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姐世无双（GL）》孙三娘

3、初入山门：祸兮福之所倚（2）

　　莲英峰的食堂只在特定时间开放，此时早已关闭。不过白天时她倒是路过了一处市场，也有各种食物出售。

　　苏棠极为肉痛地花费半块下品灵石买了一顿灵食。要知道在凡人的生活区，一块灵石足够普通家庭生活将近一月了，在这修士的世界里却只能买得起最低等的食物！再不想些法子，她怕是要过不下去了。

　　水足饭饱之时，她却感受到了一丝特殊的危险气息。

　　炼气期修士神识能力低微，无法用来索敌，然而但凡修士总有种预知凶吉的本能。此时她只觉得暗处似乎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心下不由警铃大作。

　　不动声色地离开市场后，她专挑各条大路走。即使此时已然华灯初上，即使莲英峰弟子数目本就偏少，各个重要建筑之间的大道上总多少有些过路的弟子，不至于让她落了单。

　　不管此时是被谁盯上了，对方想来也不敢当众动手的。毕竟和所有名门正派同一般，合元宗内部也是严禁同门相残的。只要她能回到莲华堂躲进防御屏障内部，也就安全了。

　　——会是什么人，盯上她这么个初入山门的小姑娘呢？

　　答案其实不用想。她废了苏家那个宝贝少爷苏希桉的气海，族长肯定气疯了。不取她性命怎能罢休？

　　苏家作为规模不太小的修真家族，能把手伸到合元宗外门来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像上午才碰到的苏茜、苏念儿、苏希哲他们，不就都是苏家的子弟吗？族长一声令下，可不就得想办法抹杀自己么。

　　意识到了这点，苏棠的脸忍不住垮了下来。

　　对苏希桉动手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冲动了。

　　本来洋洋自得地以为凭自己这点天赋，混个内门弟子不成问题，到时候有结丹期师尊的庇护，应付苏家的暗箭理应不难……结果现实十分爽快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此时她还不明白正是自己打碎苏希桉气海的行为一并打碎了自己进入内门的机会，如果知道的话，大概真个要后悔不迭了。

　　远远看到了莲华堂的影子，她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步子。

　　就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堂外的禁制旁时，只见院中花木扶疏的小道后，忽地缓缓踱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名身着道袍的中年妇人，眸色闪动中隐有精光，以苏棠的目力，只能看出她修为至少在筑基期上。令她注目的却是对方腰间悬挂的管事玉佩，看见此物她立时松了口气，开口便欲呼救。

　　然而没等真正发出来，那道求救声便硬生生冻结在了喉咙口。

　　——那名中年女修冷漠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赤裸裸的杀机！

　　筑基期修士的气势只针对她强势释放，尽管经过禁制的阻隔，依旧十分强劲。她本身并不畏惧这种威压，心下却猛地一抽，精神上的恐慌更甚百倍——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对方是莲华堂的管事，却要对着她一名莲英峰的弟子释放杀机！

　　没有余裕多想，她猛咬一下舌尖，强行催动功法，绕体飞快地行功一周，总算激活了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四肢。这莲华堂是再不敢进了，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步步后退，重新没入了来路的黑暗里。

　　是被苏家的人买通了吗？

　　苏家连这莲英峰的管事都能买通？

　　无论事实如何，她此时只能选择尽快逃走而已。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纵使她再怎么留意挑选大路，路上行走的弟子都越发的少了。外加她毕竟初来第一日，对道路不甚熟悉，生怕一不留神自己拐入小道上去，因此行走时免不了略作犹豫，耽搁的时间更多。

　　而那种被人不怀好意地监视着的感觉，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近。

　　略一思考后，她干脆放弃了挑选道路，转而一味向莲英峰的事务堂狂奔而去。

　　没记错的话，那边理应始终有筑基期师叔值守的——她就不信苏家的手当真能伸得这么长，把莲英峰各处的管事都买通了！

　　然而刚刚转过第一个弯又跑出十几步，背后杀机顿现！

　　气系灵根本就兼有风系的轻灵迅捷，她一口气提到极致，猛地向一侧扑转，勉强躲开了瞄准大腿而来的突然一击，裙衫却被割出好大一条口子。

　　更令她惊骇的是，从自己身边掠过的竟然是一把筑基期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操控的飞剑！

　　借着闪避的势头一头扎进旁边的行道树后面，在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之下，此时她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怎样才能逃去事务堂了。

　　面前藉由行道树而围起的一片柔软草地上，间或盛放着点点花朵，白天里不时还有灵兽徜徉其间，此时夜色渐深，灵兽早已回巢，是以此处空荡一片。苏棠并不敢冲入空旷的场地，只围绕着两排行道树左右奔逃，躲避那把一击不中竟又回转的飞剑。

　　灌注于足下的灵力飞速消耗，她不得不疯狂催动丹田的运转，即时吸收外界的灵气补充进来。

　　寻常修士需得静坐炼化才能吸取空气当中的灵气，她这气灵根却不用，只需尽力催动便可；然只有炼气五层的经脉承受不住这般拼命的运转，没过十息便疼痛欲裂，却又不能就此停下。

　　飞剑不紧不慢地在她身侧左转右突，不时划过她的手臂和侧腰，将一身道袍割得七零八落，暴露出衣衫下的白腻肌肤，却迟迟不发出致命一击，有如猫玩耗子一般轻松写意。

　　直到一条道路接近尽头，飞剑突然加速，猛然划过她右侧足筋！

　　脚筋被挑断，强烈的疼痛令苏棠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勉力一滚躲开紧跟着划向左脚脚筋的下一击，却又被一道剑光洞穿了右侧小腿。

　　剧烈的痛楚令她脸色惨白一片，拼命咬着嘴唇才没再次呼痛，心下却一片冰凉：想来这次应该是逃不了了。

　　一步错，步步错！

　　听到身后迫近的纷乱脚步声，她手指痉挛地揪紧身下的青草，颤抖着手臂向前一点点爬去。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灼痛，右腿的那处更是血流不止，在草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面前出现了一双考究的黑色靴子，一脚踩在她手上，肆无忌惮地碾压了两下，然后一撩腿踢在她前额，踢得她整个人硬生生在草地上打了个滚，跌到一边。

　　那柄飞剑紧跟着悬挂在她身边，若她进一步反抗则再度挥下。

　　身后的脚步声赶了上来，随即在周围散开一个半月形的包围，把她像擒获的猎物一般围在中间。

　　忍耐着全身的疼痛和眩晕，她努力撑起身子，借着月色打量着这十几个围上来的青年男女——

　　果然，都是苏家进入合元宗的外门年轻弟子，这一次过来参加考核都见过的。上午才碰见了的苏希哲也赫然位列其中。

　　他们统一罩了毫无特色的灰色衫子，遮蔽住各峰不同花色的道袍。

　　这些人大多出自苏家旁支，修为介于炼气八层到十一层之间，此时无一不用冷淡莫测的眼神打量着她此时一副惨状。

　　领头的却是一名陌生男修，看长相十分普通，不过二十余岁的模样，外放的气势却实打实的高出苏棠一个大层次，达到了筑基水平，穿着的也是紫重峰内门弟子样式的紫袍，并未加以遮蔽。看来他便是飞剑的主人，刚刚打伤苏棠的罪魁祸首。

　　踢了苏棠的那名苏家子弟名唤苏希蒲，炼气十一层的修为，和她一样是这次考核才进入合元宗的外门弟子。似乎因为修为较高而临时充当了领头人，此时正恭恭敬敬走上前，冲那名内门弟子谄媚地拱拱手。

　　“鲁师兄果然神武，一出手就把这贱人抓住了。您看她这样貌、这灵根，定然符合您对炉鼎的要求吧？”

　　在他身后，包括苏希哲在内的几个人都别开了头，掩盖住不以为然的眼神。

　　那名鲁师兄摸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棠的长相和身段，目光大喇喇地在她被划破衣衫而暴露的位置游移着。即使苏棠不明白炉鼎为何意，看他这眼神也足以猜个七七八八，不由气急——

　　遭受报复而身死是一回事，被凌辱是另一回事！

　　“嗯，不错。”鲁师兄眯起眼睛，此时却是隔着一方奇异的镜子观察着她。透过镜子，少女整个人赫然显现一团极其浅淡的青色，正是再纯净不过的天灵根之相。

　　“既然如此，她便归我了。”顿了顿之后，“一月之后再交还与你，不论生死。”

　　这是约定一月时间内由他进行采补了。若是这小姑娘被采补到死，把尸体交给苏家也算是有了交代。

　　事到如今事情昭然若揭，多半是苏家族长向以苏希蒲为首的苏家外门弟子们施下了为苏希桉报仇的命令，这苏希蒲便找到了认识的内门弟子来“施以援手”吧。这帮忙的报酬，自然就是她苏棠本人了。

　　“这是自然，不过在此之前，容我向她传达一句话。”苏希蒲点头哈腰地解释了两句，转向苏棠时脸上又是一片冷酷之情。他前进了两步，在苏棠面前弯下腰。

　　“堂妹，少爷让我带个话与你。他问你，还记得昨日他说了什么吗？”

　　——自然记得。

　　“族里决饶不过你，到时、定然让你死得……比那贱人还惨千百万倍……！”

　　苏希桉那时扭曲的眉目犹在眼前。想到他阴狠的神情、刻毒的咒骂，苏棠反倒勾起唇角，缓缓笑了起来——

　　“棠儿，记性向来，好得很。堂哥倒是，忘性，未免，大了些吧？”

　　她全身浴血，气息薄弱，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话，声音却稳得很。

　　这苏希蒲，说起来身世和她倒是有几分像的。母亲同样是没名分的凡人，在苏家后院被活活磋磨到死。不同的是，这做儿子的非但不替亲娘感到怨怼，甚至这磋磨的人中，还有他一份！

　　她不后悔一剑毁了苏希桉气海，更不后悔与苏家撕破脸。但她后悔自己没能再忍一时，到头来没为娘亲报得了仇，反倒让仇人把自己不堪的一面看了去！

　　再来一次的话，她会懂得挑个合适的时机来做这些事。

　　苏希蒲被她话一激，心里不由动了几分怒气。本来他只是听从族长吩咐行事，此时却一个没忍住，伸腿一脚踩在她右侧小腿的伤口上用力碾了两下，冷笑道：“堂妹记性这般好，竟连片刻前的疼痛都不记得了？”

　　苏棠身躯猛然绷紧，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然而她死死咬住嘴唇，太过于用力以至于唇上流血，直到最后也没发出半声痛呼。

　　“够了，”鲁师兄不耐地制止，“夜长梦多，别再延误了。快把她送去我的洞府。”

　　“是、是，现在就办。”苏希蒲立刻收敛了神色。

　　他就挂靠在紫重峰外门，算是鲁师兄的直系所属，自然晓得对方的厉害。此次他把流落到外门的苏棠卖给鲁师兄，一方面为的是完成族长的命令，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借着这个平常难以得到的绝品炉鼎讨好这位结丹长老的亲传弟子。

　　眼看他似乎要过来搬运，苏棠深深吸了口气，将右手搭在了丹田位置。

　　——她打定了主意：在对方弯下腰的时候，自己就全力催动灵根吸收周围灵气，将全身经脉引爆！

　　炼气期修士原本没有自爆的能耐，然而她利用这灵根的特性，却是可以的。到时候想来苏希蒲渣都剩不下，那鲁师兄能不能活命也只看他本事，后面那一排十几个苏家人也一个都逃不了，死不掉也得脱层皮！

　　想要她变成某个男人的玩物，他们还消受不起！

　　她本就不是那种能屈能伸之人，不如说，见识过娘亲隐忍那么多年反而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后，就再不怎么想忍了。虽刚刚才因为不能忍而吃了个大亏，但脾性又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扳回来的。

　　苏希蒲向她伸出手。

　　就在这一刻。

　　一道陌生的女声，轻飘飘地落在众人耳边——

　　“何人伤我莲英峰弟子？”

　　女声乃是少女的音色，很轻很静，更没夹带任何灵力或招式。

　　苏希蒲的动作只略一停顿，但面对着他的苏棠一眼便看到，那名鲁师兄当即变了脸色。

　　能令筑基期内门弟子神色大变的会是何等样人？不知为何这一念头冲上头顶，苏棠一时甚至忘了自爆的念头，只顾回头一看。

　　一看之下，不由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名青衣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草地中央，此时正一步步向这边走来。她背对着月亮，肩头被月色勾勒出银色的柔和弧度，衣角晃动间也似沾染了月光一般，清淡得有如随时会飞升而去。

　　——踏月而来，步步生辉！

　　明明她只是普普通通地踩在草地上行走，全身上下甚至没有释放出半丝属于修士的气势，如同寻常一个凡人——

　　但不知为何，苏棠脑中就是跳出了这么几个大字。

　　何为分毫不沾烟火气，何为清净缥缈，以往只觉得是缺乏见识的凡人胡乱形容，这下却是真真见识到了。

　　没等她从这一幕带来的怔然中回神，苏希蒲已皱眉道：“我们在处理自己家务事，与他人无关，你当做没看见便罢了——”

　　他平时倒也不是不看场合的愚顽之人，但之前被苏棠激怒，又被鲁师兄制止，现在心头还带着三分火气。再者这名女子极其年轻，身上毫无修士的气息，身着的青衣上又没有任何一峰的标志，以他的常识推断多半就是个莲英峰这边的凡人杂役了。

　　在他看来内门亲传弟子打伤带走个外门最低等弟子根本不是事，更不是小小杂役能管的，随口糊弄走也就过去了。

　　“住口！”

　　鲁师兄厉声喝止，而后慌忙上前两步，冲那名少女深作一揖。

　　“柳师姐，好久未见了。”

　　身后的苏家修士里，像苏希哲这样上一次考核进来、对合元宗情况有些了解的，早就深深低下了头。此时几人也跟着鲁师兄齐声唤道：“柳师姐。”

　　苏希蒲心里立时打了个猛突，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很可能惹了不该惹的人，他慌忙后退几步，慌慌张张地跟着行礼。

　　少女走到近前，只对鲁师兄微微一点头，其他人理也不理。然后竟径直在苏棠身边蹲了下来，手指一动便从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遮住了她全身上下衣衫七零八落的惨状。

　　苏棠早已彻底呆住。这般靠近之后看来，月色下少女的面庞更是毫无瑕疵，有如凝脂一般，端庄安定的神情如同白玉石的塑像。她不由怔怔问出声来：

　　“你、你是神仙吗？”

　　在她心目中，这般宁静安详的只有庙里的菩萨，这般美貌清丽的只有月中的仙子。

　　这话问得痴，但在场的其他人没一个胆敢抬头的。而扶住她手臂的少女只是微微一滞，随即唇角便带上了一缕温柔的笑意。

　　“这位师妹，我是莲英峰内门的柳风月，你唤我师姐便好。你似乎受伤了，可否让我略作查探？”

　　这缕笑意让她鲜活许多，虽不再像虚空里的神仙，却更加美丽了。随着她在身侧吐气如兰，苏棠越发回不过神来，只知道胡乱地点点头。

　　修士平时有灵气的滋润，外伤好得本就较凡人快出许多，她之前又一直暗暗吸取灵气，身上腿上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只是之前的血迹四处沾染，显得整个人依旧凄惨万分。

　　这名少女——柳风月，葱白玉指一伸扣住她的脉门，略略一探便收回了手。苏棠并未受什么内伤，只是先前被踢了一脚导致气血有些激荡，再有就是失血过多了。而那些外伤看上去厉害，对修士而言却着实平常。

　　她取出一枚暗红色的丹药递过来，缓声说道：“师妹暂且服下这枚气血丹，可作补血之用。”

　　苏棠依旧晕晕乎乎地一口吞了下去，她现下全然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在被这个仙子一样的师姐关怀照顾着。

　　柳风月替她拉了拉刚刚披上的外袍，然后站起身面向僵立原地的鲁师兄，面色猛地一沉。

　　“说吧，鲁枫师弟。你们为何袭击我莲英峰弟子，将她打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