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8、008 主线 承与

　　金丝鸳鸯帐浮动，红珠垂泪，白烟袅袅，氤氲成结。
　　喜床洒满合欢柔嫩的花瓣，又滚落着枣子桂圆花生莲子，满室醉人的馨香，女子双手交叠置于腿上，端正坐着，腰侧流苏折耀出迷人的艳色。
　　静的让人发慌。
　　玉酌姎轻轻咳了两声，没听见喜娘尖细刺耳的反驳声，想伸手撩了喜帕，却又惦记着那些神神叨叨的教诲，一口银牙咬的生疼。
　　“玉瑶？”没人应她。
　　“宝娇？”还是没人应她。
　　饥肠辘辘，孤立无援，还得保持端庄坐姿等待着夫君的宠幸，未免太过憋屈！
　　正当她已经饿的缩成一团，捡了床上的坚果捏在手里，考虑要不要吃下去时，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盖头下的瑶鼻抽动了几下，她不由的晃了晃脑袋。
　　她一定是饿出幻觉了！居然闻到了烧鸡的味道！
　　来人随手关了门，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过来，玉酌姎紧张的快要忘了呼吸，手里攥着的桂圆都忘了丢。
　　喜娘说，未掀盖头之前，不可同夫君说话。但闻着那喷香的烧鸡，她的口水是真的快要包不住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饿了吧？”
　　玉酌姎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险些弄掉了鸳盖。男子哑然，伸手拿过一旁绑着红锦的喜秤，不紧不慢的挑了盖头。
　　女子双眸秋水盈盈，长睫若羽，眉黛如画，朱唇诱人。
　　同他所想，不，更甚于他想。
　　“殿...殿下？”
　　玉酌姎咽了口水，盯着他手中端着的烧鸡，艰难的开了口。
　　亓睿尧突然就有些后悔，任谁在大婚之夜被一只烧鸡抢了风头都会有点心理阴影，声一沉，“嗯。”
　　将烧鸡放在桌上，又突然回头补了一句，“成了亲，以后都得叫夫君。”
　　“...”玉酌姎一愣，脸颊着了火似的，羞的通红，“那个...我可以吃吗？”
　　亓睿尧神情冷淡，不接话。
　　她一怂，弱弱的喊了声，“夫君。”
　　“吃吧。”
　　如获大赦，玉酌姎嗷的一声就朝着烧鸡扑了过去，左右开弓，真实的毫无形象可言。
　　亓睿尧斟了两杯合卺酒，他提前交代过喜娘，洞房的那些事无需有人插手，连婢女都全部打发离开了。
　　“怕吗？”
　　玉酌姎将口中的鸡腿肉咽了下去，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时反应不过来，“怕啥？”
　　亓睿尧圈着她的胳膊，同她喝了交杯，神色一本正经，“接着吃吧，吃完了好洞房。”
　　“......”
　　玉酌姎瞬间胃口全无，这句话听起来比吃完好上路还可怕。
　　“酒里加有少许催情的小料，不用怕，洞房之夜为夫绝对让你终身难忘。”
　　玉酌姎身上热气上涌，脸烧的比桌上的苹果还红，瞄了一眼某太子的下面，小声嘟囔，“你不行？要用药？”
　　亏他还担心自己的太子妃怕疼，亓睿尧脸一黑，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玉酌姎靠在他怀里，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桌上还剩大半个烧鸡，小心翼翼的揪紧了他面前的衣襟，“夫君，我...还没吃饱...”
　　亓睿尧冷冷一笑，将她丢上床，覆上温香软玉，“想吃东西，把你夫君喂饱再说。”
　　“......”
　　喜袍被内力震碎，落的到处都是，娇躯横列，只能任君采颉。
　　玉酌姎看着亓睿尧眼底烧起来的火，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她现在说她害怕，还来得及吗？

　　小屋的烛火熄灭，黑暗中的沉承与，更加肆无忌惮的表露自己的情绪。对方任由她上下其手，被亲了满脸的口水，也没阻拦。
　　雾蒙蒙的眼变的晶亮，沉承与的身子陡然一软，滑落在床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你...对我用药？”
　　亓佑宸打了个响指，烛光乍现，他站起身，将人打横抱起放置在床上，唇角浅溺着邪气的笑，若有似无，稍纵即逝：“小十一，沉子笙就是这样教你，非礼男人？
　　这算是默认了他的身份。
　　这一代弟子中，沉承与排行十一，女子出阁前，甚少会有名诲，但行走江湖难免需自报家门，她又是沉缘谷主的义女，身份特殊，故而赐了名，承与。
　　只不过，赐她名的，不是她的义父，而是...
　　“我叫沉承与。”沉承与看着他的眼睛，“你替我提了名，早晚要娶我，何来非礼？”
　　她倔的时候，一张小嘴伶俐，鲜有人争的过她。
　　“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早日回沉缘谷去。”
　　亓佑宸用拇指摩擦了几下她脸上的疤痕，脸色阴沉不定，唇角笑意却未曾收缩，继而理好衣衫，转身就走。
　　“我回不去了。”沉承与中了软筋散，身子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找到了亓佑宸，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心一横，道：“六年前沉缘灭门，我被蕴丘俘虏充奴，你嫌我如今样子丑陋，配不上你，直说便是。”
　　亓佑宸一顿，未回头，“半个时辰后，药效自会散去。”
　　“别走。”沉承与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视线愈发模糊，“亓佑宸！沉非卿！你回来啊！不许走！”
　　恍若未闻。
　　他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将她制服弄晕，然后全身而退，却偏偏选了最残忍的一种——让她看着他离开。
　　一如当年。

　　茵茵绿草，锦花吐露，天刚蒙蒙亮。
　　沉承与隔着潭水，看着中间面目青紫的人，赤/裸的脚被划破了几道口子，隐约有些阵痛，她却无暇顾及。
　　亓佑宸入谷比她早些，在同辈弟子中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颇为灵气的师姐，深的沉子笙喜爱。
　　从出生就被用来养蛊，体内毒素融入骨血，白芷能替他续命，靠着沉缘谷的奇花异卉活命，也确实是个奇迹。
　　沉子笙提着鞋赶来，本想呵斥几句，却见沉承与满脸的泪不敢哭出声的样子，着实让人揪心。
　　他蹲下身，替小丫头穿好了鞋。
　　“义父，你救救他。”
　　沉子笙摸着她的脑袋，“好。”
　　救是肯定要救，只不过能不能活，得看造化。
　　沉承与对白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神仙姑姑这个层次，明明是个医者，却喜欢穿一身清灰色的道袍，来去匆匆，只余阵阵仙风。
　　说她仙，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她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当天夜里，亓佑宸就醒着离开了除尘池。
　　论这妙手回春的本事，琉殇居当仁不让。
　　沉承与跑去后山的林子里摘了一竹篮的草，她并不知道这种在沉缘谷里遍地可见的东西，在外头是千金难求的良药。
　　只是想起白芷向沉子笙讨过一些，想拿去表达感谢罢了。
　　她还未踏进门，便听见沉子笙一声无奈的叹息，“当真没法子了？”
　　小身子一抖，鬼使神差的溜去窗边，蹲在墙角偷听里面的谈话。
　　“不出半月，他必死无疑。”
　　“......”
　　“天命难违，沉缘谷能替他续命这几年，已经不易。明日一早，我就带他离开，以免日后给你们惹上麻烦。还要多谢谷主收留之恩。”
　　“白姑娘本就有恩于我，此等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后面说些什么，沉承与没心思听了，她提着竹篮离开，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想着，明日之后，两人再也不会相见。
　　没人会去林子寻迷路的她，没人在古松下教她术法，也没人夸她及腰的长发好看...
　　只是这样想着，她就难过的湿了眼眶，毫无防备的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哎哟，小十一，你都不看路的？”亓佑宸一边揉着酸痛的鼻梁，一边去抬沉承与的脸，看见那亮晶晶的泪花，顿时懵了，“有人欺负你了？”
　　“你...”沉承与没想到会遇见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突然就变成了，“你喜欢我吗？”
　　那时的她不懂什么爱情，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一个对她好的人。
　　喜欢这两个字，很轻松，也很沉重。
　　至于后来，如何让执念成灾，情愫相生，祸及到一生，都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喜欢。”
　　“那你...想娶我吗？”
　　“......”
　　“我说，等我及笄，你要不要娶我为妻？”
　　“好。”
　　“......”
　　明明是逼着人家娶自己，却被那双黑眸盯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承与。”
　　“嗯？”
　　亓佑宸拉过她的一只手，在汗津津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写下这两个字，“以后你便是沉承与，等我们成婚，在随夫姓。”
　　沉承与扔下篮子，用两只手握住他，像是要攥住些什么，“今晚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
　　这个要求就有点过分了，甚至是不成体统。但沉承与显然没有时间等了，她满脸希冀，羽睫上还挂着泪珠，可可怜怜的模样让亓佑宸差点咬了舌头。
　　“好，一起睡。”
　　反正，早晚是要成亲的。大不了就是被沉子笙打一顿，躺几日就好了。
　　沉承与破涕为笑，拉着有些尴尬的他回了房里，这屋子亓佑宸不是没有来过，但还是头一次宿在这里。
　　谷中幼童居多，床第之间的那些事，难以启齿，沉子笙从来不会乱教。等到他们出谷历练之后，动情之处，自然会懂。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亓佑宸还是兴奋多于害怕的。与女子同寝，便会成为男人...
　　姑且，把小丫头算作女子吧...就是小了点，性别还是没差的。
　　两个小孩合衣抱在一起睡觉，看起来居然也不显违和。沉承与大病初愈，又受了刺激哭过几个来回，早就困的厉害，蹭几下就找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亓佑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许久，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晚安，承与。”
　　承受和给予。
　　那时候沉承与不懂这两个字的含义，但是亓佑宸懂，他只不过是放纵了自己的私欲。
　　私定终生，而后生离。
　　那年，亓佑宸十岁，沉承与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