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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空空如也 ...

  •   江迟梧茕茕孑立,红着眼眶。
      八年前,他顾栖言走得多决绝。
      那几匹高头大马,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来得时候带给她了一丝希望,走得时候击得她溃不成军。
      她把顾栖言当作兵荒马乱中唯一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唯一可以交付性命的伙伴。
      可是他,走得多决绝。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年幼的弟弟不肯吃野老鼠,饿得直哭。她悄悄地拉他到一旁,在没有人的地方,把最后一个被压得不成样子的冷馒头给了他。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一转身,看见了被饿得站不起来的栖言。
      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像野兽一般来抢夺这两个弱小的孩子,可是,那个人只是弱弱地微笑。
      那个微笑,文雅中带着痛苦,那是一个人在即将被饥饿冲昏理智的边缘,用着良好的修养极力克制的结果。
      她递给他最后一颗饴糖。
      在饥荒里,分享食物,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信任,顾栖言懂得。
      兵荒马乱中,他与姐弟二人分食过死掉的猛兽、带着血的野老鼠。他们在希望耗尽的时候相拥着取暖、相互安慰。
      可是他走了,走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她。
      顾栖言走了,他不会知道,他走以后,他们开始捕食野兔子。野兔子灭绝了,他们开始捕食黄鼠狼、后来是野老鼠。
      后来,连老鼠也被吃得精光,他们开始吃草根、吃树皮,最后,吃观音土。
      她永远忘不掉那些土。
      从树根中掏出来,黏在手上,湿漉漉的一团,沉甸甸的。
      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质问、想呐喊:这些污秽的泥土,是肮脏的臭虫的居所,她怎么能下得去口?她是人!
      可是,兵戈面前,多是易子而食,析骸而爨,没有人把他们当人。
      吃吧,无论是老鼠、树皮还是泥土,只要吃了,吃了就能活下去。
      她机械地张嘴、咀嚼。
      观音土在味觉早已退化的口中,先是没有味道的,后来是酸的,再后来,竟有丝令人绝望的甘甜,继续咀嚼,满口都是苦的。那苦味在口中飞窜,连着几日几夜都不消散。
      一口一口下去,小肚子都鼓胀起来,她以为那是可以活命的饱腹感,却不知,那是因为无法消化。
      她偶尔会想起逃离了地狱的顾栖言,是不是正身着丝绸、手捧珠宝、嘴中有肉、有蔬菜、有羹汤、有瓜果。
      她以为自己会恨他,可是她没有。
      在那样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中,她竟然清醒地知道:如果没有他,在掉队的孤狼月夜里围住他们姐弟俩的时候,他们就该死;如果没有他,在饿得失去理智的大汉幽幽地看着弟弟的时候,他们就该死;如果没有他,在离乱中,满地血腥被鹅毛大雪覆盖,她意志涣散的夜晚,她就该死。
      可是他们都还活着。
      可是他是栖言,在兵荒马乱中独一无二的,最美好的栖言。
      就如同无依无靠的浮萍,她和阿桐还要继续活下去啊。
      少了他,她与阿桐也可以相拥、也可以相互温暖、相互安慰啊。
      日子一天天下去,流民群中的熟面孔越来越少,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坚强地活了下来。
      后来,阿桐也习惯了以泥土为食的日子。偶尔能捉住一只野老鼠,他也能熟练地剥皮,狼吞虎咽。
      后来的某一天,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晕了过去。
      她知道,是他们太久没有吃过肉了。太久太久了。
      她沉默了良久。
      后来,她微笑着,提着一块肉走向他。
      吃完肉的阿桐终于缓过来,笑得虚弱而满足。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大腿血迹斑斑。
      她咬着牙,不吭声,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笑容美丽如常。可是她至今也忘不了,利刃刺入血肉时,那种锥心的疼痛。
      而如今,终于活着相见,顾栖泽问她,过得怎样。
      她终于笑着流出泪:“都过去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浪微博:霍思灼
    要开始发糖了,你们想看到男女主角什么样的互动呢?告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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