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记》西门大娘

26、相见欢

　　“嗝……我跟你说，昨天那个弹劾……嗝……可不能这么算嗝……嗝……哎呦气死我了嗝……”
　　秦笙急得跳脚，木质的二楼地板叫她蹦得咯吱响，楼下传来大堂茶客的愤怒抗议，秦笙瞬间住脚，掂着脚尖儿灰溜溜回到临窗的座位上。

　　谢昭险些噗哧笑出来，考虑到初次见面要在郡主面前装个相，遂努力憋笑，貌似诚恳的建议：“别生气，深呼吸……来，长憋一口气——小二，快上壶热茶！”

　　最终，在深呼吸，长憋气，喝热茶，手抱膝等一系列土法子的折腾下，小郡主可算是不嗝了，但是她刚刚兴师问罪的气势也如同决堤的黄河，一泻千里的让打嗝给打出去了。

　　刚刚还打算给这书生立个规矩，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没想到……
　　这贼老天专爱坑我！
　　我晋阳一霸的脸面何存！

　　秦笙叫这个嗝害得不轻，险些丢了郡主娘娘的威严，灰头土脸的跪坐在案几前。猛灌一口茶水，将脸冲着窗外，看似是观赏初春京华风光，实则脑海中高速运转，该如何跳过刚刚那丢人事儿，不露声色的将话题重新引回兴师问罪上。

　　“咳咳，我们刚才说到的……咳，弹……弹劾问题，我觉得……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这话题简直转移的生硬，全然没有刚刚一进门昂首阔步的问罪气场。
　　尤其是在对面的谢昭含笑颔首，做出洗耳恭听姿势的情况下，再配上秦笙毫无中气的嗓音，飘移不定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做贼心虚……

　　从没这么丢脸过的小郡主，也从没处理过类似的情况。说到底，和平安一样，都是经过的事儿太少，将脸面看得太重了些。

　　要是晋王世子在此，就会若无其事的道歉然后继续这个话题，用他镇定自若的强大气场压制对手，使对方自我怀疑，不打嗝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要是秦笙的父王在此，这位混不吝会先下手为强，哈哈哈的自嘲一番，一笑了事。打嗝嘛，谁不打呢！
　　要是顾敏之顾大人在此——扛了一辈子偶像包袱的顾大人是不会这么丢脸的，他应该会站在门外，等打完了嗝再进来……

　　就是在几年后，和三教九流都能谈笑风生称兄道弟，待人接物都油滑妥帖的河阳郡主，也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手段转移话题。
　　这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谢昭看着对面努力表现得盛气凌人的的少女，看着她施展出的，与她惊人美貌与高贵身份所不相符合的，拙劣手段。
　　谢昭兴致盎然，对于自己的天降婚约产生了期待。

　　看着河阳郡主目光游移，耳根泛红，细白手指攥在一起扭成了麻花——这可真是，用尽全身来演绎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了。

　　谢昭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儿小郡主扭曲的手。
　　白皙细腻，指甲剪得十分干净，都齐根儿剪秃了，露出粉色的指甲盖，并不像现在贵族仕女中流行的那样——将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的指甲留的长长的——谢昭见过最长能过三寸的——保养的圆润光滑，还要涂上大红的朱砂或火红的凤仙花汁。

　　更有那第一等讲究的小娘子，甚至能在指甲盖上作画。她们用各色染料和云母粉青金石，用细细的狼毫勾勒描摹，仿佛每个人都是工笔画大师。
　　为了别具一格不落窠臼，她们能穷尽自己的绘画技法和优美想象，画山画水，画人画物……那小小的方寸之地，竟也能自成方圆，成就一方小世界。

　　以前谢昭看着自家母亲婶娘姐姐嫂嫂，翘着长长的指甲互相攀比，只觉得敬畏非凡，感叹女人为了美，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自己同时也会对她们敬而远之，都是废了老鼻子劲儿画成的，若是一不留神叫自己碰掉了色，那可怎么是好……

　　许是对三寸长指甲和“闺中工笔派大师”太过敬畏，谢昭在看见河阳郡主的粉指甲盖儿时，竟不由得松了口气——万幸这骄奢的风气，从贪图享乐的南方传至长安城，却还未污染到朴素淳厚的晋阳，可真是，太！好！了！

　　出于对河阳郡主不画指甲的好感，谢昭十分好说话的作出了深刻道歉：“昨日之事，实在是臣的过错。郡主路见不平匡扶正义，有先秦侠义之风。昭浅见薄识，冤枉了郡主的一片逞强扶弱之心，只拘泥于教条礼法，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致使郡主蒙受不白之冤，名誉有损，实乃臣之过也。还望郡主大人大量，宽恕则个。”一通说完，还直起身来，长跪拱手，作了个结结实实的大揖。

　　秦笙本来就是习惯性拿个乔，这么多年也没人拿她的脾气当回事儿，谁知道这次居然等来这么个大礼，顿时吓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手忙脚乱的想把对面愧疚的美少年拉起来。
　　兄弟，好好说话，一切好商量！

　　秦笙没想到这小状元完全没有少年成名的傲气骄矜，认错态度好得一逼，衬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反派。

　　想想自己以后就要和这么个比孟文海还要升个级的道德模范，脸对脸过一辈子，秦笙心肝脾肺肾就没有不疼的，看着谢昭那张好似水墨工笔画一般被人细细描摹过的脸，愁得睁不开眼——长得这么好，怎么就是这么个脾气！

　　那厢谢昭感受到秦笙发自肺腑的慌乱，心里对于河阳郡主的评价一变再变，从前天的跋扈鲁莽到昨天的活泼跳脱，再到今天一进门的色厉内荏，现在就剩下吃软不吃硬的纸老虎了。
　　秦笙在谢昭的心里地位，从一级警报多重提防的高度，在短短三天内跳崖式下降，成了惹人怜爱的，脑筋不大够的小白兔了。

　　这一边，太白楼上两人对坐饮茶，风采出众恍若璧人，却是一个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道德模范，呲牙咧嘴腿肚子直转筋，一个是学霸看学渣，满心怜爱。

　　那一头，出身太原王的谢昭他娘，却敲开了相爷薛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