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52、总导演

　　最后一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由不靠谱的小老师将这幅画上的人物五官还原。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赶紧派人去长安亲眼见一见谢三郎吗？就算我能给画成个忠直耿介，目光凛然的美男子，我一个画匠也不负责整容啊！我画得再好，人谢三郎不长这样不也白搭吗？！”

　　晋王父子与顾家家主无情地将任务压在了方之蓉稚嫩的肩膀上，然后相携赏春去了，留下方之蓉跟因为伤风而没办法出门的顾瑾大眼瞪小眼。
　　方之蓉对着画像哭笑不得。
　　她也是傻了，被秦笙出神入化的技法震慑，只顾着愧疚自己把个傻孩子忽悠瘸了，对着来找麻烦的家长直不起腰，却忘了自己一个半路出家的画匠，可不是神笔马良啊！

　　“还用你说啊，王府长史今天一早就出发去长安了。虽然谢家于晋王府有恩，王爷不好摆架子，但是趁着上巳节送些兰草过去，也是王府的心意。谢家还能拦着不让见人？到时候不就知道谢三长什么样了？！”顾瑾虽然病怏怏躺着，嘴却闲不下来。
　　“那就行，不然我给画成个金甲神人也没辙啊。”
　　知道自己的创作仅供参考，即使货不对板也概不负责，方之蓉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心理压力没有了，再看秦笙的画像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秦笙是自觉学有所成，涂高光打阴影手法大开大合豪气冲天，直逼六七十年代唱样板戏的舞台妆。
　　“哎呀呀，你看这给抹得。” 正好今日日头不错，方之蓉扬手把画在窗外抖开，险些笑出来：“居然还有偏光？！”
　　瞳仁更是被着重强调，就像是能目射金光的孙大圣。

　　顾瑾见有热闹看也就不蔫吧了，颠颠儿跑来仔细观摩秦笙的大作。
　　两人嘿嘿嘿嘻嘻嘻笑了半天，期间顾瑾的侍女踏月还曾进来悄悄在顾瑾耳边说了什么，不过方之蓉没有注意。
　　等两人将千里之外的秦笙嘲笑够了，就见顾瑾眼珠一转，嘟着嘴扯了扯方之蓉的袖子：“蓉娘……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玩吧……”
　　声音又轻又软，就像个小奶猫一样，在配上顾瑾精致至极的眉眼五官，以及委屈巴巴的神态，谁能扛得住这样的撒娇攻势！
　　方之蓉坚定握拳，大声告诉自己：“我可以！”

　　她不仅没有被迷昏了头，反倒还警惕起来：“你又想干嘛？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上当的！死了这条心吧！”

　　顾瑾自出生以来一直名声在外——身份尊贵，受宠至极，美貌惊人，体弱多病。这几个因素组合在一起，很容易就勾勒出一个典型的“身娇体弱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形象。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宅斗文里碰瓷的好苗子。

　　方之蓉在刚来晋阳时，曾对如此人设的顾瑾敬而远之。然而事实证明，人类的本质除了柠檬精于复读机之外，还有王境泽。
　　顾瑾这长相性格，妥妥的傲娇猫系少女啊！
　　因为没钱没时间，只能在微博里云养猫的方之蓉，对此毫无抵抗力。

　　了解了顾瑾不同于其冷漠外表的内在，方之蓉也同时了解到，秦笙这个如同哈士奇一样的蠢萌犬系少女，在知情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帮顾瑾背了多少黑锅。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在这个犬系猫系共存的组合所闯下的种种祸事里，秦笙背负了斥候，前锋，主力，殿后等几乎所有的任务。而存在感不高，一直被大人们当成懵懂无知被迫参与的顾瑾，才是这一出出大戏真正的总导演。

　　在顾瑾这个狗头军师的带领下，秦笙永远陷在“闯祸——挨罚——被顾瑾求情——感激涕零——再次被撺掇”的死循环里，似乎至今都没发现不对劲。
　　方之蓉旁观者清，在围观了秦笙闯祸被罚的整个过程后，她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要被这个小骗子的外表迷惑。

　　然而人类的本质之所以是王境泽，就说明这种打脸不会只发生一次，这样的自我警告一般也没什么作用。

　　“唉……瑾娘你一撒娇，我就被迷得五迷三道，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直到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方之蓉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还病着，就这样出门了，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的啦，放宽心。咱们又没有去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寒泉寺就在城郊，每日人来人往，会有什么问题？”顾瑾看着窗外同路的香客，回答地漫不经心。

　　她从秦笙去了长安后就一直蔫搭搭的，今天看到秦笙的信件与画像，心情可算是好些了。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
　　小祖宗见今日天气晴朗，白云像是一朵洁白的蘑菇，忽然胃口大开，嚷着要吃寒泉寺的素斋。
　　“那就求您今天乖些，咱们吃了斋饭就回家，可千万莫要节外生枝。”方之蓉总觉得这个看见云朵就饿了的理由十分敷衍，却又无可奈何。

　　这已经上了贼船，还能跳下去不成？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要干坏事？”顾瑾嘟嘴表示不满。
　　方之蓉艰难撇开头，克制自己去摸她脑袋的冲动：“因为你每次眼珠子一转就是在打鬼主意！我已经看穿你的真面目了，总导演！”

　　即使顾瑾是个水晶玻璃的心肝，也听不懂方之蓉的话，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似乎被嘲讽了，只能无奈地瘪瘪嘴，“好吧，今日去吃了慧觉禅师的斋饭，咱们打了泉水就回家。”
　　“那就好……”方之蓉松了口气。
　　她总觉得顾瑾是憋着什么坏，却又想不出来吃斋饭能吃出什么问题，只能默默思索。

　　顾瑾眼睛一瞟一瞟，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

　　良久……
　　“不对啊，寒泉寺……那不就是云华寺吗？”方之蓉终于反应过来。
　　果然，总感觉这趟吃斋之旅对她充满恶意。

　　“对啊，前些年改名云华寺了，有什么问题吗？”顾瑾神情无辜，眼中闪烁着求知欲。

　　问题大了去了！
　　那个疑似与我大姐姐有点儿什么的花和尚，可能就在云华寺啊！

　　之所以说得这么不确定，实在是“大姐姐有个和尚情郎”这整个事件都是方之蓉靠着一星半点的线索推论出来的，她没办法准确得知事实，也无法预测结果。

　　但是……
　　“那是前些年吗？那是前一百年！还有，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方之蓉也是服了，她记得自己只说了她姐姐疑似有情况，其他的一个字儿都没说啊！
　　“我就知道！压根儿就不能在你面前漏出一点儿话头，不然一准儿被你抽丝剥茧还原出来。”方之蓉愤愤然拍窗。

　　“蓉娘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顾瑾依然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别装了啊！再装就过了。”方之蓉信她才怪。
　　什么看见云朵想吃蘑菇了，今天这一出分明就是安排好的。
　　顾瑾还是那副死不认账的无辜神情：“你说说啊，我都知道些什么啊？”
　　方之蓉：“……你戏可真多！”

　　云华寺百年前原名寒泉寺，是因为寺中有一眼清泉，水质清冽，夏日沁凉无比，故有此名。

　　然而在百年前，大周朝的太-祖皇帝秦川带领着他的兄弟们与北夷作斗争的时候，有一次，太-祖落单被一队鲜卑骑兵追杀，逃入这寺院的后山。
　　彼时连年战乱，寺中早无僧人看守，连佛像庙宇都破败不堪。然而胡人信佛者尤其多，鲜卑骑兵们不敢在庙宇附近有不敬之举，只能用笨办法搜山，却接连搜寻数日也毫无线索。

　　等到秦山带着援军赶来时，远远就见山巅上天赤如血。秦山及众援兵都以为是胡狗们放火烧山，吓得肝胆俱裂，拼命催马。等赶到山脚下才发现，鲜卑人早就跪在地上磕头不休，脑门儿都破了。
　　山上也没有火光，他们在远处见到的异象，原是红霞满天。霞光正正好照在山巅的一尊立佛像上，佛首竟放出佛光，圆形的光晕明灭不休，原本在山下围着的追兵们大喊着“佛祖显灵”，哪还敢拿起兵器。

　　这是云华寺的“云华”二字由来。

　　云华山的佛光异象，出现时间不定，向来是影踪难觅，规律难寻，那一次现身却恰恰解了太-祖之危，难怪要为此改名，甚至刻碑留念了。

　　为“云华”增添分量的奇事，还有另一桩。

　　在佛光出现后，鲜卑士兵束手就擒不敢反抗，于是太-祖平安与兄弟汇合，并收编了对他心悦诚服的鲜卑追兵，一行人暂时在山前的破庙里修整。
　　当晚，有流星坠入后山，竟引发了一场山火。
　　火势迅猛，像是将天都烧红了，照得几里内都恍若白昼，太-祖只得带部下匆匆逃离。
　　待众人在山火灭后原路查探，却发现山火烧过的地方，裸露出的泥土中有矿石存在。
　　这矿石就是现在云华寺后山的云母矿。

　　云母又称“云华”，就连太-祖都笑言，此地与“云华”二字有缘。
　　等到后来天下平定，四海归一，已经是晋王的秦山主持重建了破败的寒泉寺，并将寒泉寺更名为云华寺。

　　百年前的旧名字，除了上了年纪改不过来口的老人，也就只有顾瑾这样居心叵测的才会这么叫了。

　　直到马车停在山门外，顾瑾也没有停下她的表演。
　　方之蓉能做的，就是像个被严刑逼供的革命烈士那样，闭紧了嘴一言不发，“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被你套话的！”
　　顾瑾：“……你至于吗？！”
　　方之蓉：“你休想骗我。”
　　顾瑾：“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清醒点好吗！你知道的未必有我知道的多。”
　　方之蓉：“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顾瑾抬了抬下巴，这个标准的“颐指气使”的骄横动作，在她做来竟是格外合适：“你自己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