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似是故人来（楼春）》怀朔

36、营救

　　1939年初，上海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租界之外烽烟暂熄到处都是断壁颓垣一片狼藉，租界之内畸形的繁荣景象之下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针锋相对，一时之间暗杀、绑架频繁发生于这个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血色的阴影笼罩在上海的长空之上。
　　四川路桥北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地下监狱里此刻正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二十三名嫌疑犯正在一一接受审讯。
　　昏暗的灯光下，南田洋子仔细的听着审讯录音生怕有一丝的遗漏，毕竟她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出这个发报人。就在这时一名小士兵匆匆走进审讯室中靠近南田洋子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南田皱了皱眉头吩咐手下的人继续监听便一刻不停的赶往藤田芳政的办公室中。
　　刚进门南田洋子就看到坐在正中央的影佐祯昭，她赶忙立正敬礼叫了一声大佐，影佐祯昭挥挥手示意她就坐接着便问道：“怎么样洋子，有什么发现吗？”
　　南田洋子猛地站了起来回答道：“卑职无能，目前还没有确定是谁在给武汉方面发报。”
　　“你坐吧，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影佐祯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我受土肥原将军的委派，到你们这里来协同调查，还希望藤田君不要介意啊！”
　　藤田芳政眉头一跳咬牙切齿的说道：“哪里的话，您太客气了！”
　　影佐祯昭状似没有看到藤田芳政的不满一般面色不改的说道：“土肥原将军之所以会派我来是因为这件事的重要性比你们目前所了解到的要多得多！洋子，你们截获到的电文破译出来了么？”
　　“我手下的人正在加紧破译。”
　　“这条电文的意思大概是日军即将在广东登陆！发报者是一个中统的潜伏人员，代号老万。”影佐祯昭继续解释道：“这条消息是我们在民国政府内部潜伏的雪鸮发回来的最新消息，当然我们之所以在广东成功登陆这也得益于雪鸮在民国政府内部的运作。因此，这次的信息泄露才没有给我们造成损失，不过通过这件事我们也发现了在我们大本营的深处藏有奸细。”
　　藤田芳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抛开自己的不满问道：“有没有查清楚泄密的源头？”
　　影佐祯昭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知道战略部署的人，军务课、谋略课、战略指导课、秘书处、一线部队等等这些科室里的人员都直接或间接的能够接触到我们对华的战略部署，从源头排查根本就无从查起，幸好你们宪兵司令部侦查到了这个不明电波这才让我们有了找出这个内奸的希望！找到老万，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拔出这颗插入我们心脏的钉子。”
　　南田洋子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就目前来看，我们抓的这十一户人家中并没有发现电台。经过审讯之后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这个老万就如同是真空消失了一样。”
　　“这样，待会儿派宪兵带着警犬到永康里再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既然我们确定了老万就是在这个弄堂之中发报的，那么不论这个老万有没有跑，这里面一定有他遗留下来的线索是我们未曾发现的。”影佐祯昭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洋子，审讯方面你不是专家，我请了一个外援来帮助你，现在算时间也该到了。”
　　噔噔蹬，一阵敲门声响起，来人正是汪曼春。
　　汪曼春着一身黑色羊绒尼大衣脚蹬黑色小羊皮高跟鞋走了进来，影佐祯昭介绍双方认识过后便对汪曼春说道：“曼春啊，真是不好意思，一回上海就忙着让你工作，只是现在事情有些棘手，不得不让你来看看啊！”
　　汪曼春微微一笑道“您客气了，有什么审讯工作您尽管说。”
　　影佐祯昭示意南田洋子将审讯记录交给汪曼春并简要的阐述道：“是这样，我们的电台定位车锁定了一个由上海发往武汉的电波，但是等我们将整个里弄都封锁之后却并没有找到这部电台，所以想让你来看一下。”
　　汪曼春接过审讯记录翻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心下发凉，现在日本人想要在上海仿照东北那样组建一个伪政府，为了营造所谓的大东亚共荣表面上还是要遮掩一下的，况且这些嫌疑犯的社会地位都不低，按理说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是不可能用重刑的，毕竟上海这地界商贾们私藏一部商业电台做些走私的勾当也不再少数，怎么会一上来就用重刑呢？
　　“从审讯结果来看并没有任何疑点。”汪曼春将报告合上看着影佐祯昭说道：“影佐先生，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我不可能从二十三名嫌疑犯中找出那个真正的发报者。”
　　藤田芳政挑了挑眉看向影佐祯昭说道：“哼，汪小姐毕竟是一个中国人啊！在日本有的能力放到中国不一定会有，你说呢，影佐长官？”
　　汪曼春不等影佐祯昭回答就接道：“藤田先生，我只是就事论事，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观察一个人是否撒谎，我需要建立嫌疑人的行为基线，也就是说我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统计嫌疑人在非谎言环境下的行为模式，人数少于五人这样的统计还可以在段时间内实现，可是您一下子让我审二十三名嫌疑犯，在所有人都配合的情况下就算一个嫌疑犯统计一天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我想这样的效率还不如你们直接逼供来的快吧。当然如果你们在时间方面没有要求的话，我可以慢慢建立他们的行为基线，我相信三个月，不，两个月之后您就会得到您想要的答案。”
　　藤田芳政被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碍于影佐祯昭的面子又不好发作只得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汪小姐，请注意你的态度。”
　　汪曼春双手环臂扯着嘴角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藤田先生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事涉机密，你们大可以自己审讯，没有必要让我掺和进来。”
　　空气瞬间凝固，藤田芳政和南田洋子二人均是心中一紧，他们都没有想通汪曼春是怎么发现他们对她有所隐瞒的。
　　影佐祯昭眼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作战计划泄露的事情和影佐晴明的死这两件事情太过巧合，尽管事发之时他并没有发现破绽，但是他始终没有放下对汪曼春的怀疑。他知道以汪曼春的能力看过审讯记录后定能发现他的有意隐瞒，如果这条消息是汪曼春泄露出去的，那么她就会根据时间线和审讯力度推测出被抓的人有可能就是她的上线，那么为了自保她一定会装作不知情将事情推掉不参与审讯，这样就与她一贯以来的作风不相吻合，基本就可以断定作战计划就是从自己这里丢失的，那样他只需要找个理由将汪曼春秘密处决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可是汪曼春依旧保持她的一贯作风——孤傲冷淡、不可一世，从她的表情上他看到了一种兴奋急切的神色，他能够感觉到她想参与这件事并且找出发报者，在众人面前标榜她超群的智慧，难道真的不是汪曼春？
　　影佐祯昭面上不显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你要找的这个人代号老万，是中统的情报人员，三年前我们的人在北平监听过他的电波，但是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踪迹，直到这次出现。他发出的信息是日军广东登陆。”
　　汪曼春心中咯噔一下，老万并没有暴露，那么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中统高层有日本人的间谍！汪曼春神色未动抬起右手揉着太阳穴说道：“日军登陆广东……三号住户周游青帮人士和里见甫有鸦片往来，案发前曾与里见甫及多名日本高官在烟花间饮酒作乐；七号住户尹浩义与岩井先生来往密切；八号住户是外务省和相长官的理财顾问；九号住户郑香兰是百乐门的当红舞女与朝香宫鸠彦王关系密切，这四户都有可能直接接触到作战计划。事发当天周游与郑香兰均不在现场，那么……”
　　藤田芳政嗤笑一声说道：“汪小姐，您可能对情报工作不太了解，一般情况下电报员与情报员各有分工，老万作为一个报务员是不可能再去搜集情报的。”
　　“藤田先生，老万不可能是报务员。如果他专管收发电报就一定会选择在租界内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工作，不可能在沪西，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发报，这样危险性太大。所以我断定这个老万应该是高级情报员，听说最近影佐先生招募了很多中统转变人员，很有可能这个老万在得知作战计划后孤立无援不得已铤而走险在沪西发报直接联系武汉中统高层的。”
　　影佐祯昭陷入了沉思，，按照中统的惯例为了防止情报员在发报时身份暴露一般采用情报与电讯分离的方式，由交通员将所得信息在二者之间传递，因此他们开始的固有思路就是这个老万只是情报的中转站，完全没有考虑老万也有可能就是信息源，汪曼春的这番话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思考方向，按照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电台不可能会设置到沪西这么不安全的地方，就算来不及转移也一定会被舍弃不可能被报务员再次启用，冒险发电报的原因只有一个，事急从权！
　　就在这时两名士兵从门口进来敬了个礼报告道：“大佐，我们有新的发现，警犬在二次搜寻过程中在三号周游家的暗室中找到了一部电台，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在四号沈凌家中的地板下发现一台发报机，但发报机被尘土覆盖没有使用痕迹并且未找到收报机。”
　　汪曼春的食指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看来沈凌用的确实是改装收音机配发报机，如果收音机有问题，不管外边有多少个老万在发报也是不可能挽救大局了。
　　影佐祯昭猛地坐直看着南田洋子问道：“这个沈凌家中有收音机吗？”
　　南田洋子自然知道影佐祯昭的意思，立马站起来说道：“我马上去找技术部门核查。”
　　影佐祯昭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歪着头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看向汪曼春说道：“曼春，咱们一起去看看周游和沈凌！”
　　刑讯室内哀嚎声此起彼伏，汪曼春很庆幸自己此刻浓妆艳抹还能装作面色不改漠然的看着眼前自己的老上级惨遭酷刑，她很清楚在她进入刑房的那一刻沈凌就认出了她，如果沈凌叛变，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太君！我刚刚收到圣约翰大学的邀请函，请我回去当法语老师，我到新家总共不到两个星期……啊……啊！太君，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家怎么会有那东西呀，我和我先生都是良民呀！我们是大大的良民……”
　　汪曼春看着这位沈太太不断地被鞭打着，她知道这就是那位与沈凌假扮夫妻的绿柳同志，此刻这位绿柳同志早已没有了端庄的姿态，她的面容扭曲着，血水不断地从发梢滴落。
　　汪曼春看着这残酷的景象躺在羊绒尼大衣兜中的手早已是冷汗淋漓，手中的指甲死死地扣着掌心强忍着轻微的颤抖。就在这时南田洋子走了进来，对着影佐祯昭轻微的摇了摇头，汪曼春紧掐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只要收音机不具备接收功能，那么老万和绿柳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明面上沈凌是德国领事馆的中文翻译而绿柳是圣约翰大学的法语教授是不折不扣的亲日派。只要他们能够挺过今晚那么事情就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