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院》本小二

7、中秋团圆（下）

　　五道院的后院里，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此树是建院之时，入道子师父亲手种下。百年当中，每值八月，满院桂花飘香。十六年前，桂花刚刚开过，入道子在树下打坐，模模糊糊听到有婴儿啼哭。师父起身寻找，发现在落满金色桂花的地上，有一个光溜溜的女娃。师父将女娃抱回，取名金桂。
　　中秋这天，五道院里静悄悄的。一位穿着碧绿衣裳的小娘子，提着一竹篮，在五道院门口徘徊。金桂只正好出来开门，看见这位漂亮姐姐，细声说道：“小姐姐，我们今日休假，不接来客，若事情不急，您就先请回吧。”
　　绿衣姑娘略有些羞赧，朝着金桂行了一礼，缓缓说道：“我不是来请法师们做法的，我…我…我是特意来感谢泰山大哥的。”
　　姑娘看金桂不太明白，又说：“几日前，泰山大哥在竹山救我性命……”
　　金桂一听到“竹山”，大眼珠子一转，没等人说完，转身就往院里跑。一边狂奔还一边放声大喊：“大牛，相如快出来看啊，泰山师兄的竹山小娘子送上门儿来了，快出来看啊！”经过金桂大嗓门的吼叫，怕是连梦乡楼里的人都听见了。姑娘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得要掉眼泪。
　　不一会，姑娘就看见两位公子从里面小跑出来。一位身姿窈窕，面容娇丽；一位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两位满脸堆笑，将姑娘迎进门来。
　　大牛贴心地抢过姑娘的竹篮，提在手上。相如笑道：“不好意思，让姑娘久等了，进来坐着喝口水。”
　　“没…没等多久…”姑娘有些害怕。
　　“以后来这里，就像来自己的家一样，不用客气的。”相如边走边说，“噢，对了，还没问姑娘芳名。”
　　“我叫小叶，在竹山修炼。”说着话，姑娘就随二人穿过前院，进入了内院。内院是五道院里的人日常生活的区域，外人一般进不来。
　　进入内院后，小叶看见有四位老者笑着看向她，老者左面站着的两位年轻公子，是在竹山上见过的；右面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泰山大哥。金桂顶着满头包，站在泰山身后傻笑。
　　“见过师父们。”小叶朝大家行礼。
　　“过来坐，”占生招呼姑小叶坐下，“泰山，看茶。”
　　小叶没想到，五道院里的法师能对她这乡间小妖如此热情，把想好要说的话都忘到了脑后。泰山给她倒茶时，她也只低着头不敢看。
　　“这是小叶姑娘，家住竹山。泰山对她有恩，今日特来拜谢。”相如最懂女孩子的心思，替小叶把话都说出口。
　　“原来你就是竹山上的小叶姑娘啊，常听泰山提起你。”通山师父话一出口，泰山差点摔倒，心里叫苦。其实竹山小娘子事件，都是金桂和相如整天叽叽喳喳，以讹传讹。
　　入道子看着泰山窘迫的样子，说道：“既然小叶姑娘是来找泰山的，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大牛拉扯着金桂和相如，大家把内院留给小叶和泰山二人，都进了入道子的房间里。
　　众人都走后，小叶也有了些底气，将竹篮拿到桌子上。竹篮里装着各种鲜果，有红得发紫的李子，嫩黄的梨子，还有小巧的野枣。小叶一一拿出来，说：“这是我今早上山采的果子，给泰山大哥尝尝。”
　　泰山坐在小叶对面，看着这些果子说：“谢谢姑娘。”
　　“泰山大哥就叫我小叶吧。”小叶期待地看着泰山，泰山的眼里依旧只看着桌上的果子，只轻轻“嗯”了一声。
　　小叶看着泰山，泰山看着果子，二人就这样干坐着过了一个多时辰，一句话也不说，把屋里的师父师兄们都要憋死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小叶不舍地站起来，起身往外走。
　　泰山终于说话了：“我送送你吧。”
　　二人还没走出内院，就听到入道子师父屋里的人齐声骂道：“真是块木头！”
　　说来也是巧，小叶还未走到门口，银角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小叶一看银角，吓得连忙躲到泰山身后。泰山伸手护着小叶，说道：“你怎么贼心不死呢？”
　　银角天大的冤枉，他可是摸着良心来感谢泰山的。银角这人虽然贪财好色，但是也是有恩必报的仗义之人。竹山之后，他对泰山更是崇敬有加，于是包装了些点心，今日特来拜访。
　　泰山看银角也无恶意，就匆匆送走了小叶，回来与银角在前院寒暄。二人无非是谈些江湖道义，世道无常。泰山估计小叶走远以后，才放心让银角离开五道院。
　　泰山回到内院，可想而知，师父师兄们都在笑话他。
　　“泰山是个乖孩子，”通山对四藏说，“不像林俏，三天两头往梦乡楼里钻。”
　　“梦乡楼里的姑娘和竹山上的小叶姑娘有何不同？”金桂不解。
　　“虽然都是修炼，梦乡楼里的可是走着捷径。”通山不屑地说道。
　　“什么捷径？”金桂还是不明白。
　　“别多问了，以后你就明白了。”相如戳戳金桂的脑袋。
　　晚上，中秋的圆月升起，徒弟们把桌椅安置到后院桂花树旁。师父与徒儿们围坐一起，就着花香，赏月吃茶。一年中难得如此清闲，师父看着六位徒弟个个眉清目秀，精神抖擞，不免心生欢喜，也把心头的事情暂且放下，与大家同乐。
　　“青衣还是没有回来啊。”占生看着大牛好像有些心事。
　　“或许有事耽搁了吧，早晚会回来的。”四藏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青衣师父对大牛来说，就像是父亲一般。大牛家族遭难，是青衣师父在灰烬中将大牛捡回五道院。青衣师父手把手教大牛如何打造法器，如何修炼本心，如何讨金桂欢喜。团圆的日子青衣师父不在，大牛难免伤感。
　　金桂感觉到大牛的落寞，也不似往日般与他玩笑，只静静的给他剥着花生，时不时朝他笑笑。大牛看着金桂少见的乖巧模样，心里也有了些暖意。
　　自从入道子师父送了“脱骨像”给相如后，相如就把它揣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来把玩，现在就放在手上转着。相如看看林俏，侧身问他：“我给你缝好的围巾，你怎么不戴着？”
　　“现在戴不住，等天凉了再说。”林俏其实不太喜欢皮草衣服。
　　“你不喜欢，就借我戴戴。”相如可对那条狐狸尾巴喜欢得很。
　　“你不怕骚啊！”华南嫌弃地看着相如。
　　“我都用檀香熏了，怎么会骚！”相如相信自己的手艺。
　　“师父，在海外修炼，可有什么趣事吗”泰山问入道子。
　　“说道趣事，可还真有一件。”入道子干了一杯酒接着说，“我听蓬莱的仙人说，原本归墟里有五座神山。”
　　“五座？不是蓬莱、方丈和瀛洲三座吗？”相如对海外的事最感兴趣。
　　“好好听师父讲，不要插嘴。”华南推了相如一把。
　　金桂给师父倒满酒，催着他继续说。
　　“五座神山本来无根，终日在海上漂流，山上的仙人苦不堪言。”入道子拿起一块点心填入口中，“那时的天帝便让海神想个办法，让仙山固定下来，不再漂泊。海神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妙计。他调遣了十五只大乌龟到归墟里，轮流驮着神山。”
　　“那怎么会少了两座神山？”金桂忍不住插嘴。
　　“本来有了大乌龟牵扯着神山，仙人们都放了心。可是谁知龙伯国的巨人不远万里跑来捣乱。”入道子继续喝酒，不紧不慢道来。“这巨人闲来无事，在归墟里钓鱼，把驮神山的大乌龟给钓上来了。可怜岱舆和员峤两座神山，没有了大乌龟，就这样漂到北极，沉没在海底了。”
　　“那龙伯国的巨人呢？他怎么样了？”华南问师父。
　　入道子刚要开口，在他身旁醉成一滩烂泥的通山师父，突然嚎啕起来：“师父呦，师父啊，您的恩情我何时能报哇，若不是您心存慈悲，我早已万劫不复啊！师父，您在哪里呀？”
　　每年中秋，通山道人都会来这一出儿，连台词都不会变。大家早就习以为常，林俏和华南赶紧把他扶回房间休息。
　　林俏和华南本来想回来继续听入道子讲龙伯国的巨人，可回来后发现师父都不在了，只剩下他们六个徒弟。大家倒是不觉扫兴，背着师父说些玩笑话。这一年的中秋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