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撩我》负雀

7、第六章

　　国庆假期如约而至，但初夏什么计划都没做成。
　　付佳要回老家办点事儿，自家爸妈工作又忙得很，注定是个宅在家里的假期。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国庆假期黄金周，想想届时旅游景点黑压压一片人群，共同接受长达数小时的暴晒，而她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水果玩手机——
　　咦，想想都开心。
　　现在初夏就抛着自己刚洗好的苹果，坐在沙发上听电话。
　　“姐，你来接我嘛，我不想在这补习啊！”电话那头传来弟弟初川的哀嚎，初夏不动声色把手机拿远了点。
　　明知道弟弟在抗拒什么，初夏还是笑着问：“我听说嘉阅挺好的，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不满意它是个补习社啊！”已经升上初三的初川正在经历变声。初夏听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吐槽，那种体验绝对不美妙。她咬了一口苹果，咔嚓咔嚓地吃着：“所以？”
　　“姐你来接我吧！家长不来他们不放我走的哇！”
　　“……你姐我也没成年呢。”
　　“那你过来陪我嘛，妈说今晚她加班，老爸出差了，难道我要耗到关门吗！”
　　“初小川，作为你亲爱的姐姐，我要提醒你一句，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半，离你的出笼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让爸妈知道我帮你提前逃脱，那我也会很凄惨的。你忍心拉姐姐下水吗？”
　　初川气得哇哇叫。初夏最后象征性地安抚了崩溃少年一把：“放心，六点我准时在门外等你，好不好？”
　　“姐你要不五点半？”
　　“刚刚我说了什么话，你自己复述一遍。”
　　“……我错了姐。”
　　虽然嘴上并不留情，初夏还是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
　　弟弟初川学习成绩倒并不差，但他天性爱玩。如果让他待在家里，初夏是管不住他的。初父思索片刻，一拍大腿，把初川送去了补习班。
　　“姐，都怪你！”初川听闻这个消息后嗷嗷大哭，拿小拳头捶初夏手臂，“你干嘛不跟爸妈说你会管我！”
　　“因为我真的不打算管啊。”初夏抬手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头。虽然初川在她看来还是个小孩子，但实际上初川已经快长到180了。初家四口仿佛都有巨人族基因，初夏官方身高170，站在一群女生中显得格外出众。
　　回忆起弟弟哭唧唧的表情，初夏忍不住笑出声。正打算掏出手机给弟弟发条“我六点半再来”的虚假信息，忽然被一只手箍住往后疾退，带起一阵风。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冲过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刺耳的交通工具警报声此起彼伏。
　　初夏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抬肘往后撞去，随即听到一声闷哼。
　　“恩将仇报啊你。”原本清朗的声音因笑意而显得低沉。
　　这声音有点熟悉。
　　初夏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她抬头，发现一辆车擦着两人撞上了右侧封闭的店铺卷闸门，车头冒烟，卷闸门破了个巨大的口子。
　　“这？？？”初夏目瞪口呆。
　　“够刺激吧。”身后那人放下手臂，让初夏从拦腰禁锢的窒息感中释放出来，“走路专心点，刚刚我要没拦住，现在你会在车和门的中间。”
　　初夏一阵后怕，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也能被自己撞上……
　　等等！
　　初夏骤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久违而熟悉的俊脸，琥珀色的眼里倒映着她茫然又震惊的样子。
　　“看傻了？”陆骏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好笑地追补一句，“这么想我吗？”
　　“陆骏？！”初夏的声音诚实地反映了主人此刻的精神状况，音调极高声音尖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骏，没缺胳膊没少腿，看上去十分健全，“你怎么不来上课？”
　　“有事，不想上，就不上了。”陆骏耸肩，他抬头看向那辆接近报废的车子，眼中闪过一丝锐色，又很快恢复平静，“走吧，趁警察还没来赶紧溜，我可不想去喝茶。”
　　初夏没被他绕开话题。她看了眼腕表，问：“国庆后你会回来上课吗？”
　　“可能吧。”陆骏却已经迈开长腿走了出去，“我还有事呢，先走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背对着初夏的时候，那张脸便完全沉了下来。
　　电话很快被接起。
　　“去查一下，车牌号是……”
　　简短地交代了一下后，他挂断了电话，却握紧了手机。
　　差点……差点殃及无辜。
　　初夏看着陆骏逐渐消失的背影，一时哑然。
　　她呆站了片刻，直到周围的人渐渐靠拢，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去接弟弟“放学”的，连忙绕过出事车辆继续往嘉阅教育的方向赶。

　　初夏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六点了。
　　嘉阅教育是执秀市最好的补习机构，坐落于繁华地段十字路口的转角处，非常豪气地包揽了两面五十米范围内所有铺位，是个十足的庞然大物。
　　初夏进了大门，原本窃窃私语的两个前台小姐看到她都放下了遮嘴的手，重新摆出礼仪微笑：“欢迎光临。”
　　“请问初川在哪里上课？我是他姐姐，来接他。”初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好向前台求助。其中一个姑娘走出来：“请跟我来。”
　　初夏心底暗暗咋舌。一个教育机构愣是整出了高级酒店的味道。
　　她跟着引路的姑娘走上楼梯，在二楼转弯，直到对方停下来，示意就在此处，然后离开。初夏往身侧的教室里看了一眼，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目光扫视一圈，没看到初川。
　　她皱眉踏进教室，随即被藏在门后忽然扑出来的少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呜哇！”少年张牙舞爪，整个扑到初夏身上来，因高挑的身材，这一幕反倒像是他把自家姐姐圈在怀里，“姐，你真的六点才来啊！闷死我了！”
　　初夏：“……”她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我没六点半才来已经是拿出了作为姐姐对你仅剩的一点儿爱意了。”初夏把身上这个多动症患者扒拉下来，“走吧，回去吃晚饭。”
　　初川却一把抓住初夏的手腕。
　　“姐，”他忽然换了个表情，“我……”
　　“怎么？”初夏意外被拉住，初川攥着她手腕的手有些用力，这点力度对于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少年来说不算什么，但初夏被攥疼了。一如半个小时前被陆骏猛地箍住时那样疼痛。
　　初夏挣了两下手腕：“你们男生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女孩子是多么细皮嫩肉的存在啊？放开。我又不会跑。”
　　初川连忙放开姐姐的手腕——上头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红痕。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姐，你还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老师吗？”
　　“就是你口中‘还好有她在不然我才不肯来这破补习班’的那个老师？”
　　初川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对，是她。她今天给我们上课，还没上完就被人叫走了。后面又进来一个新老师说以后他来教我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他欲言又止。
　　“换了老师而已，习惯就好。”初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你升到高中，你还需要接受父母可能偷偷给你改志愿这种事情。”
　　“那不好意思了，我天生就是学理科的料啊。”
　　“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不不不姐我错了，重点是我想看看老师。”
　　初夏面露思索之色。半晌她仿佛做了什么决定，长出一口气。
　　“好吧，鉴于爸妈今晚可能都不会回来，我批准你任性一把。”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弟弟：“去找吧，我跟着。”

　　初川自初三开学伊始，便被父母送到嘉阅教育补习。每周六日上午都在这个环境良好的补习机构度过，风雨无阻。
　　他起先还哀嚎着怪初夏不向父母力保他，但真在嘉阅上了两周课后，这精力过剩的少年反而有所收敛。在初夏奉父母之命前来“套话”的时候，初川毫不设防地如实回答，甚至可以算得上兴致勃勃地与她分享。
　　“教我的老师长得特别漂亮，性格又很温柔。关键是她讲课真的很厉害好吗！比学校里那些只会对着书本的老师厉害多了。连我都产生了听课的欲望！”——当时，初川是这么说的。
　　初夏面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也很好奇，并脑补了各种形象和背景，内容丰富得可以令她即刻动笔写小说。
　　毫不夸张地说，初夏想遍了所有符合初川形容的形象。因此当她见到真人时，产生“果然如此”的想法也就十分正常了。
　　眼前的女人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眉眼温柔而平和。她穿着烟灰色的长裙，简洁的小白鞋，就像是会从优雅的咖啡厅中缓步行出的文艺女青年。
　　尽管这不是很符合理科生的外表，但不得不说她身上确实有一股学术的气质，与初夏想象中的某个形象重合。假如此刻女人并非正在被辞退，自己对她的印象可能还要更好些。初夏心想。
　　她目光所及之处，西装革履的男人言辞恳切：“郝馨，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们也感到很抱歉。但我们不能让一个自杀未遂者去辅导孩子。要知道，做老师这一职业的人，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学生。”
　　自杀未遂？
　　初夏怔了怔，转头去看初川。初川也是一脸困惑茫然加震惊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办公室门口顿住脚。
　　郝馨面容疲倦，眼神失落，她哑声说：“我能理解……”
　　初夏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也许是她脑补过度，但她总觉得郝馨在听到对方的那段话后，整个人骤然失去了精气神，如花的年纪和外貌却散发着苍老衰败的气息。这完全是一种唯心的感觉，初夏却倒吸一口凉气。仔细看去，郝馨仍站得笔直，微微低头，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
　　初夏察觉郝馨身旁还有一个人，但她所站的角度看不清楚。这并没有困扰她很久，因为郝馨身旁的人说话了。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平等，说着自由和开放，却总在这种时候拒绝我姐姐？她是多么优秀的老师我不信你们不知道，难道每个受害者都要被剥夺正常生活的权利吗？”
　　说话的少年声调并不高，甚至有些软和，但他语气中的诘问却十分明显。
　　初夏握了握拳。
　　她听出来了，这是郝凡的声音。
　　她忍不住又抬头望了初川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震惊、埋怨、无措等诸多复杂情感。
　　可能还有点儿兴奋。
　　今天真应该看看黄历的，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