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姐世无双（GL）》孙三娘

2、初入山门：祸兮福之所倚（1）

　　六月二十，清晨时分，莲英峰半山处的事务堂。

　　“苏棠，气属性天灵根，炼气五重。”事务堂管事核对了一遍新制身份牌上的信息，点了点头将其递给对面的少女，“好了，苏师侄。从此刻起，你便是莲英峰的外门弟子。你的住处在莲华堂一九室木号间，路线观看事务堂外的莲英峰地图便可。到时若还有什么不懂的，也可询问莲华堂里的管事。”

　　苏棠满脸憔悴，神色苍白，双眼下挂了重重的黑眼圈。但面对管事的温声嘱咐，她还是很快绽放出一个笑容：“多谢管事师叔。”

　　她腰间系着才领到手的乾坤袋，乃是储物之用，里面放有登记为合元宗外门弟子时发放的数套服饰，但她身上穿着的却依旧是昨日参加考核时的普通道袍，衣襟揉皱一团，下摆沾染了些许泥斑。

　　昨日傍晚，好歹在日落前得到了她已被莲英峰收下的消息。那之后她问明道路便匆匆向莲英峰赶来，以炼气五层的微薄修为，外加不熟悉周边环境，花了将近一宿才勉力摸到莲英峰的山门。

　　通常次选失利的弟子可以直接进入外门，并且有筑基期的前辈统一负责引领。然而她情况特殊，反而错过了统一登记的时间，只能自己想法子。

　　不过，总归是能够进入合元宗展开修炼了——这已经比最差的结果要好太多。

　　她迄今为止依旧不知，为何曾经令合元宗前辈惊为天人的变异天灵根会无人重视乃至嫌弃排斥，不过既然得了这样的结果，想来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吧？

　　经过这么一番磋磨，原本因为碾压仇家得到的一丝沾沾自喜早已烟消云散。

　　前一天的测试与连夜在山路上奔波带来的疲倦令她一时也无法多做思考，道谢之后便意欲离去，却又被叫住。

　　“苏师侄，你且留步。”

　　事务堂的管事顿了顿，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出口。

　　他心中清楚，面前的少女乃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天才，非但没能进入内门享受精英级别的待遇，反而被踩到泥里……饶是与己无关，到底看了心疼。

　　“苏师侄，你还需前往松翠峰的总堂进行登记，并请总堂为你分配差事。”

　　苏棠暗自拧了自己手臂一把，强行驱散了攀上头顶的睡意。

　　“……松翠峰？”

　　前来合元宗之前她倒是专门记住了合元八座主峰的名称，也知道昨天前往的松青峰正是合元第一峰。却不知这松翠峰又是哪里？

　　“松翠峰是一座侧峰，位于松青峰旁，上有事务总堂以及其他一些办事机构。”管事解释道，“每一批杂役弟子招进门内后，惯例是需要经由事务总堂统一分配差事的。师侄有所不知，”他隐隐露出些许歉意，“我们这莲英峰……势弱，杂役弟子向来人手不足，因此低一等的外门弟子也免不得担当一些杂务。这些弟子的名字通常由我们这里汇总信息后统一申报，师妹来得晚些，错过了统一申报的时间。”

　　少女抿了抿嘴唇，点点头：“我知道了，管事师叔，请问这松翠峰在松青峰的哪边？我立刻就去。”

　　明明是天之骄子，竟不得不和杂役一般做些洒扫的杂事，无论是谁想来都难免心生不满吧？换做同等级的少年人，免不得大发脾气就此下山去，而后如果投靠其他大小门派，以她的天赋想来并无难处。

　　管事如此想着，打量了一眼她脸上神情，见她虽然脸色疲惫却始终神态平和，不由心中一动。

　　——她是对这些当真不在意，还是城府深到将心中不满完美藏起了的程度？抑或……年龄尚幼，并不理解这是对天才的何等折辱？

　　不管如何，只要她没对合元宗表现出怨怼之情，别人自然也不会说些多余的话。

　　“松翠峰就在松青峰西侧，师侄此次前去，不妨搭乘事务堂后面的传送阵法。”

　　由于炼气期弟子无法御剑，行动多有不便，各主峰设立的事务堂与主堂、其他一些重要地点间均由合元宗搭建了方便的传送阵法。事务堂的阵法通常只有事务堂的负责弟子可以随意使用，不过此时因为心存怜悯，管事便与了她一个方便。

　　站在数块奇石搭建的小阵之中，苏棠只觉得头脑一晕、眼前一花，阵外的景象便完全不同了。

　　揉着额角走出来，只见外面一片弟子穿梭来去的繁华景象，与略微冷清的莲英峰可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心中一叹。

　　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排挤了。但合元宗这种超级大宗，在域内不说第一，前三总跑不了的；这种强悍的组织看不上自己，想来只能说自己表现不佳，总不能是人家成心磋磨自己一个既无靠山又无实力的小丫头。

　　她年纪虽小，见识也浅，却从不算顺风顺水的前半生里着实学会了不少人生道理。

　　事务总堂规模大得多，办事弟子态度却差上不少，迎来送往时笑脸相对的往往都是穿着内门服饰或者各个大峰的前辈弟子，像她这种修为低劣还没穿着正式道袍的，即使硬着头皮挤上去也屡次被推开。她也不恼，只在后面等着，等真正轮到时早已日上三竿了。

　　“炼气五重？莲英峰的灵兽苑好像还缺个人，就那儿吧。”

　　办事弟子头也不抬地在面前木板上勾下她的名字，把身份玉牌丢还给她，随后便不耐烦地催促快走下一个。等她走开后，一看下一名弟子一身竹云峰的白色道袍，立刻脸上堆满了笑容。

　　从挤挤挨挨的事务总堂里出来，苏棠确认身份玉牌上已经印清楚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和职务，这才总算松了口气。从昨天早上开始一路忙活到现在，即使修士比凡人体力强上许多也接近透支了。她此时此刻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住处，好好睡上一觉。

　　“咦，棠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突然被熟悉的声音呼唤了名字，她一抬头，只见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的“事务堂”石碑下方冲她招手，正是族中姐妹苏茜和苏念儿。

　　她毕竟在苏家生活多年，纵然地位卑微，但性子毕竟算得上讨喜，久而久之也能和几个旁支的同龄人说得上话。这两名姐妹便是苏氏旁支，都是四灵根的天赋，在苏氏少年们的讲武堂里只算中等偏下，此次考核只将将通过了初选而已，平时和她关系算是好的。

　　“两位姐姐。”她规规矩矩地走过去问了好，看到两人已经换上崭新的玄色道袍，襟上滚着两排银边，下摆纹有一棵青松的纹样，“你们加入松青峰了么？”

　　“对呀，前日初选过后便过来报道了，今天来松翠峰见识一下外门弟子的任务厅。”两人中苏念儿性子爽利些，随口道，“棠妹妹怎么在这，内门弟子也在这边领任务么？”

　　她早早便结束了考核，更不知苏棠的成绩，但想着以她此前暴露出的变异天灵根的天分，进入内门可谓板上钉钉的了，因此说话的时候也没怎么过脑子。

　　旁边的苏茜更细心些，早就留意到苏棠颇有点狼狈的模样，心知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此时立刻拉了身旁的姊妹一把。

　　苏棠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两位姐姐，我没能考进内门，今早才登记在莲英峰名下，和你们一样是外门弟子呢。”

　　两人立时惊异地看了过来，苏念儿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你考核时发挥失常了？”

　　苏茜虽然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但猜到和亲口听对方承认毕竟是两回事，一时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概我能力不足，无法得了结丹期前辈的眼缘吧。外门挺好的，有事做，能历练，也有机会。”

　　苏棠的态度却坦然得很。她身为天灵根以及考核时炼气中期组的头名，在这批新入门弟子中算是相当有名的。而她没能拜入内门的消息要不了两天也就会传开，到时候还有的丢人，现在被本族姐妹问上一句又有什么。

　　苏念儿更加惊异了。正打算再问些什么，身边的苏茜却因早早发觉苏棠神色颇差，出言打断道：“念儿，棠妹妹应该很累了。这些话我们之后再说，棠妹妹先回去歇息吧？”

　　苏棠笑着冲她们点点头，道了别就离开了。

　　没走两步，一道不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们躲在这做什么？”

　　一名男青年从石碑背面踱步出来，同样穿着松青峰的外门服饰，衣襟上滚着的银边却多了两重。这代表他的品阶要比苏茜苏念儿姐妹高上二等。

　　两姐妹立刻收敛神色，规规矩矩行礼：“哲哥哥。”

　　苏棠步子微微一挫，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在片刻迟疑后加快了跑开的速度。

　　这人是苏家上一次入宗考核时考进来的子弟苏希哲，同样在松青峰外门名下，今天便是他带这姐妹两人前来松翠峰的。他冲着苏棠离开的背影神色莫测地看了一眼，转回头便沉下了脸。

　　“两位妹妹，之前忘了告诉你们。苏棠已经被族长从族谱中除名，再不是我苏家的子侄，以后也莫要和她再搭话了。”

　　“除名？”

　　两人大惊失色，对视一眼后苏茜试探着问道：“哲哥哥，发生什么……了吗？”

　　苏希哲冷哼一声：“她在考核中出手暗算苏希桉，废了他的气海，族长当然大怒。”

　　三人相顾无言。过了一会儿，苏念儿忍不住道：“我知道棠妹……苏棠恨苏希桉，但她怎么这么傻，哪能在考核中做这种事？”然后还被发现了！

　　即使是她这种旁支子弟也听说过，这合元宗考核的全过程都有大能者通过水镜术法监视着的。被人发现做出废人气海这种残酷行径，不说会不会给各位前辈尊长留下坏印象，和族里彻底决裂是一定的了。

　　退一万步讲，考核时只要没被弄死，这苏希桉自己就不会告诉族里么？哪怕她能进得了内门，苏家毕竟不是个小家族，全力报复起来也不好相与。

　　苏茜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念儿，她毕竟由凡人抚育长大，许多事想来是不晓得也想不到的。”

　　站在这里的三人虽然和苏棠称不上多深交情，但毕竟都是苏家旁支，平时饱受嫡系欺压，更不会对嫡系少爷气海被毁一事感到同情。苏希哲由着两位族妹说了两句，然后道：“此事你们心中有数便可，以后万万不可再私自议论了。当着我的面也就罢了，万一被嫡系听去，怕是你们外门弟子身份也保不住。”

　　“表哥是说，她丢了内门弟子身份是因为这事？”苏念儿掩口轻呼，再看向下山的道路，人流来往如潮，早已不见苏棠的身影了。

　　这次已经知晓了道路，又是白天，从松翠峰跑回莲英峰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回程也有传送阵法，却需要支付灵石才能使用；苏棠衣袋里只有五六十块下品灵石，还都是娘亲平日省吃俭用替她省下来的，哪舍得用在这种事上。

　　好不容易找到莲华堂门口，凭借身份玉牌打开堂外的禁制才得以进入。只见几十个小院按照一定规律渐次排开，每个小院门上写有不同的编号。苏棠找到“一九”号院落，绕过小院里一棵绿油油的老树，发现每院分为独立的五间屋子，门口分别标着“金”“木”“水”“火”“土”，同样需要身份玉牌才能激活。

　　莲华堂似乎是女修的集体住所，不止相当整洁安静，防护也十分强力。稍稍松了口气，苏棠总算激活了木号间的房门，进去后来不及检查室内具体情形，锁紧了门窗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终于醒来时，已然是月上树梢。

　　屋内黑漆一片，苏棠迷茫地睁着眼睛盯了床顶半晌，这才慢吞吞回忆起自己身在何方。努力追寻着睡前匆匆一瞥的印象，她下床摸索到了壁角的立灯，注入一丝灵力。

　　这种灯依靠的是镶嵌在内部的灵石供能，现在也不知是不是上一名住客填充进去的灵石还没用完，居然真被她点着了。昏黄的灯光稳定地映亮了大半间屋子，简单的几件半旧家具，一桌二凳，一个小柜，两个衣箱，数个蒲团，再除了那张床铺之外，就是墙上地面的几重阵法了。

　　苏棠见识不多，这几种基础阵法却还识得。最外一重唤做聚灵阵，启动阵法可以向阵眼位置汇集灵气，方便阵中人修炼。中间一重唤做隐灵阵，启动后隔绝外界神识窥探，方便阵中人行隐秘事。最内一重唤做涤灵阵，启动后自动过滤空气中微弱的魔气，减少阵中人受魔气侵扰、陡犯心魔的可能性。

　　这三种阵法的运行无一不需要灵石提供灵力，即使看在眼里，苏棠也全然没有花费灵石启动它们的打算。

　　她的气属性天灵根，别的优点不提，就一条：修炼奇快，毫无后遗症。如果五灵根的通常修炼速度为一，那单灵根的速度则为十，她这气灵根却至少又要翻上一番，为二十。无他，这气灵根似乎天生对灵气有特殊的亲和力，只要她运起功来，无需刻意吸收，周遭的灵气立刻就跟收到召唤似的玩命往体内钻。

　　比起来，聚灵阵什么的反而成了小儿科的累赘。

　　炼气中期的修为刚刚能够使用术法，她换下衣服，运起最基础的清洁术洁净了身体，穿上新领取的道袍，然后又翻了一遍和道袍、入门功法等等一起领到手里的《合元宗简要》小册子。

　　“进入内门……进入内门的……条件……”她喃喃自语着翻找，眼神一点一点地重新亮了起来。

　　外门弟子想要进入内门，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一是被某位结丹长老看中，然后拜师。

　　二是成功筑基，然后被分配到某位结丹长老门下。

　　三是参加外门大比，脱颖而出，然后被分配到某位结丹长老门下。

　　一和三不好说，有了自己的天灵根，她对第二条还是颇有信心的。

　　从凡人至仙体的修炼过程，一共分作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飞升九重，暗合九九归一之理，其中这炼气又分作一十二重。但凡突破炼气层次、成功筑基的修士，在修真界便有了一席之地，而一旦成功结成金丹，则在合元宗这般的超级大宗门里也足以得一声长老的尊称了。

　　在苏家的时候，因为不被允许进入讲武堂，她根本没办法开始修炼，直到接近十五岁才有机会偷师。这个年龄在修真家族算是非常晚了。

　　然而此后，在无任何指点更无灵药和灵石支援的前提下，她引气入体只花了片刻、修炼一年有余便炼气五层，可以说天赋好到引人疯狂嫉妒的程度。

　　旁的不知道，那双灵根的苏希桉自打知事便开始修炼，有着一流的名师指导、长辈看顾，各种丹药轮番进补，还比她大了三岁，考核时也只堪堪炼气七层而已。

　　再差还能比那时候更差不成？她在心底默默念叨着。而今自己已是合元宗的外门弟子，每年有份例可领，更能通过各种方法得到宗门贡献，换取更多灵石和丹药。只要好好努力，总能进入内门，总能让各位结丹乃至元婴期大能看到自己的优点，进而成为他们看重的弟子。眼前的道路依旧是光明坦途，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用手摩挲着衣服上合元宗的标识，反复这么想着，先前被所有结丹长老拒绝的恐慌感终于慢慢抹消了。

　　将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分门别类清点好，她重整精神，将储物袋重新别回腰间。

　　腹中传来越来越难忽视的空虚感，也是时候出去寻些饭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