和自己一样是在卖,只不过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也许他的生活也很艰难,让他不得不做这种充满风险的生意来活下去?也许他心里充满仇恨,要杀人来满足欲望?但是他会那么温柔的让手无寸铁的阿里靠在他肩上,听阿里讲生活中所有琐碎的事,临走之前还会给阿里留一些钱,不想从她身上索取任何哪怕他完全可以索取的东西。
      于是阿里和这个奇怪的客人回了她的房间。仍旧像往常一样她给他讲着这一天大大小小的事,讲到别人的时候都隐去了名字。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阿里丝毫听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她耳朵里就是一些如常的骚乱和争吵罢了,哪家妓院能耳根清净呢。
      “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不说句话表示表示? ”阿里靠在怪人的肩膀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玩笑话,她知道怪人从不说话,但她还是每次都抬头问他,嘴角笑得弯弯。
      “...”没有声音。
      “我想告诉你阿里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然后抬头看着怪人。这个人盔甲后面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不清,但是阿里能感觉到他明显绷紧了身体,随后又放松下来。她认识他的这三年里唯一 的一次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话有反应。
      “我知道肯定是留不下来的。我没有钱,而且没人想跟个大肚子的人做。我现在还没有,但是我怕万一有了什么病,孩子也会跟着…嗯,但是在被发现之前还是可以想一想的。你会陪他玩儿吗?教 他你的剑术,怎么成为一个骑士。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他的爸爸,但是我希望你是呢。你会很负责,带着他一点点成长,你会带着他离开这里吗?别让他知道他母亲是干什么的。”阿里抬头看着怪人。她不过是想想而已,她自己也清楚,但是这种“一个我的孩子”的想法让她激动不已,如果可能的话,我的孩子不会有和我一样的命运。怪人抬起手臂,缓缓搂住她的腰,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阿里受宠若惊地感受着怪人给她的尴尬又僵硬的拥抱,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暖意。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阿里知道自己不应该渴求更多了,但她没能忍住,
      “带着孩子走吧。等我把他生下来,你带着孩子走吧,好吗?”
      怪人长时间没有反应,阿里几乎要后悔自己的话了,然后怪人小幅度的点点头。
      巴尔特拉从进来的一刻起就有些烦躁。他讨厌这个肮脏,逼仄,昏暗,湿热的地方,不过好在佩德罗熟门熟路的给他找了间稍微宽敞的房间,让老板叫几个这里好看的小男孩来。巴尔特拉半靠在床 上,看着眼前赤身裸体,毫不畏缩的孩子们。佩德罗的手抚过一个人的脸颊,落在他的胸口,男孩很配合的和他滚倒在床上,佩德罗抬起头看着巴尔特拉,暗棕色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真的不玩玩,你不会是想上我吧? ”说的是西班牙语,他出生在加那利群岛上,是会说他本地的土话的,后来去了罗马做生意,借贷,开银行,也学了一些罗马本地的语言,但是和巴尔特拉交流用的还是世界流行的西班牙语。天使族在意大利的教廷不让人们贷款要利息的,这让他和教廷的关系相当紧张,但是大部分时候没人管的太严,只要你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的人缘和数不清的钱,已经开始衰弱的教廷也欠着他钱,自然不敢有太大动作。这次他本身准备来巴塞罗那,但是听说那里战乱,于是就转战吉罗纳,一是受到了瓜迪奥拉的邀请,二是来见见原先生意上遇到的老朋友巴尔特拉。巴尔特拉的家族本身是吉罗纳几个大的手艺人家族之一,在同业公会的地位虽说是数一数二,但是也不能完全为所欲为。后来哈维来了之后巴尔特拉的父亲宣誓效忠,自然被皇室支持,很快战胜了其他的家族,和另一个家族,罗贝托家族成了仅存的两家,势力庞大。罗贝托家族没有效忠王室,佩德罗听说过哈维的厉害,当时就觉得他们要坏,果然不久之后听说他们的大儿子在意大利做生意的时候卷款跑了,小儿子和父亲不知所踪,兴许是死了,剩下的成员不成大威胁,巴尔特拉的父亲生病死后他就逐步吞并了这个家族的产业。巴尔特拉是土生土长的加泰罗尼亚人,这回在妓院里自然也是和本地人说本地话。
      巴尔特拉一呛,瞪了他一眼。他眼神游走过这些他确信会给他带来非凡体验的男妓们,却没什么兴趣。原先只是佩德罗把关之叫一个人来他的家里,在这么一个新的环境他还有点不太适应。隔壁人似乎已经开动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叫声让巴尔特拉更加怀念自己清净的豪宅。作为吉罗纳手艺人世家,一个积攒起来的庞大的关系网让他成功坐上了同业公会的第一把交椅,就连瓜迪奥拉也得让着 他三分的人的豪宅自然不会差,但是他现在居然被自己爱好玩闹的意大利锒行家朋友拉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唉。
      “老板啊,你们还有没有别人啊?”佩德罗抬抬手让刚才的小男孩离开,虽然笑的春风满面,但是还是能毫不含糊的表现出对这个小孩的不满。老板点头哈腰,不敢惹怒了这两个着装看上去是有钱人的大爷,心里不断腹诽【最好的人都拿了出来,还有谁呢?这俩人怎么还不走,烦死了。】转念一想就想到罗贝托身上,能把这小孩用一次也算是好事,不能的话,至少把这两个瘟神打发走吧。罗贝托睡的迷迷糊糊被人生拉硬扯起来,衣衫不整,拼命用被单盖住自己的小腹和跨,室内昏黄的灯光和故意加上的亚洲风情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更是愈发害怕。背后的伤口疼的像火烧一样,他细嫩的手腕被狠狠拽着,整个人几乎是被拖过了三条走廊才进了巴尔特拉和佩德罗的屋子。路过阿里的房间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关着门,他想起了自己对阿里的保证,急忙闭上了嘴不敢大叫,害怕阿里担心,被单就也掉在了地上。罗贝托进来的时候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伤,尚未完全消肿的脸颊和单披着的一件薄衫让巴尔特拉觉得这地方像极了人贩子窝点,然后他对上了罗贝托蓝的如同大海一样的眼睛,从此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多少钱? ”巴尔特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罗贝托看,
      “看您怎么乐意,我们价格一”
      “我是说,‘他、”巴尔特拉没兴趣听老板的错误的答案,只是不耐烦地解释。
      “您...要买他? ”老板的嗓子高的要破天际,巴尔特拉眉头一皱,扔下自己的钱袋,拉起罗贝托就走。佩德罗赶紧上去拦下巴尔特拉和还发蒙的罗贝托,用他能让任何生意成功的笑容和老板讨价还价,好容易成了交易,转过头想让罗贝托去收拾衣服,巴尔特拉却不愿意,
      “他没时间。你叫别人去。”虽然没明着说出来,但这声音里的“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意思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老板见钱眼开,自然吩咐下手去做。罗贝托不断的往后退,背撞上墙时还不肯看巴尔特拉的眼睛。他低着头,双手想要挡住自己又不敢,巴尔特拉走上前去摸着他的脸,声音里依旧是不耐烦,却柔和了不少,
      「叫什么?」
      「塞尔吉。」
      「加泰罗尼亚人?」
      「嗯。」
      「多大?」
      「十六岁。」罗贝托被他看的恨不得缩进墙里。
      佩德罗翻了个白眼,“瞧你把人家吓的。”伸手要拉罗贝托离开墙角,巴尔特拉把他的手推开,又转身去和罗贝托尬聊。佩德罗心里暗笑了一下,面上却问罗贝托,
      “你的东西都拿来了,有什么差的吗?该上路了。”
      罗贝托看看佩德罗似乎是个和善的人,巴尔特拉也不加阻拦,就转身冲向老板,
      “嗯…能不能,麻烦您…嗯…照顾一下阿里姐姐?她最近吐了很多回呢。也要和她说调料汁不好暍,还是好好吃饭,还有谢谢她一”他没说完老板已经离开了,显然是比罗贝托早反应过来这阿里是什 么情况。巴尔特拉没听懂,佩德罗却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太单纯了,觉得是在帮他的朋友,实际上却是害了她。三个人,或者说能做主的两个人加上罗贝托,没等老板回来就走了。罗贝托爬进马车车厢,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内部设计,厚实的软垫,暖和的棉被,还有上面精美的雕花绣在远东来的丝绸上,印度的香料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就连背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他看巴尔特拉没说让他怎样,就乐得靠在离人最远的一端,虽然知道以后也避免不了身体接触,但是还是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他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靠在车厢墙上睡着了。

      梅西盯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往常这种时候,家里应该已经淹了,父母会让自己和弟弟妹妹挤在床上睡,饲养的小鸡也能占得一席位置,虽然农舍肮脏凌乱,臭不可闻,但是至少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的温暖无与伦比。可惜现在他只能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床上,无论盖多少床被子都觉得寒气透骨。睡到香甜处,总是被父母惨死的景象吓醒,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坐在床上低声抽泣,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不是没有朋友,布斯克茨绝对会过来一面抱怨他烦人,一面听他讲小时候的故事;瓜迪奥拉是良师益友,虽然在他还在英格兰的时候对他近乎苛刻地要求完美,但是再次见面就更近人情了一点;只见过一面的皮克是他童心大发的见证,一个晚上的时间让他了解到世界还很大。只是在这种时候,除了他知道再也不会见到的克里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之外,他想不起这些人,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软弱。但是今天不同,伊涅斯塔走后,他把皮克扛上马驮回了在吉罗纳农场,到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连天边都开始泛红,在他们这里暂住的医生(或者说是巫医,梅西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有魔法,但反正包治百病就是了),瓜迪奥拉的日耳曼朋友特尔施特根刚刚处理了被布斯克茨带回来的巴尔德斯的伤口,又给皮克包扎,现在估计还在照料巴尔德斯。皮克似乎在发热,躺在床上翻翻滚滚吭吭唧唧了很长时间,不外乎是普约尔的名字,和一些醉话一样的声音。农场外面虽然残破不堪,内里却被瓜迪奥拉打扫的一尘不染,家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防御设施、粮食储备、清水和武器一应俱全,只是没有装饰而已,简朴但不简陋,就像是瓜迪奥拉一直希望他和布斯克茨--两个相当于是他的学生的人--过的生活一样。梅西的床让皮克睡了,但是还留着不少地方,梅西本身身高不高,在床上蜷缩一下也就睡下了。他有点喜欢上这种几个人挤挤睡一起的环境,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在家的生活,只不过更舒服一些,皮克也早就习惯了和普约尔睡在一个屋子里,不自觉地抱住梅西,心里想的自然是前者,很快就不再挪动,沉入了梦乡。皮克发烫的身体把热气传给了梅西,后者担忧地看看他,随后想起特尔施特根说的刚开始几天可能会发热,但是很快就会好的话又放下心来,他不是喜欢皮克,只是喜欢这种被温暖被需要的感觉—一个他渴望从克里斯那里得到,但是一直没有得到的感情—于是他也很快坠入梦乡,这回梦里什么也没有,梅西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之后床头摆好了饭,也照例坐着盯着他一脸嫌弃的布斯克茨,皮克却不见了.

      “早,塞尔吉奥。杰拉德呢?”
      「找佩普去了。他非要去救他老师。」布斯克茨很不赞赏这种不切实际的行为。
      “啊?他怎么去的?腿还没好。”梅西急忙坐起来,想要跑去找皮克。城堡很大他是知道的,刚来的时候还迷过几次路。皮克腿上的伤按照特尔施特根的说法是三个星期不能动,他第二天就下床了,这岂不是罪大恶极。
      「扶着墙跳过去的。死倔的孩子。你别管了,我看着他找到佩普坐下了。」
      “唉...你也不扶着他一点。叫我也成嘛。佩普会同意吗?我可以帮他找他的老师。还有,另外那个人怎么样了?”
      「还没醒,马克一个晚上没睡看着他来着,谁知道,可能活不过去吧。佩普不会同意的,上哪儿找他老师去?还有你也别凑热闹,我的小国王,你是老国王换的血,巴萨王朝的继承人,佩普想复兴就不会让你去冒险。就说你找到了人,杰拉德受伤,他老师我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一个人把俩病号带回来?和卡斯蒂利亚打起来了,他们军队过来,我们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挡得住吗,不还是白搭几条命进去?」小国王是塞尔吉奥对他的戏称,一是因为他阴差阳错得到了克鲁伊夫的血,二是因为梅西自己不希望成为公卿贵族,但是还是躲不开瓜迪奥拉的软磨硬泡。
      “那...你可以帮忙啊。你和我一起不就可以—”往往梅西都要反驳几句自己不是小国王这类的,但是事关皮克,他就把这个称呼当作了过耳烟云。塞尔吉奥不去管他胡搅蛮缠,拿起面包放进他手里,梅西又嘟囔了几句,才啃了一口早饭。

      布斯克茨所料不错,瓜迪奥拉也在和皮克进行着几乎相同的对话,不同的是皮克比梅西更难说服,实际上皮克根本不会被说服,而瓜迪奥拉也通过普约尔对皮克的影响侧面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普约尔和哈维都是他迫切需要的人才。皮克对哈维发明的两人配合的战术给了他新的想法和对步兵的极限的超越,普约尔的战斗能力让他大开眼界。他知道假如真的让人去找普约尔和哈维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同时他也了解到梅西已经透露了农场的所在,自己和学生们很快就不会安全,除了马上要进行的和汉萨同盟、吉罗纳同业公会和瑞士雇佣兵首领的谈判之外,他也需要更多的外界信息和助手,塞尔吉奥足够冷静,从他处理巴尔德斯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还没有足够的经验,不可能立刻就应付穆里尼奥的围剿;梅西虽然有意想不到的生活经验,但是更多时候还是一个善良无邪的小孩,这回想必也要支持皮克去找他的爱人,应付穆里尼奥的时候只适合当个战士,不适合当个领袖。他迫切的需要哈维、普约尔,甚至托雷斯他都有意结盟,不过此时此刻,如果这两个人落进佩佩的手里,只能是凶多吉少,要让他本就稀少的资源再浪费在这样不切实际的任务上是他不能允许的。皮克不去管这些。他心系巴萨王朝的存亡,但是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人是不是前朝的贵族、有什么计划、为什么不能去就普约尔都不重要。普约尔是复兴的第一步,没有普约尔就没有复兴。从皮克离开城堡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犯了一个错误,留下重伤的哈维和普约尔去对付一队虎视眈眈的入侵者自己逃跑,现在他要忍受长时间的分离,甚至永不再见。皮克不去想后者,也不去想自己也是身受重伤,根本不算战斗力,甚至因为他被普约尔保护的太好,实际上还不太够成为骑士的标准。他甚至没想到假如没遇到梅西,他可能就要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甚至面临被皇马马竞王朝清除的危险。皮克只想一件事,他要弥补这个错误,他要救回普约尔和哈维,当然,大部分还是前者。瓜迪奥拉沉默了,他思考了这件事的所有可能的后果,但是没发得出结论。窗外艳阳高照,梅西和布斯克茨应该在训练了,下午巴尔特拉和佩德罗兴许会如约来谈判,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吉罗纳的同业公会和意大利的银行就会给他提供他需要的钱,之后他可以雇佣瑞士的军队、调动吉罗纳和北方城市的民兵来抵抗皇马的入侵。眼前的皮克靠着墙,不让依旧绑着绷带和夹板的大腿受力,他眼神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坚定,甚至说话口气里的不管不顾都和曾经的另一个人一模一样,于是瓜迪奥拉妥协了
      「当然,也许,我觉得你,你可以去找」瓜迪奥拉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在和另一个人对话,于是他就像是无数次排练好的一样退缩了,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时候应该会有对方的一个拥抱,和得意的笑容,兴许还会有一个吻,但是皮克没有示好的动作,脸上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那双蓝色的眼睛也和他记忆中的深棕褐色不吻合,于是瓜迪奥拉醒过神来,「不,杰拉德,你需要更强的战斗能力,和支援。如果你能战胜塞尔吉奥的话,也许他会同意帮你。但在这之前,不行。如果卡莱士,按照你的说法,拥有高超的武艺都没能逃生的话,为什么你就有任何希望呢?」
      「那么只要我打败他,就可以去?」
      「对,我答应你。我也可以做你的老师,教你一些技巧。」
      皮克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能从这个极其聪明的男人身上学到无数宝贵的经验,但他没有丝毫动心,「谢谢,但是我的老师只有一个人。」
      「假如他不在了,谁来给你换血呢?」瓜迪奥拉不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从心里更加期望见到这个让皮克死心塌地地跟随的人,他决定暗中帮助皮克找到普约尔,同时也用“换血”这个能制服所有学徒的条件来试探皮克。
      「我只渴望得到他的承认。」但皮克不一样。对于他来说成不成为贵族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有普约尔的安危和认可是皮克在乎的。

      于是现在问题只剩下一个,皮克需要训练,需要一个不再拿着木剑等他站起来的温和的老师,他需要向任何其他的学徒一样在泥地里打滚,满身伤痕,为了自己的命拿起剑抵抗,承受这些普约尔舍不得让他承受的痛苦。但他的腿伤让他必须得躺将近一个月。皮克当然等不了一个月,不过在特尔施特根的要求之下还是躺了一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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