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辞--卷三》湖琚

13、晋封

　　刚刚下过一场雪，还未融化，明仲走出了大政殿，鞋子便湿透了。他便就近去了内署。
　　内署是当值的大臣晚上休息的地方，在长安宫门外，地方简易，大臣们常备有衣物，明仲便想着去那里先换一双鞋子，再叫个马车回家。
　　及至内署门外，明仲正要进去，却迎面走出来一人，正是早上说话的那个年纪稍轻的侯。说年轻也只是相对于其他诸侯的年纪，其实这人看上去应是不惑之年。
　　早上这人一番言论将梓欢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明仲自然知道他心思不简单。待那人走上前来，他便施礼道：“臣拜见侯爷。”
　　那人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你，你便是公主身边的亲近之臣？”
　　这略显暧昧的四个字让明仲微微变色。
　　“未进梁都之时便听闻了你的大名，今日朝堂之上果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你……是叫，明仲吧？”
　　“正是。”
　　“听闻你自入仕以来，颇受公主重用，每决议大事必然参与，所献之策也都被一一采纳，可以说是公主的肱骨之臣呀。”
　　“侯爷严重了，公主生性聪慧，处事果决，颇有大王之风范，每遇朝议之事必有决断，臣也不过是鞍前马后，做做跑腿的差事。”
　　那人笑了笑，道：“梓欢不过一个小女子，将来还不是嫁人归于内室，便是尊贵也止于此了，你如此大才，却为一妇人所驱使，不觉委屈吗？”
　　“侯爷万勿如此言论，公主乃大王嫡女，身份尊贵，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做叔叔的轻怠侄女呢。”
　　那人眼中显然有些生气，凉凉地看了明仲一眼便走了。
　　明仲回身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深吸一口气，看来梓欢未来的路确实不好走。
　　正巧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人来，明仲拉住那人问道：“方才离开的是哪个侯爷？”
　　那人张望了一下，小声道：“先王的第十子，齐侯，方才来找赵相。”
　　明仲了然。

　　明仲正坐在下首翻阅奏疏，梓欢却是看一卷，叹一口气，仿佛有叹不完的气，明仲不禁放下了奏疏，起身来到梓欢的案前。
　　“何事让你如此唉声叹气，我看看。”
　　“并非奏疏之事。”梓欢愁眉不展。
　　明仲心中了然，自从诸侯来到梁都，梓欢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如今居辛手握禁军，梁都还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为何还要叹气？”
　　“自从诸侯来了梁都，朝中许多大臣皆携重礼拜访，如今增庆宫的门槛都被踩平了。”
　　“大王无嗣，未来的大王就在他们之中，那些大臣自然要竭力站队，将来新王登位，也好居功。”
　　梓欢定定地看着明仲，那幽冷的眼神让明仲不禁后背发凉。
　　“你会不会也弃我而去？”
　　“不会！”明仲斩钉截铁地说道。
　　梓欢却是面无表情，道：“我感觉我要撑不下去了。昨夜父王问我，哪个叔父封地治理得最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王肯定是在考虑继位人选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越是这紧要关头，公主你越要打起精神，不能气馁。”
　　“想起那日朝堂之上，诸侯咄咄逼人，我实在没有信心……”
　　“现在诸侯才走出一步，公主就没有信心了，那往后该如何面对新王？”
　　“我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启禀公主，诸侯正在大政殿外，吵着要见大王。”这时，一个宫人惶急地跑了进来，打断了殿内低沉的氛围。
　　梓欢闻言，面上渐渐冷静了下来。
　　大政殿外，诸侯皆被拦在殿外，不禁气得大吵大嚷，须臾，梓欢和明仲走了出来。
　　“朝宁，你为何不让我等见大王？”
　　梓欢道：“父王尚在休憩，你们这么多人进去会惊扰到父王。”
　　“梓欢，我们这两天每次来见大王，你皆以各种借口阻拦我等，是何居心？”
　　“莫不是你囚禁大王，想图谋不轨？”
　　诸侯言语激烈，把梓欢评头论足，说的话也是不堪入耳。
　　谁知梓欢面容冷静，不为所动，等他们议论完了，方冷笑道：“你们说我图谋不轨，那我做了什么有违祖制的事吗？倒是你们无诏入朝，将来新王继位，第一件办的大事，恐怕就是追究你们的罪责吧。”
　　诸侯听闻这番话，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出现了防备之色。
　　梓欢冷笑一声，吩咐宫人道：“父王需要静心养病，以后没有孤的旨意，不准放任何人进去，若是打扰到父王，你们就以死谢罪吧。”
　　说完，转身进入了大政殿，厚重的殿门随即被关闭。
　　隔绝了外面的吵闹，梓欢那张紧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明仲道：“最近丞相和齐侯走得很近。”
　　梓欢面色变得沉重，道：“我这位叔叔从小博学多才，且有统兵之能，只是因为其母身份，自然也无缘王位了，想必他的野心也藏得太久了。若是得了丞相的助力，确实不好对付。”

　　梓欢和明仲进来时，内侍刚服侍魏王用完药。
　　“儿臣参见父王！”
　　“臣拜见大王。”
　　魏王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今日怎么明仲也来了？”
　　明仲看了梓欢一眼，梓欢转身去了外殿处理奏疏。明仲上前来到魏王榻边，谦恭地说道：“臣多日不曾面见大王，今日跟随公主进宫，向大王问安。”
　　魏王面带微笑，道：“卿有心了。”然后指了旁边的坐席，示意明仲坐下。
　　“寡人多日不曾临朝，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并无大事，只是······”
　　魏王见明仲面有难色，于是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最近诸侯进宫，在朝上举止轻慢，公主殿下本来是奉大王之令理政，但是诸侯都是长辈，不太好管制。”
　　此事若在以往，魏王必然以尊长之礼教导梓欢忍让诸侯，但是现在他重病在身，随时都可能死，他便更加爱惜梓欢，且梓欢是他下诏命为理政，诸侯不把她放在眼里，便是不把他这个魏王放在眼里，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心，以后若自己死了，那么把梓欢托付给下一个魏王，他又能爱护梓欢如亲子吗？
　　明仲见魏王面色忧忡，于是道：“臣很是担忧，大王百年后，公主将安身何处？”
　　魏王忧心道：“梓欢也是寡人唯一放不下的牵挂，本来几年前寡人想要赐婚给她和孟昭，有大将军做庇护，新王也不敢对她不好，可她一直不答应，如今孟昭远在白城，只怕是来不及赐婚了，现在朝中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庇护她。”
　　“臣有一个主意，想请大王裁决。”
　　“什么主意？”
　　“大王可以下旨，加封公主为监国公主，辅佐新王临朝。”
　　魏王震惊地看着明仲，又看向梓欢，却见梓欢认真地看奏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
　　“自古以来从未有公主监国，况且诸侯都是她的叔父，让晚辈辅佐朝政，难免引起新王的猜忌。”
　　“封公主为监国公主，只是用以震慑朝臣，使新王不敢为难公主，并非真的要公主听政。”
　　魏王闻言，虽有所迟疑，但是心中也放不下梓欢，第二日便临朝当着百官的面，宣布了封梓欢为监国公主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