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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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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纸和离书,最后被镇南王府的下人送回了定远侯府,上面已经签上了荣辕的大名按了手印,据说荣辕气的砸了他珍藏许久的毛笔,当时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里,连那怀了他骨肉的外室去见他,都不肯开门,直到晚膳都用完了才出来,黑沉着脸吃了残羹冷炙,又是发了一通脾气。
杨芝将和离书叠好,放进她带着小锁的盒子里,垫着脚将那盒子放在了红漆柜子的顶上,站远几步看了又看,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真好,我又能当郡主了。”
杨平背着手踱步进来,闻言抽了抽嘴角沉下脸:“荒唐,你早已不是什么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本来嫁的就迟,还不赶紧想办法再找个相公,尽想着赖在家中混吃混喝,成何体统?”
杨芝不服气的顶嘴:“我也不过才十八而已,哪里老了!”
“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已经会走路了,”杨平瞥瞥杨芝哼了一声,“这一年之内你要是嫁不出去,就等着参加那些贵女们最喜欢弄的宴会吧。”
这话一出杨芝瞬间闭嘴,委屈兮兮的缩在一起窝成一团,杨平还嫌不够似的,又道:“几日没去拜见秦首辅了,今日是个好天气,你还不快去?”
杨芝“哦”了一声,噘着嘴慢吞吞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她愣住,看了一眼还停在原地的她爹:“爹,你不是催我呢嘛?你怎么不走啊?”
杨平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不耐道:“今日陛下邀我进宫商议,我没空陪你去,本来就是你的破事,还指望着我给你擦屁股呢,自己去。”
杨芝顿时如被雷劈过了一样僵在原地,沉默许久才艰难出声:“那不行啊……爹……我和秦首辅二人这孤男寡女的……”
杨平掐断了她的话:“什么孤男寡女的,你一个刚刚和离的老女人也不看看人家秦首辅看不看的上你,再说了你当绿岚和秦府的那些仆从不是人么?”
杨芝被亲爹一通羞辱,冷水仿佛兜头泼下,她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但是一个人面对那个看起来像冰块似的秦首辅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结果他爹撸起袖子做出一副随时要踹开门把她丢出去的架势,杨芝只能带着绿岚提着一些古玩字画灰溜溜的出了门,刚一出大门,身后就传来重重的“砰!”一声,杨芝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蓦然无语,简直怀疑自己是否亲生,她叹了口气,悔恨交加的和绿岚说:“当初我就不该喝那杯酒!”
绿岚象征性的拍了拍杨芝的肩膀当做安慰,心中默默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认命吧。
两人上了马车离去后,定远侯府的大门打开了一道缝,杨平眯着眼偷偷往外瞧,看了一会收回了头嘿嘿一笑,秦纵此人虽然说心思多了点,但还算是个良配,又和芝芝有渊源,也不是不可以嫁,唉真的是,早听爹的话别嫁给那个姓荣的多好,秦纵这后生也可以啊。
林管事抱着账本经过,看见杨平撅着屁股往外瞧的猥琐样子一惊,小心翼翼的凑上去问:“侯爷?您……干什么呢?”吓得杨平一惊,发现是林管事后佯装镇定的整了整衣襟咳嗽了两声,假装无事发生过的冲林管事点点头走开。
唉真是丢人,杨平快步的往书房走去,胡子下的一张老脸红透。
京城虽大,但秦纵的府邸离定远侯府并不远,杨芝从马车上下来是,手里的茶都未凉,她一手捏着杨平寻到的字画走进大门边,拜贴都不用递,门就直接开了,秦纵坐在大堂的红木椅子上,穿了一袭绣青竹的外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不紧不慢的拨着,目光也是慢悠悠的看过来,杨芝一错眼,居然从里头看出了几分笑意。
见了鬼,秦纵会笑母猪都能上树了,杨芝掐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应该是产生幻觉了。
“秦大人,听说您好的差不多了,我来探望您一下,顺便履行定远侯府的承诺,”杨芝上前一步,打开绿岚手里的木箱子取出了里面的古画,“这是前朝著名画师黎端的画作,黎端的画作如今世间不过十来余幅,这幅画聊表定远侯府的心意。”
秦纵拨了拨手里的檀木珠串,漆黑的眼珠子定定的望着那副价值连城的名画,半晌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急。”
杨芝无语凝噎,秦纵不急她急啊,她还指望着赶紧把这作的孽还了,好继续过她快活自由的潇洒日子。
似乎是看透了她所想,秦纵放下了手里的檀木珠串,又道:“郡主多想了,秦某所求其实甚是简单,不需要这难寻的字画珍宝。”
“愿闻其详。”杨芝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秦纵看,看的他耳根又有些红。
秦纵低下头喝了口茶,语调平缓的开始瞎扯:“郡主应该知道,秦某是小地方出身,如今虽然说是当了官,勉强算是光宗耀祖了,但是人不能忘本,家乡的旧习之类的,还是要保留着的。”
杨芝听的懵懵懂懂,怎么突然就扯到了身世了,这秦首辅是想让她帮他寻亲啊?
“我的家乡有一项旧习,倘若家中有男子生了大病,为了保证他彻底痊愈,是需要有一件大喜事来冲一冲晦气的,”秦纵面不改色的扯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习俗,喝了口茶继续道,“秦某这一脉就剩一人,便是秦某,这一次我险些去了半条命,想要将这些晦气冲下去,除了府上添丁,就只剩成亲这一件事了,听说郡主和镇南王世子和离了……”
“那不如就嫁给我,正好也圆了这个规矩,如何?”
这句话被秦纵用“今天天气不错”这个语气说出来的时候,杨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然后她就跳了起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秦大人!请慎言!”
秦纵看了眼杨芝身边已经凉了的茶盏,吩咐仆人给她换了一杯,仍旧不紧不慢道:“秦某不缺吃穿,字画也只不过是爱好,唯一就是惜命,害怕这次的无妄之灾会惹得秦某落下半生病根,此后每逢雨夜便骨痛不止,五十未到便抱憾离世,仅此而已。”
杨芝喝了口热茶稍微冷静了一些,强自定了定神道:“冲喜当然是要选未出阁的新嫁娘,我这已嫁过人的糟糠恐怕会给这喜事蒙上一层晦气,还是算了吧,明日我便为秦大人满城寻找适龄女子给您冲喜。”
秦纵却不领情,直接一口拒绝:“我在这京城也近半年了,若是要成亲,早早便成了,无奈京城的贵女似乎与我这种偏远地方来的八字不合,唯一合的便是郡主,可惜当时郡主已嫁作他人妇,冲喜最重要的就是八字定要相合。”
后面无论杨芝再怎么劝说,秦纵都是一副低头喝茶的模样,她不得不泄了气,“啪”一下关上了装着名画的木匣子,气哼哼道:“这要求实在太过荒唐,便是我同意,定远侯府也不会同意的,首辅大人还是另外想个要求吧。”
秦纵不知理解成了什么,居然弯了弯唇角,语气带着一些安抚:“放心,这些我都会解决。”
???杨芝简直莫名其妙极了,这秦纵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好使啊,她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坚定的拒绝他,这人在想什么啊居然还笑了???
她气哼哼的抱着木匣子站起身:“绿岚,我们走吧,秦大人身体不适,不劳烦您送了。”说完她提着裙摆,噔噔噔的往门外直冲过去,像只发怒的牛犊子,低着头只顾一个劲的往前冲。
秦纵想了想,收回了自己伸出一半的手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好。”
从秦纵府上出来后,杨芝才后悔起来,她坐在马车里懊恼的锤了锤自己的头,头疼的看着手里的木匣子嘟囔:“刚刚还是应该直接把这画留在那里,就当是已经还了情了,干嘛还带出来啊!”
“完了完了完了,今天爹才刚和我说要让我嫁出去,这姓秦的就提了这一茬,万一他真的去和我爹说了,我爹不会真把我嫁出去吧……”
“啊!”
杨芝碎碎念了半晌,嚎了一声,把脸埋进双手中装成缩头乌龟。
秦府,秦纵现在库房门前手指点着一颗东珠:“这颗东珠不错,适合做成凤冠。”一旁的仆人赶忙记下来,侍从小声提醒道:“大人,这是陛下赏赐给您的。”
秦纵只瞥了他一眼,出声的侍从就自动闭上了嘴,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装木偶,秦纵收回目光,捻着手里细算的锦缎喃喃道:“陛下赏赐的又怎样,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她。”
他恨不得赶紧将自己的全部家当双手奉上去定远侯府提亲,又怕她觉得自己孟浪,今天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是他无奈之下临时编出来的,听说她和荣辕和离了的那一刹那,他就恨不得赶紧长出翅膀,把她抱回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