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47、结怨偶

　　幸亏祖父母还是他们所有兄弟的亲祖父母。
　　老祖母笑容满面，亲自起身迎接自己的二孙子，表现出了对谢昂到来的万分欣喜。刚被母亲打击得抬不起头的谢昂受宠若惊，急忙快走几步扶住了祖母，感动地等着聆听谢老夫人的嘘寒问暖。
　　只听老祖母说道：“哎呦二郎，稀客，稀客啊！你这难得上门一趟，可别怪祖母招待不周！”
　　“噗——”立在旁边等吃饭的谢桢没忍住笑出来。
　　谢晗的二儿子谢楠与小女儿谢橙还听不太懂曾祖母的挪揄讽刺，他们见大哥笑得开心，也跟着呵呵傻乐。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祖母！您也取笑我！”谢昂彻底抓狂了。
　　不就是一个月没回家吗？我以后每天晨昏定省还不成吗？！

　　“不想被人取笑就勤些回来，你一个为人子的，让长辈追着问你的行踪，你简真就是……”王夫人又想继续她的唠叨。
　　“好了好了，二郎回来了大家都高兴，你就别唠叨他了。”谢宣在外头是个斗鹅，在家里却十分的好脾气，每次不管家里谁跟谁吵架，他都是那个中间劝着和稀泥的。

　　谢家男人们不管在外头是个什么德行，在家都是温和宽厚的好脾气，这让谢家的小辈们分外的淘气。小郎君谢桢带着弟弟妹妹凑到二叔跟前，腻腻歪歪的，磨着要二叔带他们去外头找好玩的好吃的……
　　长嫂齐氏倒是心大，完全没想过自己二叔这德行会不会教坏小孩子，手一挥把仨活猴儿交给了谢昂，她夫君谢晗对着自己的二弟弟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全被谢昂忽视，当成没看见。

　　谢老爷子谢奕慢慢从书房溜达到饭厅，身后还跟着谢昭，祖孙俩低声谈论着什么，看着心情都不错的样子。
　　旁人自然好奇，须知谢奕已经快一个月没这么高兴了。
　　谢桢仗着是小辈儿，见到曾祖父和叔父都挺高兴，就凑过去打算偷听，被他小叔父一把按住捂上耳朵，啥也没听着。
　　谢奕见他一脸不服又好奇，笑着说：“先开饭，吃好了再与你们说。”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谢家的晚饭吃得寂静无声。
　　自谢奕当年科举入仕，老夫人孙氏就带着孩子跟随夫君定居长安。现而今，次子与女儿都在外地，只有长房谢宣及其子孙还能在长安侍奉老两口。
　　谢家说是显贵世家，四代同堂，摆上家宴却也只有十来口子人，一人一席连小饭厅都占不满。每当这时候，谢老夫人就格外羡慕那些聚族而居的世家，摆个喜宴，自家人都能把一个正厅几个偏厢挤满，有时候还不够。

　　等谢奕慢条斯理地放了筷子，小辈们才纷纷住筷，谢奕看了看谢昭，从袖中摸出一张请柬来，递给了身边的老妻：“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晋王府的请柬？那就是河阳郡主送来的了？”谢老夫人很茫然，今天没晋王府的人登门啊？
　　“咳，是孙儿看见的，就直接给拿回来了。”谢昭说得模糊，大家却都露出了隐秘微笑。
　　看见的，在哪儿看见的？
　　请柬也可以直接拿回来？
　　现在的小年轻这么不讲究的吗？

　　谢昭低头看着桌几，不管大家怎么调侃就是不回应。
　　谢奕心疼孙子，打岔说到：“河阳郡主上巳节后就要从宫里搬出来了。你们前段时间不都好奇晋王府的改建是个什么样子吗？现在能去了，都好好准备准备。这可是咱们跟郡主头一次见面，谁都不许给三郎丢人！正正经经的上门，规规矩矩的做客。”边说边看了谢昂一眼，显然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王夫人激动得呼吸声都重了。
　　河阳郡主在宫里自己见不着，在王府里自家没事儿也不能登门啊。现在好了，能有个正式的见面机会，自己不就能亲眼见见郡主了吗？！

　　她心里连自己当天该穿什么，带什么都盘算起来了。
　　自家公婆夫君是不用管的，他们比自己还重视这次见面，肯定不会出岔子。所忧虑的也就是自己的儿子们，还有几个调皮的孙子孙女得看好了别闯祸……
　　想想又觉得儿媳妇与郡主的见面同样重要，以后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她们呢，得让郡主看看，谢家的未来妯娌都是好相处的人才是。

　　“二郎。”她叫谢昂，“平日里你跟你媳妇怎么闹腾我不管。这次你们俩一定得给我仔细着，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出个样子来！”
　　“哎，儿子明日就派人叫她。”
　　谢昂的妻子并不与他同住，也不住在谢家，而是长年住在她自己陪嫁的庄园里。
　　谢昂的妻子是京兆杜家行七的女郎，当年不知怎么就猪油蒙心，一见到谢昂长得好看就惦记上了，之后又读了几篇他写的酸文，更加五迷三道，哭闹着非要嫁给他。
　　她爹娘又不是疯了，把女儿嫁给这么个纨绔，好说歹说却也没劝住。杜七娘一门心思地觉得，谢昂既然这么有文才，定然是能考个状元探花的，只不过是现在他不爱读书，耽搁了。等自己嫁给谢昂以后，一定能用自己的手段把谢昂扳过来，把个纨绔变成一个上进爱读书的好郎君，然后凭谢家与杜家之权势，怎么也能让他，官居三品！身着紫衣！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谢家是不知道她的宏伟志向的。
　　王氏为了谢二郎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操碎了心，陡然撞上了个脑袋不清醒的杜家女郎，长得不错，出身不错，本人看着也知书达理，别管眼神是不是有问题，这自己要是给拒绝了，那就是有病了。
　　谢昂是完全不关心自己的婚事，谁嫁他都不介意。
　　杜家七娘子的父母没能扛住女儿的哭闹，莫名其妙就跟谢家成了亲家，只得糟心地送女儿出阁。

　　杜七娘妄图在婚后大展身手，却发现夫君一月见不到一回，她想督促夫君上进，却完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哦，或者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且，她想要发掘谢昂闪光点的计划很快就被谢昂知道了。谢昂并没有因为妻子对他的看好而表现出她所想象的，应有的受宠若惊。相反，这个心如磐石的男人直接讽刺她道：“你这么爱挖掘别人优点，怎么不去采矿呢？”然后丢下新婚的妻子去喝酒玩乐了。
　　杜七娘于是哭哭啼啼去寻翁姑做主。王夫人直接翻了白眼。谢昂是自己的儿子，他要是能改，自己早就动手了。亲娘亲老子二十年都没把谢昂扳过来，凭杜氏这么一闹就能给变过来，那才是见了鬼。
　　总之，杜七娘在尝试数次之后，发现自己是真的没有这个让浪子回头的魅力，反倒是因为装了一肚子的功名利禄更让谢昂厌恶，又羞又气地住回了自己的嫁妆园子里，彻底不问世事了。

　　但是这次不能再让杜氏缩在园子里不出门了，只要她跟谢昂没和离，郡主的邀请就得有她一份。

　　谢老夫人捏着一纸请柬，对着儿媳妇王氏使眼色，王氏会意点头，转过脸来冲着谢昂眨眼睛。谢昂心累地叹口气，开口问谢昭：“要不，咱哥俩儿先告退？”

　　“二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我看刚刚大兄也想来，结果你没叫他。”谢昭有点可怜自己的大哥，毕竟别人家的大哥都是吆五喝六身后一群小弟，自家大哥却从来没享受到这种待遇，谢昂在谢昭没出生时自己跟自己玩儿，谢昭能跑能跳之后带着谢昭玩儿，从来不带他大哥。
　　“叫他作甚？他的教导我没听够吗？刚刚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你信不信我叫他来了咱俩就别说话了，光听他叨叨叨了！”谢昂从来都像是一阵自由的风，绝受不了别人的管束。

　　“那好吧，你这么神秘地把我拉到这儿来，是想说什么悄悄话？”谢昭伸手拢了拢衣襟，嗯，有点儿冷。

　　哥俩现在站在谢家后院的假山顶上。
　　假山是挖湖的时候用挖出来的泥巴堆的，所以也不高，就正好能看见屋顶的高度。富有生活情趣的谢奕谢老爷子在山顶上修了个凉亭，其余什么都没有，四面通透一览无余。站在顶上能看见方圆百米之内的所有动向，倒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就是眼瞅着金乌西沉，夜风渐起，有点冷。

　　谢昂也觉得有点微凉，：“那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马上就能下去。”
　　“行，你快问啊。”谢昭是真冷。
　　“那你告诉我你跟郡主每次出去都干什么了？”

　　每次出去都干什么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为情呢……
　　然而问话的不是长辈，而是一直都很亲近的二哥，谢昭有点羞涩，还有点想显摆显摆，毕竟秦笙是真的很好啊。
　　“每日就是逛逛啊，没干什么正事。嗯，上次阿……咳，郡主跟我在吃饭时遇见了几个应试的举子，我不是弹劾过她嘛，所以外界不了解她的都说她坏话来着……”
　　谢昂听得十分紧张：“然后呢？她飞起一脚将那妄言的举子踹出门去？还是端起酒盏砸到他脸上？”
　　谢昭听了他二哥对于秦笙的暴力揣测，再想起当时的情形，险些笑出来：“哪有！她强拉了坐席与人家拼桌，还起了假名儿跟人家一起聊起来了……我是太原王十五，她是我从弟王十七……”

　　谢昂一脸的不能接受。
　　谢昭没憋住真笑了出来：“你别不信啊。她还因为会吹捧会接话茬儿，跟人家一群举人称兄道弟交上朋友了。我们今日还遇见了那个，就是你说的妄言举子。人家中了！就等着殿试后就能授官了。要是外放还强些，躲着不见就成了。要是巧了，人家在京中留了任，我看她怎么跟人家解释……”
　　谢昂消化了一会儿，觉得弟媳妇是这么样的个性子也不错，起码不记仇啊！
　　想想他又问：“那你每日就跟郡主在酒肆食铺里坐着听人说闲话？”这爱好也太下里巴人了吧？好歹是晋王掌珠，就没有更阳春白雪，更高雅装逼的爱好了吗？

　　“那倒不至于。当然还有别的事儿啊……比如就那天，告别了那群举子，郡主就说要画一张我的画像寄回晋阳去，我坐画斋里当了一下午摆设……”
　　“郡主还会画画？”这个特长可以啊！
　　“对啊，画得很不错呢！她师从晋阳的顾氏，就是顾画圣的后人。”谢昭极为骄傲。
　　当然秦笙学顾氏画法没出师就是了。

　　但这些谢昭不打算告诉二哥了，毕竟阿笙交代要多说她的好话。

　　“竟然是顾大家？！”同样善书画的谢昂肃然起敬，连语气都正经了不少。“那画像呢？可否借我一观？”
　　“画好了当然是寄到晋阳去了啊！”
　　“好吧……那你今日抱回来的那个小坛子跟郡主有关系的吧？那么宝贝。难道郡主还会酿酒？！”毕竟那可是顾氏高足，据说顾大家就极爱饮酒的。
　　“……当然是不会啊！再说，她住在宫里怎么酿酒啊？这是我们上街上新开的一家酒家买的，那酒家的酒花样还挺多，下次我给你买些尝尝。”

　　“咦，可以可以，那我等你啊！”谢昂开心地接受了来自弟弟的礼物，然后品出点儿不对来：“你们俩，每次上街都只吃喝玩乐吗？”
　　“不然呢？”已经吃喝玩乐了这么多回的谢昭完全不觉得自己颓废了，还十分疑惑地反问。
　　“你跟河阳郡主，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谢昂难得板起脸，严肃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