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27、027 主线 弃城

　　柳州城的灾情迅速恶化，庚桑皇城征集来的壮丁也开始出现感染的症状，驻扎的士兵军心散乱，甚至开始出现叛逃的人。
　　容期自然是闲不下来的，连带着江珂也忙的见不着人影。从皇城带来的那些个资历颇深的老太医，攥着一把白胡子，整日里摇头叹气的，连疫患的身都不敢近，更遑论救治。躲在宅院里捣鼓着草药，一点用处都没有。
　　春桃也突然病倒了，身上起了大片的红疹，原本富饶繁茂的水乡，如今变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了无生机。亓佑宸派人通知今夜所有人都得回钏夕去，沉承与一口气喝光玉知瑾递给她的药，就跑去见他。
　　几日光景，竟有些生分。
　　“王爷...”沉承与咀嚼了半晌这个称呼，声音里有了些涩意，“可是有弃城的打算？”
　　亓佑宸看起来有些倦意，并不答话。弃城是无奈之举，他也不过尽天事罢了。
　　“禁术以人命为引，死的人越多，施术人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大。”沉承与咬了咬唇，接着道，“钏夕如今盛会在即，如果这个时候弃了柳州，难免不被江湖上的侠士们诟病，不能再拖一拖吗？”
　　亓佑宸端起桌上的茶，“容期说是疫症，就是疫症，疫症蔓延，则绝。”
　　沉承与懂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只是这世事不会皆顺遂，‘禁术’二字，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柳州城的百姓，还可能关乎天下存亡。
　　“王爷，倾璃副栈主艾潇湘求见。”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沉承与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亓佑宸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抿了口清茶，道，“请进来。”
　　艾潇湘虽为女子，但身份广为人知，自从坐上副栈主的位置，更是行事果决，雷霆手段，就连冷夜离平日里也是躲着她，断不敢惹她生气。
　　这样的女中豪杰，长的却很清秀，不仅看不见半分英爽，说话也柔声柔气。
　　那些个不识趣的，都是吃了大闷亏的。
　　“见过王爷。”
　　倾璃源起于庚桑岚城，数百年来都守的是庚桑的尊卑。虽不直接效命朝堂，可也是背靠皇权立足。艾潇湘这一拜，要谈的便不是江湖事。
　　“不必多礼。”
　　亓佑宸不是多话的人，艾潇湘朝着沉承与礼貌的笑了笑，方才道，“潇湘听闻感染疫症困于柳州城中的百姓还余近六千人，王爷若弃城，他们固然难逃一死，然禁术未解，忧患犹存，乃是得不偿失之举。”
　　“副栈主有何高见？”
　　“究其根源，破其孽障，方得始终。”艾潇湘上前，从怀里拿出一卷古书，平摊在桌案上，纸质泛黄，字体模糊不清，看起来有些年代，“我查阅过旧籍，发现十里峰峦百岁山有一处洞穴，百年来怪事频频，特别是近日，常有鬼怪之声。我已派人察看，至今音讯全无。”
　　亓佑宸道：“天时地利人和？”
　　柳州城与钏夕城不过半日之距，若有人施用禁术，所耗心力之大，不可能在倾璃客栈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何况亓佑宸一直怀疑施术人藏身于庚桑皇城，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定然需要活引，这方圆百里，必有契机。
　　“未曾亲眼所见，潇湘不敢妄下断论。还请王爷暂缓弃城事宜，让潇湘将事情查清楚。”
　　亓佑宸摇头，“疫病已经失控，弃城迫在眉睫。”
　　艾潇湘道，“潇湘愿亲自前往百岁山，还请王爷看在六千百姓的份上，再缓两日期限。”
　　“既然如此...”亓佑宸未曾看向沉承与，字字清晰，“就让玉大人跟副栈主同行罢。”
　　闻言，沉承与脸色一变，低下了头，低声道：“城中正是缺人的时候，玉大人颇得民心，若是有个万一，只怕会生出事端。”
　　本来亓佑宸驻守柳州城，不能以身犯险，玉知瑾去是理所应当的，可她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那洞穴连倾璃客栈都如此重视，又怎会简单？
　　亓佑宸不怒反笑，带了几分邪气，“那你说，谁去？”
　　“......”
　　沉承与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她一心担忧玉知瑾的安危，倒是唐突了。
　　艾潇湘道，“实不相瞒，此行潇湘也无把握，故而请了锦瑟三少爷钟离烨同行，若是王爷愿施援手，潇湘倒是有个绝佳人选。”
　　沉承与抬眸，“副栈主所指，可是容公子？”
　　艾潇湘点了点头，“正是。”
　　亓佑宸道，“容居主并非我庚桑国人，怕是本王无权授命。”
　　艾潇湘笑了笑，“那王爷的意思是？”
　　亓佑宸沉眸，“既是为庚桑子民，本王当然得亲自去。”
　　沉承与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王爷？”
　　亓佑宸下定决心的事，自然无人能改变，他朝候着的小厮道，“传令下去，本王将暂时离城，城中大小事宜暂由玉知瑾接管。”
　　艾潇湘不过是来争取时间的，其他的事，都不过是附带提提罢了，行了礼，道，“既然如此，潇湘先行告退。”
　　亓佑宸点了点头，“有劳了。”
　　沉承与到底是没在多发一言。

　　百岁山在柳州城的西侧不足百里，不高也不大，但是杂草丛生，且树干生有倒刺，多年荒无人烟，就连飞禽走兽都鲜少有见。钟离夕曾经想派人来垦荒，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由着它败废了。
　　说来古怪，明明周边都是富饶的水乡小城，偏偏以百岁山西侧开始，荒漠炙烤，人迹罕至，得名无极，就连行军打仗，也会尽量避开这种是非之地，绵延数里，才入蕴丘境内。
　　消息传的急切，一行人当夜里就出发了。连续几日都不见圆月，何况是要入山？
　　艾潇湘拿出一口袋的夜明珠，个个都有拳头大，依次给人分了去。这才蹲身照着山底的石碑，伸手拂去上头厚厚的黄土。
　　碑已经裂成好几块，百岁山三个字仍能分辨。
　　夜里风大，不觉酷暑。艾潇湘不愧是倾璃客栈的副主，这里站着的，除了亓佑宸、容期、钟离烨、封迟、钟离浩，还有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看衣着打扮，都显正态，眉宇之间颇为相像。
　　“这两位是醉柒的音尘，”艾潇湘依次指了男子、女子，介绍道，“南陌，南辞。”
　　江湖以锦瑟山庄，琉殇居，醉柒涧三派为白道首。其中，醉柒涧以善音律而闻名。
　　溪水潺潺，青松常翠，山谷之中莺啼不断，美如仙境，颐神养身。女子貌美柔情，男子俊朗温润。丝竹管弦声声不绝，儒雅博学多才精道。
　　江湖之中无人不给醉柒涧三分薄面，凡是前往醉柒涧需在此饮下三杯‘醉心酒’，既可使人身心放松延年益寿，又会沉醉美如画卷的风景之中，凡尘尽忘。
　　音尘在醉柒的地位不高不低，但是实力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先前被派来查探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只是这百岁山像个吃人的妖怪，无论与禁术是否有关，解了这谜团也不算是空手而归。
　　“青耕现世，方得百岁。”
　　亓佑宸蓦地想起这八个字，曾经他在沉缘的古籍里看到过。
　　艾潇湘站起身，带着人往山间小道走去，“百岁山的确是因此命名，无极荒漠曾经也是富饶之城，只可惜青耕来迟一步，被瘟疫毁了，如今成了有去无回的禁地。”
　　封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看起来略显瘦弱的他，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仿佛一个幻影。他扯住钟离烨的衣袖，朝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
　　钟离烨本就同他行在最后，瞥了眼最前面的钟离浩，放慢脚步。
　　封迟咬了咬下唇，黑眸泛着点水光，低声道，“这里很危险，带着...带着这东西，会拖后腿。”
　　这地方对封迟来说可谓是游刃有余，钟离烨能带他来，就绝对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只不过危机四伏，他也不能看着人在他眼皮底下出了差错，“你只需要跟紧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封迟身侧的手攥了攥，又无力的松开，轻轻点了点头。他虽然栽在钟离烨手里，行动处处受限，可毕竟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
　　安分守己？这辈子都难！
　　许是他近日乖巧懂事惹得钟离烨欢心，眼底暗藏的冰冷并未被察觉。两人迅速跟上队伍，没让瞧出端倪。
　　夜里行事不易，特别是这常年见不到光，阴冷潮湿，蛇虫鼠蚁到处都是。
　　好在这洞里面的路还算宽敞，容期沿路撒了些药粉，不仅驱除了那些肮脏的小东西，也算是做了路标。
　　“有人跟着我们。”
　　艾潇湘突然转身，袖子一扬，三根银针朝着隐形处飞射过去。
　　在场之人武功皆算江湖翘楚，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股属于活人的气息。
　　那人一个翻滚，勉强避开了银针，动作有些笨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是...我。”
　　容期一愣，两步上前扶着她起身，“你怎么在这儿？”
　　此人原来是沉承与，她捂住胸前渗血的伤口，神色有些痛苦，“你们刚走，宋征就带了蕴丘的人，要放火屠杀柳州城的百姓。”
　　亓佑宸沉眸，“那也不该是让你来送信。”
　　沉承与咽了口血沫，“百岁山古怪，我怕你们出事，所以偷偷跟出了城，但是伤口裂开，只得原路返回...柳州城被守的密不透风，我进不去，也没人能出来。”
　　钟离烨跟艾潇湘交换了一个眼神，皱眉问道，“宋征？”
　　沉承与点了点头，“我问过攻城的士兵，宋征亲带六千人马...有一大半是蕴丘的人。”
　　除了亓佑宸和封迟，其余几人神色皆是大变。
　　宋阅当山匪时，妻离子散，如今年过半百，娶了三房妻妾，膝下就宋征这么一个儿子，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
　　可钏夕城向来不属于四国任何一方，柳州城是庚桑的地盘，宋征带着蕴丘的兵去打庚桑...这其中牵扯到的诸多利害关系，足以让四国的皇帝都对钏夕城生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