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姐世无双（GL）》孙三娘

1、初入山门：福兮祸之所伏

　　“唰！”

　　一柄利剑破空而来，穿透数重衣衫直直破入气海，将人整个钉穿在背后的大树上。

　　“呃啊啊啊！”

　　被一剑穿腹的少年人厉声痛叫，死命挣扎，连连咒骂着面前之人：“贱人，女表子！你敢，你竟然敢！”

　　站在他面前之人双手握着剑柄，脸上笑意盈盈，赫然是一名绝色少女，身量尚未长全，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听他还有力气咒骂，立时手腕用力拧动手中长剑，将对方的气海搅得粉碎，逼得他连叫都叫不出声，这才暂时停手，巧笑倩兮：“怎的，苏少爷骂够了？”

　　少年人扭曲了一张脸，颤抖着扬起下巴，极其怨毒地看了她一眼。这少年生得倒也阴柔俊美，甚至与少女有几分相似，此时却因满身血汗，四肢痉挛，反而显得比厉鬼更加可怖。少女全然不怕，只笑嘻嘻地瞅着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

　　“你……”少年人气海被毁，惊痛之下早没了力气，却强撑着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真不愧是、女表子养的贱货……早知今日，之前就应该、把你和你那女表子妈一并……”

　　听到这句话，少女骤然沉下了脸，低喝一声，双手猛然向下一挥。锋利的剑刃轻松破开人体，沿着肚肠一路势如破竹，将他下腹部剖作两半。

　　少年人惨叫连连，眼神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阴狠恶意：“你便……有胆、便杀了我！族里决饶不过你，到时、定然让你死得……咯啊！”他喷出一口血，张着血红的嘴嘶声吼道，“比那贱人还惨千百万倍……”

　　少女身形一晃，躲开了那口鲜血。

　　“那些不劳少爷您费心，”她恢复了一脸淡然的笑意，低头俯身过去，轻声娇语道，“在那之前我早已拜入合元宗门下，而少爷您呢，想来族中不会舍不得为您重塑气海，只是这次的入门考核，想来是无缘了。当然，十年后还有下次机会。不过那时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眯细了眼睛，“我是真心感到遗憾呐，这入门考核不许伤人性命。不过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对不对？总有一日——”她的声音越发轻细，“我这少爷口中的‘贱人’，要将娘亲遭遇的一切回报给少爷你才是！”

　　她猛然拔剑，侧身躲开喷溅的鲜血，一甩剑身上的血珠，再也不看面前因疼痛而晕死过去之人一眼，施施然走了。

　　没过一刻时间，伴随着数声惊呼，重伤昏迷的年轻人被几名身着道袍的筑基期修士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

　　※

　　六月十九，正是合元宗十年一遇的入宗考核第二场的日子。

　　在初选依照资质筛去部分、第一场又测过悟性之后，这第二场，乃是考察应变能力和身体素质的实战。将近二百名少年男女被引领至一片分布有低级妖兽的密林中，在短短一天时间内需尽力猎得规定妖兽身上的材料，并且在黄昏之前抵达密林出口处进行登记，最后根据材料多少决定考核成绩。

　　合元宗松青峰，化云堂。

　　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并八峰峰主，此时正各自带着各峰数位长老，分主次端坐堂中。众人皆面对着一方长约丈许的碧色水池，正是合元宗鼎鼎大名的观天水镜。

　　此时水镜上浮现出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场景不断变换，时而映出长长短短交错的枝桠，时而窥见一两个自林中飞速略过的人影。

　　“长风师兄，”一名身着白袍、面白无须的老者侧身说道，“此次考核，倒真颇有几个好苗子。”

　　坐在众人正中的合元宗宗主长风真人手扶长髯，微微一笑：“确实如此。本次考核初选通过五百一十六名，次选一百七十八名，其中竟然包括五十九名双灵根，更有四名单灵根，两名变异天灵根，可谓收获颇丰。”

　　“我看这丫头就挺好。变异冰灵根吧？”白袍老者正手抚下巴，注视着水镜里一名挥手释放几枚冰锥击退妖兽的少女，“正巧我那孙女又吵着说竹云峰上上下下没个同龄的玩伴哪，不如这丫头就归了我吧，两个女娃娃正好做个伴。”

　　“长慎师弟此言差矣，你那竹云峰上几位师侄可有擅长冰系术法的？不能寻个合适的师父，这不是耽误人家好苗子么。”另一位紫袍老者哂道，“这孩子自然还是入我紫重峰。”

　　“诸位师弟，前几日你们妙水师侄还向师兄我讨徒儿来着。这冰灵根倒和妙水颇为相合，师兄就厚颜讨下这个人情了。”坐在宗主旁边的玄袍老者插言道，说话时态度显然势在必得。此人正是合元宗历代宗主所出的松青峰此任的峰主，长槐真人。

　　“不成不成，长槐师兄，你门下第三十五代弟子里不已经有三个天灵根啦？再怎么说，也合该匀师弟一个的，”最开始说话的竹云峰峰主长慎真人苦着脸道，“要不把你邱徒孙匀我？有那雷系天灵根，这个冰系的就归你。”

　　松青峰峰主长槐真人只微微一笑：“师弟不如看看这个？土系单灵根，端的是良才美质，想必不会埋没了你竹云峰名号。”

　　坐在后方的一名风姿绰约的女性道人开口道：“这名少年似乎修习了三清妙真诀，如此看来倒是与我莲英峰有缘，不若……”

　　然而她话没说完就被别人盖了过去。“不成不成，我竹云峰没有擅长冰系的徒儿，更没擅土系的徒儿。哎，这火系单灵根的小娃倒是——”

　　女性道人——莲英峰此任峰主妙英真人，不由得表情一僵。身侧身着莲英峰道袍的长老在座位下方轻轻拉她衣袖，她心中微微一叹，到底垂下头去，不再关注单灵根、变异灵根的天才，转而打量起那些双灵根或三灵根的少年男女来。

　　峰主和长老们一边通过水镜观看少年们的战斗、心中不断考察，一边各自打着提前将其中天赋绝佳之人挖来自己一峰的主意。唯有静静坐在最后方的一人始终闭目敛息，只偶尔向水镜扫上一眼，容色不见任何动摇，更不与他人交谈。

　　这人一身白衣，面容沉静而俊美，看似人世间二十余岁的青年，然而身上气势并不输与任何一位元婴修士，甚至隐隐有过之。整个堂中也只有他身后侍立着一名筑基期的少年弟子，后者亦是眼观鼻鼻观心，分毫不因面前水镜中的异相而动容。

　　此时落梅峰峰主长央真人问道：“宗主，听说此次考核中另一名变异灵根竟是风灵根中也极为罕见的一种，可有其事？”

　　长风真人点头道：“确实如此。变异灵根再度变异，这等奇事我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古书中提过，出生时若得了大机缘，灵根中混入了一丝天地窈冥之气，便会催生为这种极其轻清上扬的气灵根，比起寻常风灵根来，修炼速度还更快些。”

　　“还有这等奇事？长风师兄，水镜中怎不见那身负‘气灵根’的少年？”

　　“长詹师弟，这你就错了。师兄我昨日便见了那孩子一面，却是个女娃娃。”

　　“男也好女也罢，长风师兄，既然还有这等世所罕见的奇才，何不让师弟们也查看一番？”

　　“既然如此，那看看便是。”

　　长风真人微微一笑，右臂展袖一挥，面前水镜上光景立时一变。

　　——随即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一片。

　　“——这……”

　　好巧不巧，水镜那一侧的少女刚好拔出了长剑。她一甩手中剑刃，几滴血珠便划出优美的弧度，直冲着水镜展示的角度而来，就像把血甩向众位元婴、结丹修士脸上一般。

　　水镜上显现出了少女转身离去那一刻的笑脸，真可谓明艳动人，天真无邪。然而映着背景里一片血色和长剑明晃晃的血光，这份美艳和纯真只是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那个……世所罕见的奇才？如此狠毒地虐杀他人后还一副笑嘻嘻模样的——奇才？

　　一时间这满堂已达元婴期、寿元上千年的强悍修士们，也只能面面相觑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

　　傍晚时分，顺利通过考核的百余名少年男女被引领至化云堂前方，在合元殿外的宽阔场地处依名次排好了队伍。

　　片刻之后，合元殿厚重的大门徐徐向两侧打开，数十名结丹期长老渐次步出殿外，在殿前玉阶上站定。

　　如此庞大的结丹期修士们的气息相互交织，隐隐互相融合，形成一股磅礴端方的气场，在大殿前方盘绕不去，深深震慑了一群不过炼气期修为的少年人。其中有那修为和定力较弱的，甚至已经双膝一软向着大殿拜倒；定力强的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表现出发自心底的深深敬畏。

　　站在右手第二列最前方的少女——苏氏苏棠，虽然也跟着一并低下了头，脸上却并无敬畏之意。与此同时她没能忍住，嘴角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当真能有这般逆转的一天！

　　原本自己就是苏家族长之弟与凡人女性春风一度的产物，因着凡人鲜能孕育出身负灵根的胎儿，是以族人连测试都不曾，便权当她未生灵根，压根不允她修炼。如果不是娘亲多年来想尽办法遮掩藏拙、委曲求全、任打任骂，拼命讨好那个没良心的父亲，自己能不能活到十五岁都成问题，更不提偷师修炼了。

　　去年终于等到合元宗的修士来到族里，娘亲拼了命替自己出头换来一次当场测试灵根的机会。连自己都没想到，测试结果竟然是世所罕见的变异天灵根！

　　然而——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那个苏家嫡系双灵根的少爷苏希桉，多半是怨恨自己这个毫无存在感的野种抢了他族长老来子、族里年轻一代第一人的风头，竟然唆使族里打手，想要悄悄把她掳去废掉灵根再毁了！

　　她早在灵根刚测出时就被那个爹接去单独的院子里看管起来了，因此苏希桉派去的人没找到她，就拿她娘亲出气，硬是把娘亲凌辱至死——

　　而这件事，直到族里别的姑娘说漏嘴她才得知。

　　到头来，她连娘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只听府中杂役闲聊时提到过那副惨状。

　　那时候，天知道她有多想毁了苏家那些人，自己的人渣父亲、纵子作恶的族长，背后指使的苏希桉，还有直接作恶的几个打手——她恨不得让这些人遭受千百倍于他们曾经施与娘亲的痛苦，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毁了苏希桉的气海而已，完全便宜他了，她冷笑着想道。以苏家中上等世家的积累，以族长疼宠幼子的程度，定然会寻来高人和丹药替他重塑气海，不过这重塑出来的，比起原装的，多少也会差了一分吧？

　　她倒也没想就这么杀掉他，毕竟将来的路还长着，自己还有的是工夫。她虽然不太懂自己这灵根有什么特异之处，但经过前后数场考核，自己凭借炼气五层修为、些许额外的本事以及一点小聪明，便轻松碾压了同组炼气六层乃至七层的其他考生，硬是拿到了炼气中期这组的头名，想来确实不凡吧？

　　等拜入合元宗之后定然要好好修炼，总有一天自己能修到结丹、修到元婴，修到比苏家太上长老都强得多，到时候再去亲手报这杀母之仇——而且那一天想必不会太晚！

　　在她走神的时候，玉阶上的结丹期长老们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群少年人。终于某位长老动了；双袖一张，数道青光立时激射而出，直取场中几名考生，没入他们额头。

　　——青光中含了一缕神识，告知这几名少年男女自己的名讳，并传达收徒意愿。

　　结丹期修士欲传音于他人通常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是这青光同时也是一种示意，代表此子为我所收；此时如有想要抢夺这徒弟的也可立即示意，然后或再作商讨，或询问弟子自身意愿。

　　虽然这种情况不多，但也并非没有，说不定还会有很多。

　　或者说，最好的苗子和风头最盛的长老通常都会留到最后，只有希望避免争端者才会早早出手选定弟子。

　　收到青光的几人略略一愣，对视一眼后齐齐跪倒拜谢。那名结丹长老微微点头，冲身边其他长老一拱手，便带着新晋的弟子们离开了。

　　没过片刻，场中光辉再度亮起。结丹长老们纷纷按照师尊和自己的意愿选定爱徒，光芒冲突的情况也发生了数次。

　　比如先前大放异彩、在炼气后期夺得头名的变异冰灵根少女，飞向她的灵光竟然多达五六道，最终她还是走向了一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性结丹长老。

　　排在第三位的火系单灵根少年也收到了三道灵光，最终他选择了某位身着白袍的道人。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人声，丝毫不乱，却极其迅速。一刻不到的时间里，不管玉阶还是广场上几乎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原本便侍立两旁的数名筑基期引领弟子。

　　以及——

　　孤零零站在最靠近玉阶的位置，仰着头满脸怔然的十六岁少女。

　　她一直排在队伍最前端，想来这些结丹期大能也不会不知道，这队列是按照考核成绩来排的吧？然而那些各色灵光无一不从她头顶掠过，从头到尾，没有一道落在她身上！

　　化云堂中，众位峰主同样目视了各位金丹期长老挑选弟子的景象，更是看清了最后只有那名少女被剩下的冷清状况，一时无言。

　　水镜上映出少女清丽绝伦的脸庞，只见她眼中渐渐溢出泪水，却死死咬住了嘴唇，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

　　殿旁的筑基期修士们显然也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面面相觑。半晌之后，一名男修上前道：“这位……师妹，你且莫着急。”

　　少女狠狠抹掉眼眶里的泪水，抿了抿嘴唇，然后努力冲面前男修露出一个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前辈，请问我这是，是落选了吗？”

　　她虽然对合元宗这里收徒的规则一无所知，但只看便也能知道，被带走的各位考生应当是去行拜师礼了。没有哪位结丹期长老肯收下她，她多半是已经落选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拥有的是得天独厚的天灵根，不是吗？

　　然而此时问出这种话来徒惹笑话作甚。她早就明白，追问这种事半点用处都没有，比如追问自己那个父亲为什么要强迫娘亲、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有用吗？

　　她只是抱着有些微希望就不能放过的念头，最后问上一句罢了。

　　只是……从一个满怀光明憧憬的未来里突然被打落现实，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师妹莫慌，你通过了考核，便已入了合元宗了，叫我一声师兄不妨事的。”筑基期男修劝慰道，“你且稍待片刻，我等去略作问询，你天资绝顶，想来是……”

　　有几句话在他舌尖转了几转，到底没有说出来。

　　已经通过了入宗考核，也没发现有恶意作弊行为，这位师妹应该不会被就此赶下宗去。然而没有师承意味着不可能进入内门，现在也没传来哪峰收下她的消息，如果不被任何一峰承认的话，她大概只能去做个杂役弟子了。

　　已经入了合元宗……了？少女因为这句话而稍微定下了心神，低下头道：“那就，烦扰诸位师兄了。”

　　化云堂中，宗主长风道人终于轻咳了一声。

　　“诸位师弟，这也不是办法。毕竟是举世罕见的气灵根，又已经通过了重重考核，总不能将这女娃娃赶下山去……”

　　“有什么不能？”寻鹤峰峰主长御真人当即冷笑道，“此女如此歹毒，考核过程中竟然还能下那般毒手，必定心性不佳。放进宗里干什么？就不怕当年那事再——”

　　“长御师弟！”宗主冷声喝道，“慎言！”

　　长御真人这话一出口，堂中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不好看。

　　坐在最后排的白衣男子抬起眼，视线轻扫过水镜里少女泪水盈睫的模样，只若有似无地停留一瞬便重新收回。

　　“妙英师侄，”短暂的安静过后，宗主长风真人徐徐说道，“莲英峰近年来香火不胜，这名弟子就归入你门下吧。”

　　莲英峰峰主妙英真人猛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与微妙的嫌恶。

　　“宗主！这——”

　　“就这么办。”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妙英真人，长风真人长身立起，广袖一挥，“招徒已然结束，各位师弟，这就散去吧。”

　　说完他踏前一步，足下金光一现，竟然直接施展遁地之术离去了。

　　其他峰主各自起身，只妙英真人怔愣在座位上，半晌说不出话，脸色悄然变得惨白。身边唯一一位长老扶她站起身，自己却也脸色颇差。

　　寻鹤峰峰主长慎真人前行几步，皮笑肉不笑地刺道：“恭喜妙英师侄，得了这么好一个苗子。变异灵根中的变异灵根，天灵根中的天灵根哪！只希望——别再那般，难看！”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似有所指。

　　“恭喜妙英师侄了。”落梅峰主长央真人也跟着笑道，笑容同样意味深长。

　　堂中很快重归空寂。

　　妙英真人狠狠砸了一下扶手，单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身边的长老竟言真人顿了顿，还是问道：“峰主，那名弟子……”

　　“——弟子？”

　　妙英真人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随着宗主的离去，观天水镜已然重归静寂，再也不见殿外的景象，更不见那名少女的音容笑貌。然而她死死盯着水镜，就像能穿透平静的水面盯到外面去似的。

　　“什么弟子？什么弟子！不过是别的峰懒得接手的麻烦玩意儿，这种人居然推到我这里来！宗主明明知道——”她猝然咬住嘴唇，“有那事在前，这种弟子又怎能做弟子！”

　　竟言真人脸色更显愁苦，想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这事情明摆着是其余各峰的倾轧下的产物，不然怎会偏偏把那种心性的弟子分到莲英峰？

　　妙英真人发泄了一通，到底是结丹期修为的强者，心境渐渐也就平静下来。

　　“总之，这祸害我断不能收了。我们莲英峰经受不起。竟言师弟，就通知事务堂的管事把她的名字登记了吧。”

　　“这——”竟言真人略一迟疑，“峰主是指让她……”

　　“让她进外门。”妙英真人淡淡地道，“师弟，你嘱咐管事一声，把她放到最低一层去。这种天赋极佳但心性极差的弟子，安稳一生便罢了，决不能让她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