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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好羊肉 ...

  •   就算是当着人家全家的面叫了高祺的外号,也没能让秦笙觉得高兴一点,无他,在高家的经历实在是太不愉快了!
      先是镇国公不晓得搭错了哪根筋要抖抖舅父的威风,见面就开始自说自话,三句话不离孝道,非说秦笙对太后不恭敬,秦笙没理这看不清形势的货色,抬脚走了。随意拽了个小厮叫领着去见据说还“重伤卧床”的高胖子。还没走到高胖子的院子,就被闻讯赶来的镇国公府老老少少的女眷堵了,一个个哭哭啼啼,儿啊肉啊,活像是高祺已经死了。
      秦笙被这一家子烦得头晕,索性将手里原本就是用来寒掺高家人的绿豆糕和赠品鸡蛋物尽其用,全扔进那一群莺莺燕燕堆儿里去,然后掉头走了。听着身后的各种做作尖叫,秦笙的心气儿总算是平了些。

      遇见谢昭时,秦笙已经能很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了。当然,秦笙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罢了——在晋州,哪个不要命的敢给自己这般添堵?自己在教训了人之后还要道歉,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这大概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旁人总有更看重的东西,谁都不会像父王一样无底线地护着自己。
      然而不等郡主哀怨完今时不同往日,就见自己隔壁桌上几个看起来满腹经纶十分严肃的书生凑在一起,用讨论家国兴衰的姿态说起了八卦,似乎……还和自己有关系……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京城里好生热闹……”
      “兄台是说谢御史弹劾河阳郡主一事吗?”
      “张兄不是在京中有好友,那应该听说了始末吧?快给我们说说……”

      这家店靠的就是物美价廉,卖的也尽是些羊汤胡饼之类,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的销金窟,自然也不会有多好的环境——大厅一览无余,连个帘子都没有,为了多赚春闱士子的钱,掌柜的还丧心病狂地加了好些张桌子,把本来就不大的大堂占个满满当当,也导致秦笙与谢昭这一桌周围挤满了人。
      谢昭是个讲究非礼勿听的君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极度不适,一听见有人讨论自己,立时就要起身,被秦笙一把按住了。秦笙用自己的八卦佐酒,听得有滋有味,恨不得自己开嗓加入讨论。
      那位在京城里有好友的张兄备受追捧,很是得意,躬身招手露出副“我有大料要爆”的神态,同座者被他感染,俱头碰头凑在一起,听那张姓书生说话。
      “我听说,就在赐婚前一天,河阳郡主在朱雀大街上打了镇国公高家的长孙,被小谢御史弹劾,结果转天高家没事,郡主没事,谢家却倒了大霉……”

      “谢家倒了什么霉?“旁边忽然伸出了一个脑袋,满面好奇地问道。
      这群书生也知道背后议论别人是非不好,但是这长安城里八卦氛围太浓,让人不小心就沉迷其中,现在猛然被人打断,均是吓得一哆嗦,扭头瞪向那个缺德偷听还插话的。
      那不懂事听别人墙根儿还插嘴的,居然是个容貌极俊俏的少年。看他满脸的好奇与纯真,被吓了一跳的书生们也不好瞪他,反而有些为自己说长道短的行为羞愧。
      那听墙根儿的倒是一点不体谅他们的羞愧,反还一个劲儿催促,“你们接着说啊,为甚是谢家倒霉?“
      为了听八卦更顺利,他甚至动手把自己的桌案和坐席挪了过去,给两边拼了个桌。而坐在他对面,原本与他同案的那位郎君反应不及,坐在坐席上手里还拿着竹筷作夹菜状,面前却连桌案都没了。
      这边的书生们不禁莞尔,这才注意到与这小少年同坐的另一个人,看穿着竟是个世家子弟。
      本朝自开国起实行科举制,给寒门学子了一条晋身之道,总算打破了世家垄断朝堂,天子受制于门阀的状况。然而氏族高高在上了几百年,现如今与人交际也要先问个门第郡望,哪是轻易就能打倒的。最起码,在穿着举止上,很轻易地就能看出氏族与寒门的区别。
      这桌聊着八卦的书生,俱是寒门出身的应试举子,天南海北的汇集于长安,就是为了没多久的春闱。他们是看着刚刚插嘴的那个少年虽长得俊俏白净,却是穿着朴素,才愿意和他搭话。谁承想,与他同坐的竟是位氏族郎君,不知道会不会是王谢朱张这样的显贵门第,刚刚他们说话会不会被这位听到,该不会犯了甚忌讳吧?
      这群举子皆是惴惴不安,没想到这氏族的郎君竟格外地好说话,笑着拱了拱手,“诸位还请继续,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谢家倒霉呢?”
      而那个原本与他同坐的布衣少年已经忍不住要动手帮他挪席子了。

      这世上最快的拉近陌生人之间关系的就是一起讨论八卦了。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说起张家长李家短来,谁也没比谁尊贵。于是气氛陡然一松,大家热情地把这二人拉入小团体,继续头碰头瞎扯“为甚是谢家倒霉”。
      那位似乎熟知内情的张兄这样说到:“撇开高家不谈,这河阳郡主与小谢状元,那就是瓦罐儿和玉瓶儿。且不提这桩案子,就是只把两人放在一起比一比,小谢状元,多好的人呐!十六岁的状元啊,这明明是本朝的祥瑞啊!出身,才学,品格,前程,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听说长得还俊的很,连长相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人,娶谁娶不着?!”
      这位兄台夸谢昭夸得真情实意,说起河阳郡主却十分不客气,“这位晋州来的郡主,刚到长安就闯出了这么样个名声,之前也没听说有什么才名,唯一的长处大约就是身份能拿得出手了。可是能与小谢状元议亲的女郎,哪个又是身份拿不出手的?恕我见识浅薄,竟看不出这门亲事于小谢状元有什么好处来!“
      听者皆点头作赞同状,令张举人十分满足,于是又偏头看向那两个加塞儿的,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那布衣少年也随着大伙儿连连点头,满脸认同之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举人满意了,看向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那位氏族郎君,见他脸色有些奇怪,似乎在憋着什么情绪,眉眼低垂看着地板,应该是在想别的事情吧。于是张举人将他略过,心里有些不高兴地想:“这种世家子弟真讨厌,明明是自己要听的,却在别人讲话时魂游天外。”

      世家子弟虽不招人喜欢,世家子弟的朋友却是十分捧场。
      那布衣少年听得十分投入,该捧场时捧场,该提问时提问,偶尔自己停顿下来喝口水,还要连声催促,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听众。张举人心里想着,就见那少年俩眼大睁看着自己,眼中充满了好奇心与求知欲,不由谈兴大增,抛开那世家子弟接着讲下去。

      “就是没有这次的弹劾,这两人也说不上般配,更别提这赐婚是在弹劾之后了。你们说,有把弹劾人的跟被弹劾的往一块儿凑的吗?不怕打起来啊?!”

      “张兄说的是啊!那陛下为什么给这两人赐婚呐?”听众一号提问。
      “这当然是陛下的惩罚啊!”张举人有些激动。
      “陛下惩罚自己亲侄女打架,用得着这么迂回吗?”听众二号反驳。
      “就是啊,要是为了惩罚当街斗殴,怎么不赐婚河阳郡主与高家,他俩才是打架的啊!”听众三号也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
      “谁说是为了惩罚打架啊,这明明是为了惩罚小谢御史啊!”张举人激动坏了。

      只见张举人唾沫横飞,出离愤怒了。
      “这门亲事,河阳郡主吃亏了吗?吃亏了吗!这么个十全十美的好郎君,平日里配她都算她好运道,怎么都让人弹劾了还捡着这么大个便宜呢?!这么个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脾气,还动不动就要把人往死里打,小谢御史刚跟她结了梁子,就要被迫娶她,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呦!可见俗话说得对,好汉无好妻啊!”
      张举人一拍大腿,仰天长叹:“天道不公啊!”

      听众们被张举人真心实意地安利了一番“小谢状元最最棒”,又被他悲愤情绪感染,纷纷掉进了沟里,“所以说,这是皇帝陛下护短儿?!小谢御史弹劾了他侄女,他侄女要嫁不出去了,就要小谢御史娶她?”
      “弹劾谁就要娶谁?那以后谁还敢仗义执言?言官不以言获罪的呀!”
      大家被这个推论惊呆了,一群连杏榜都不知道能不能上的人纷纷操心起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那一直听得十分投入的布衣少年也被这个推论惊呆了,喃喃道:“长安第一美人是谁?我要弹劾她……”
      他旁边的那位氏族郎君凑过来悄悄说:“现在的第一美人是春风晓月楼的红袖姑娘,你要弹劾她什么?与赵瑛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吗?”

      张举人稍稍抒发了心中的郁愤,情绪略有好转,于是也能注意到这个极会捧场的小兄弟了。他还挺喜欢这个少年的,于是凑过来好奇问道:“你俩在说甚?”
      大家纷纷停下了讨论,希望能听到新人的见解。

      氏族郎君刚要编个话题糊弄过去,就被布衣少年制止,只听他平静地说道:“我们刚刚在说,可怜小谢状元这么个人才品貌,好一块羊肉,竟落到了狗嘴里——天道不公,不公致斯啊!”

  • 作者有话要说:  1.十六岁的状元是编的,算是给谢昭一个金手指。唐朝进士很难考的,人数非常少。白居易作诗:“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因为他是那一榜最小的——29岁,那一榜进士只有十七人。五十少进士真不是夸张说法。
    2.杏榜——春闱发榜在杏花开的时候,叫“杏榜”,秋闱发榜是桂花开的时候,叫“桂榜”。
    3.好一块羊肉,竟落到了狗嘴里——这句话是水浒里说武大郎和潘金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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