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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归途伊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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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山位于中原北部的群山腹中,地处黎国地界。而除了财力最为强大的黎国外,还有北地雪国,西域月阑国以及南疆的二十七部落联盟国,四国势力各自盘踞一方,划分了整个大陆,他们彼此互相制约与合作,而四国以黎国为首。
此时仙湖山的深林处,直戳云天的巨榕树冠铺天盖地,一个少女正四脚八叉地横躺在盘踞交错的粗壮树根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她环视四周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拍掉沾在衣服上的落叶,仰头一喟声长叹,然后像失去了精气神般,耸拉下头颅,垂丧下双臂,绕过盘错的树根,脚步虚浮地朝着山脚方向而去。
耳旁似乎只剩万鸟翔鸣,树叶嘈杂,残留的雨露打在大片的枝叶上的声音,还有潮湿氤氲的空气,云雾缭绕,周围的一切,好似几日前的那场追杀只是场梦魇,而现在,她正前往梦境的尽头。
不过,当她看到一片狼藉的木屋,支离破碎的桌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时,她仅存的幻梦,也彻底宣告破灭。
径直穿过“残骸”,走到正对门的长桌前,将倒下的灵牌,轻轻用手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摆正,灵位旁的木盒子,散发出的淡淡香味,萦绕四周,清幽的香味使她疲惫的身心稍稍松了口气。对着爷爷的牌位虔诚了拜了三拜后,环顾一圈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她只带走了灵位旁的木盒子,因为爷爷曾嘱咐过,它就是爷爷的命根子,既然要出远门,自然不能把它丢在家里。
目的地是在五柳村附近一处已经荒废的庙堂,而要去五柳村,必定经过凤凰桥。凤凰桥是黎国的先皇亲自派人修建的,传言此桥是为得道高人腾云升仙的仙桥。至于其中具体的渊源,春迟便不得而知。
说到五柳村,她倒是曾去过几次,只因这个村子距离仙湖山较近,且它紧邻黎国第二大城市青阳城,是附近最大的村落,各路物资还算齐全,正好满足她下山采购的需求,并且五柳村又是黎国最大的稻米之乡,所以去此地采购米粮也正合适。
这样一来,路也算熟络,途中没浪费多少时间,才不过两日就到了凤凰桥。此时,天色已昏沉,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大声抗议。她砸吧砸吧嘴,揉着饿扁的肚子,捉过身后的箭篓拿出弓箭,去林中猎食。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此刻山林间吹过的寒风就像刮人的刀子般寒冷彻骨。当她好不容易逮到猎物时,天色墨黑,她在桥头附近生起火,火光亮起
她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就着火光处理猎到的野兔,然后将肉串在架子上面烤,不时的翻动一下让它烤的更均匀,直到表面开始变得焦黄,滋滋冒油时,香味也就溢出,引人垂涎欲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大餐一顿了。
“唰唰唰唰——”
不远处,草丛中传来一阵异动。春迟停下手中动作,手已经摸到弓身,还没等她做下一步动作,就只见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从身后的高草丛中窜出来,直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被这速度惊人的黑影一惊,她本能地抓起准备要大快朵颐的烤肉,腾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连连退后几步。待她稳住身子,定睛一看,原来正蹲在她身前无助而又渴望地盯着她的黑影,竟是个衣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小少年!
那小少年身材瘦小,透过破烂不堪的外衣下,隐约看到露出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他那张沾满泥土的脸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那乌黑透亮的眼睛,眼波清亮,宛如汪洋中的黑珍珠。他含着手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春迟的手中,还在滋滋往外渗油的烤肉,不时地吞咽下不停分泌的口水。
春迟看看小少年,又低头不舍得看看手中的肉,她同样吞咽了下口水,问道:“……想吃?”
“嗯!”小少年唯唯诺诺且小心翼翼,却无法掩饰住渴望地点头。
男孩儿大抵十三、四岁般模样,他吃东西时的焦急,像极了饿鬼扑食,勉强挂在身上的破烂袖衫和月白色小褂已然变得灰扑扑的颜色,模样像是放在土堆里滚过几圈的肉丸子。破烂的掛衫下能隐约看到身上的淤青和伤口。
男孩儿很快吃完了手上那份,又扭头看向春迟,准确的说是剩下的半块肉的方向。
春迟招招手,示意男孩儿过来。少年迟疑片刻,慢慢起身挪动过来,脏兮兮的小手不安的揉搓着衣角。
“给你。”她把剩下的食物递到男孩儿面前,拍着身边的空地儿说道:“坐这儿吃,暖和。”
男孩儿呆呆地保持接过烤肉的动作,眼中满是局促。春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男孩见她笑,脸上顿时一羞,手里拿着烤肉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就着暖热的篝火,将手中的肉快速地吞之入腹。
解决掉剩下的食物后,小少年便始终蜷坐在与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眼中直勾勾地盯着春迟的方向,看她将剩下的猎物再次烤出滋滋的香味,这次却没再要吃一口的意思。
一夜在两人的相安无事中度过。翌日,春迟早早起来准备收拾行李继续赶路,睁眼瞧见火篝旁,小少年仍旧蜷缩在原地。他似乎一夜没睡,眼底蒙了一层黑气,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方向。
春迟似乎对此也不甚在意。对她而言,似乎外界其他人类的行为总有些莫名其妙,她也当此是习以为常。或许这个小少年对她防备有加,才小心提防。她起身将昨晚吃的一地骨头用土掩盖好,然后打包好物件,扑灭了篝火
当她背着行囊准备行过凤凰桥时,回头看,发现少年跟在她十几步的地方。
“你也去前面的村子?”
少年低垂着脑袋的摇了摇头,踌躇的脚步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后退。
“那你是在跟着我?”春迟对这个想法还是有些好奇和兴奋的,毕竟孤身寡人惯了,此时有人愿意跟在她后,倒是稀奇的紧。
少年眼睛瞪得溜圆地站在原处,无措地双手搅缠的衣角团成了麻花。他带着些许期待和试探的轻轻点头,充满这小心翼翼。
“虽然我也没可去的地儿,不过……或许你可以先跟我一起?”春迟试探一般的问道。
少年闻之一喜,黑耀的眸中如黑夜繁星般耀眼。
正值寒秋,风刀刮过皮肤,凌冽而疼痛,当他们到达五柳村附近时,已接近是晌午时分,二人皆已饥肠辘辘,恰正见附近有处家小馆。店家摆了几张桌子在门外,只有两个行色匆匆的旅人于此迅速吃食,大多客人都躲在屋内避寒气。
少年穿得单薄,春迟带他进了屋内。屋内角落里生着火炉,六、七张桌子,三三两两坐了些人,狭窄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暖气弥漫开,再配上壶烧酒,在秋夜竟觉得万分热火。
俩人坐到离炉火较近的地方,叫了两碗热汤面。小少年双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笔直,一副拘谨的样子。相反,春迟则翘着二郎腿等着上面,身体不住的抖动着驱散周身的寒气。
面上的很快,升腾的热气熏得两人脸色润红,春迟开心的搓着手拿过竹筒里的筷子,吸溜吸溜地吃起来。少年则小心翼翼的张望四周一圈,才拿起筷子。
屋内坐的几桌客人,也大多是赶路的行旅客,但有两桌却是明显不同。
一桌坐得是一对男女,男子一身玄青色裘衣华服,正小心翼翼地吹散勺中的热气送到女子面前,而女子被一个宽大的藏蓝色袍子捂的严严实实,只因身影娇小方能知晓性别。她不曾动过筷子,只由男子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下,她甚至没有扭过头去,宛若被定身一般。男子间或给女人夹菜,偶尔扭头与她交谈两句,像是平常人聊天一样,可那女子仍旧像被施了定身咒术般丝毫没有反应,画面别提多怪异。
不过要说怪,另一桌落座的客官则更是奇怪。此人身穿一身带毛领白色冬衣,眉宇俊朗,气质飘逸,他自始至终只要了一壶茶水执杯慢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身贵气,而唯独那双深潭似水的琥珀眼眸,带着审视地扫过屋内每一个人。
阿立被看得头皮发毛,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继续吃面。一顿酒足饭饱,春迟摸着鼓起的肚子一脸恬足。“好饱啊!我今年吃的最饱的一顿饭就这碗面!”
“我这里还有。”少年低着头把剩下的半碗面推到她的面前,脸上红彤彤一片。
“你吃你吃!我现在饱得很!”春迟大力拍拍自己的肚子,将眼前的那碗面又推了回去。她兴许是吃饱了的缘故,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在山上住懒散惯了。
她看到少年好奇的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嘻嘻笑道:“吃饱了就想睡,人之常情嘛!不过小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男孩儿涨红了一张脸,小小的脸上一颗乌黑明亮的眼睛如星光般璀璨,“我叫戈立。”
“哥?这姓氏倒是真奇怪。”春迟嘟嘴说道:“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吗?你是从哪来的?你家人呢?”
戈立闻之未语,只是神情状似痛苦,似乎不愿提及,但他又不想隐瞒眼前之人,因此表情十分纠结不已。
春迟见他不答,却也没在追问,继而便为邻桌的一盘酱牛肉全然勾去了心魂,登时亮眼放光的叫来店家同样上了一盘,一旁的戈立倒是因此舒了一口气。等踏出馆子时,春迟是挺着肚子出门的,因此引来众人频频回头,而不自知。
五柳村的入口,有一条溪流自西向东流向。村口屹立的五棵百年杨柳,五柳村便因此而得其名。传闻柳树已于此扎根百年,早已有了树灵,若在树前做不敬之事,必遭其纠缠,直至承悔。二人便已见柳树,便知晓到了五柳村的地界,却并未进村。只因五柳村虽为村落,却大底上跟城镇规模一般,内里道路四通八达,若想穿过到达后方的土地庙,绕过五柳村却是最快的方法。
破庙离官道不远,却不会被人轻易看到,庙外杂草丛生,高草遮掩住破败的废墟,断梁碎瓦落在附近也无人收敛修葺,若不是春迟曾在此躲过雨,此次寻它也要费些功夫。十几年前,这儿原本是土地庙,然而一场大水冲毁了庙里的土地爷,再后来土地庙前又开了官道,村里的老头儿言,此番变故破坏了土地爷的清静,遂其已弃庙而去。无神之庙自然不再受众人香火,因此落败至如今景象。
走近破庙,春迟环顾一周,别说是人,就连根狐狸毛她都没看到。那个陪他上路的人,不是说好会此等她吗?
她在倒下的木梁上坐下,失望叹气,如今没人理她,她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看起来倒跟戈立的处境一般。
戈立安静的站在一旁,他不问春迟要去何处,又在寻何人,就站在一旁安静的呆着。
一大一小坐在破庙中央的断梁之上,从日出等到日落再到月明星稀,半个人影都不曾出现。春迟搓了一把逐渐冰冷的肩膀,深秋的夜晚寒霜更重,呼出的气都有了形状。她捡了一些稻草和柴火点起火堆,这才有了些暖意。她翻开落在脚边的包袱,翻出两个馒头和烧饼递给戈立。戈立立刻两眼放光的接过馒头啃了起来,吃起来的样子像在吃已过刚炖好的肉。
吃过晚饭,春迟在附近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又从包袱内拿出几件御寒的衣服给俩人盖上,便就着火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