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岁穗

2、二

　　秦纵坐在轮椅上，轮椅横在路中央，他眼睑微抬看了一眼杨芝，冷淡疏离的问候：“定远侯和郡主登临寒舍，不胜惶恐，可惜在下身体抱恙，无法给侯爷和郡主问安了。”
　　杨芝没从他那一张人偶似的死人脸上看出半点抱歉的意思，只觉得这人拽的像是天下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心中腹诽还未出声，杨平突然推了她一下，杨芝措不及防踉跄了一步，站在了最前面，受到秦纵冰冷目光的洗礼，僵在原地。
　　亲爹做派的杨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眯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一副宽松长辈的样子和这位年轻的过分的首辅道：“前些日子小女不慎冲撞了秦大人，暗自惶恐了许久今日特来赔罪，希望秦大人切莫怪罪。”说话间，杨平曲起食指戳了戳杨芝暗自催促她。
　　杨芝有些僵硬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在秦纵的注视下艰难开口：“秦大人，对于前些日子我不小心砸到你这个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这个……”
　　话还没说话，就见秦纵转了一下轮椅，似乎是不愿再听的样子，杨芝只能尴尬的咽下没说完的话，郁闷的瘪了瘪嘴悄悄的瞅了一眼秦纵。
　　……怎么觉得他耳朵好像有点红？？？杨芝纳闷，偷偷看了看秦纵白皙的耳廓，此刻上面悄悄覆了一层薄红。
　　明明表情还是那样子一副天下人都欠他钱的拽样嘛，可能是太热了吧，杨芝看了眼盖在他腿上的薄毯，自以为找到了真相，这么热都还要盖着毯子怕受寒，听说他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呢，这都快热出汗了，都是我的错。
　　杨芝突然愧疚了起来，她拢了拢衣袖轻咳一声，对秦纵弯腰行了一礼严肃道：“这次的事，对大人来说实属无妄之灾，定远侯府定会负责到底，大人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出，定远侯府定当竭尽所能。”
　　捋着胡子笑眯眯的杨平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瞬，捏着掌中被扯断的一根胡子收回手，有些艰难的点头应和。
　　转着轮椅的秦纵顿住，他将手放回膝上，点墨一般的双眸不看杨平，定定的望着杨芝道：“当真？”
　　杨芝说完那通话就想把自己掐死了，现在看着秦纵一副认真至极的样子，只能强撑着点点头，暗自祈祷他不要提出什么过分要求，却见秦纵只低着头沉思了一会，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郡主大约七八岁时，是否去过一段时间的北漠？”
　　杨芝一愣，半晌点了点头：“啊，七岁那年是去过北漠一次……”不过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没能问出来，因为秦纵在她回答完后转了转茶杯，开口送客：“劳烦侯爷郡主走一趟了，秦某所求暂时不可说，但对定远侯府定无害处，天色已晚，快要宵禁了，二位还是快些回府吧。”
　　说完他就转动着他的那个木质轮椅慢悠悠的开始在前面带路，杨芝和杨平也不好继续待着，只好跟在他后面朝大门走去，杨芝跨过门槛时，这位一直都表现得相当冷淡的首辅居然微微伸出了手，像是害怕她摔倒的样子，又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一些，下次再来时记得添衣，你穿的太少了。”语气之温柔亲昵，激的杨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了鬼似的胡乱应了两句便匆忙往回赶。
　　真是见了鬼见了鬼，她当初那一砸莫非砸的这位首辅伤到了脑子？罪过罪过这可怎么办啊……
　　铁画银钩的“秦府”二字牌匾下面，秦纵眯着眼看着杨芝离开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低笑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冒冒失失的，藏不住丁点事。”说完，他把盖在腿上的薄毯拿开站了起来，步履稳健的走进了门，那一步一个脚印的样子，哪里像是坊间流传的摔断了三根肋骨去了半条命的模样。
　　下次等芝芝来时可以穿那件绣青竹的外袍，忽悠了整个京城的秦首辅一边走进书房，一边认真的想，情不自禁的又红了耳根。
　　他提笔沾满墨，写了一句话：今日见芝芝，一切恍若昨日，可爱依旧，心甚美。

　　杨芝回到王府差点被定远侯掐死，两鬓斑白的迟暮之人生龙活虎的追着杨芝满院子的跑，面目狰狞的咆哮：“死丫头你给我过来我不打死你！”
　　杨芝脚一绊跌倒在地上，她赶紧捂住头闷闷的辩驳：“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爹，那个首辅看着不像是趁火打劫的人啊提的要求不会太过分的你放宽心啊！”
　　定远侯提着杨芝的衣领把她拎起来，嘴里的话酝酿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收起了一副怒目圆睁的样子道：“算了算了，这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这位秦首辅若是提的要求合理，完成也无妨。”
　　杨芝笑嘻嘻的抱住杨平的胳膊撒娇：“对不起嘛爹，都怪我喝醉了，我以后再也不喝了，我还有私房钱和嫁妆，到时候这位首辅要什么爹你和我说，我也能出钱。”
　　杨平瞪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人家哪里缺钱，听说这位喜欢的尽是些什么字画古玩之类的东西，这东西哪有那么好寻的到的，你这臭丫头可当心些，听说这位首辅二十有五还未娶妻也从不纳妾，指不定要喊你去冲喜。”
　　杨芝惊的一跳，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嫁人了啊！再说了我可是郡主！”
　　杨平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她，哼哼了两声，没再继续说话了，在一旁候了多时的管事这才上前低声道：“今日镇南王府递了拜贴来了，因为侯爷不在府上，下仆就给拒了。”
　　杨芝一听一挥袖子，气哼哼道：“还有脸来？荣辕带着那外室上门时可不是趾高气扬的嘛？”
　　杨平也皱起了眉，安抚的拍了拍杨芝的手背道：“无事，反正你们夫妻间的事迟早要解决的，和离还是继续过就看你了，爹还是希望你能和离，毕竟要你和他人共侍一夫，实在有些委屈。”
　　杨芝点了点头，过是过不下去了，她还不如就和离了当个郡主自由自在。
　　第二日，镇南王带着荣辕登门拜访，杨芝翻出了那件相当华丽的裙子又披了一件绣金丝的披帛，头上金银珠钗打扮的艳丽贵气，端坐在椅子上眼睑都不抬一下，一副贵女做派翘着刚涂完丹蔻的指甲慢悠悠的拨弄茶叶。
　　杨平对着最近一碰到就要一通唇枪舌剑的亲家没有好脸色，不冷不热的招呼：“镇南王和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镇南王看着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忍不住撮了撮牙花子，最后还是扯了一下怒气上涌的荣辕，低头赔笑道：“无事无事，今日来只想问一下芝芝在侯府过的好不好，若是住够了便同我们回去吧。”
　　杨芝拨弄茶叶的手一顿，斜睨了眼荣辕端的是一派高贵冷艳，她声音讥诮开口便嘲讽：“回去？去哪儿啊？回您的镇南王府么？我不过一个外姓人，哪里敢啊。”
　　镇南王脸色沉了沉，勉力笑道：“哪来的外姓人说法，芝芝既然嫁了辕儿便是我镇南王府的人，镇南王府便是芝芝的王府，已出阁的女子长期住在娘家总是不太好的，坊间的风言风语恐怕会伤及芝芝的名声，所以芝芝还是随我回去更好。”
　　“是嘛～”杨芝轻轻笑了笑，点了红胭脂的眼尾如勾转了一圈勾到了荣辕身上，曼声道：“您说的对，这出了阁的女子总待在娘家是不太好，不过这未出阁的女子待在自己家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荣辕看杨芝看了自己一眼又说出这么一段话，有些不详的预感：“杨芝，你这是何意？”
　　杨芝只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何意？和离的意啊，世子莫不是糊涂了吧，我好歹也是个郡主，成亲当日也是有圣上赏赐，你如今做出豢养外室，甚至想给他们上你镇南王府的族谱这种宠妾灭妻的丑事，我未让我爹禀告陛下已是仁至义尽，镇南王府世子私德有损后宅不宁，可不是什么好事。”
　　荣辕铁青着脸不再说话，镇南王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他一张老脸也拉不下来，就怕定远侯真去参他镇南王府一本，杨平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站在一旁的管事就将准备好了的和离书呈给了荣辕，杨平轻咳一声道：“小女从小便娇纵，受不得半点委屈，实在是对不住，如今和离对两家都好，还望镇南王府明事理通人情，息事宁人。”反正不签我就去参你一本闹得鸡犬不宁，让我闺女受委屈我不弄死你。
　　那和离书上写的句句都是他镇南王府品行不端，不将女眷当自家人看，说荣辕三心二意风流花心，这种和离书，怎么可以签！
　　最后镇南王和荣辕带着和离书打道回府，称是希望杨芝再多想几天，和离对女子名声不好云云，杨芝权当狗在吠，挥了挥手让管事送客，这两个人一走，她便像滩泥似的瘫软在了椅子上，没有半点刚才盛气逼人的姿态，一只手还摸到了头顶想把那一堆金钗给拔下来。
　　本来心情颇好的杨平转过头就见到杨芝这幅样子，气的他对着杨芝的头就是一巴掌：“仪态！仪态！”

作者有话说

　　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