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22、022 主线 旧伤

　　屋外头候着的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神情有些窘迫，见着迎面走来的修长男子，更是两朵红云飞上双颊，羞若桃花。
　　“见过玉少。”
　　玉知瑾在庚桑国可谓是声名远扬，不知俘获了多少女子芳心。有人一心盼着去做玉府未来的少夫人，有人偏偏弃之迤逦。
　　“怎么在屋外？”
　　小丫头面露难色，“姐姐不让进去，药碗茶壶，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玉知瑾皱了皱眉，他见到过的沉承与从未有过如此泼辣的一面。许是闹累了，此刻屋里安静的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
　　空气中隐约染了几缕淡淡的腥气，玉知瑾目色一寒，绕过小丫头，一把推开房门。
　　“玉瑶！”
　　屋子里乱七八糟，沉承与正撑着床沿爬起来，她的亵衣上沾了药汁，污了一大块，可能是被地上的残盏碰伤了哪里，远远便能见到些血迹。
　　小丫头看到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玉知瑾两步并了过去，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这才看到她胸前的血渍染了大片。
　　沉承与苍白着脸，气息长进短出，五指揪住了他的衣襟，“疼...”
　　能不疼吗？
　　玉知瑾回头喊到，“愣着干嘛，去喊太医。”
　　“啊！”小丫头回过神，慌忙应道，“是，我这就去。”
　　人一溜烟的跑了，玉知瑾将沉承与放回床上，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又不能亲自察看她的伤势，只好背身回避，心里头又气又急。
　　沉承与咬的下唇都快泛出血来，“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知道她中毒，放心不下，才跟着队伍来的啊！玉知瑾闭上眼，半晌才道，“柳州瘟疫肆虐，身为臣子，理应替圣上分忧解难。”
　　“当初的事...”
　　玉知瑾打断她，“你放心，你既无心于我，我也不会自讨没趣。”
　　沉承与偏过头，自己的确是多嘴了，反倒显得有些刻意。救命之恩，一年相伴，她并非木头，做不到毫无动容。
　　两句话的功夫，小丫头就已经喊来了人，江珂本来正忙着摘药，听说沉承与摔了，那可是一路飞奔，现在冒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又见到玉知瑾这样的翩翩公子，瞬间整个人都熟透了。
　　“劳烦江姑娘了。”
　　江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春桃，将屋子收拾干净，别再伤了人。”
　　小丫头道，“玉瑶姐姐伤了心口，还请...玉少爷回避。”
　　玉知瑾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沉承与，抬步去了门外，却未曾离去。春桃关上门，开始打扫脏乱的屋子。
　　江珂解开她的亵衣，当下皱眉，“你这是何苦？”
　　沉承与眼角泪水滑落，“千刀万剐，不及我心中一分痛。”
　　不过是一个晌午的时间，江珂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猜也能猜到跟亓佑宸撇不开关系。
　　江珂嗤之以鼻，“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沉承与道，“若让你舍了容期，你当如何？”
　　江珂面上隐约透出点桃色，“那不一样，我同容哥哥，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下亲的。”
　　沉承与盯着她的脸，无比认真，“我同亓佑宸，也是早就定下姻缘的。”
　　结果，不还是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这...”江珂一噎，再不知说什么好。

　　庚桑派来的人全员抵达柳州城，被容期甩在身后的姬临桐在钏夕城住了两日仍旧不见有人来接她，一听说这消息，连忙带着人马气势汹汹而来。
　　堂堂一国长公主，到底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若在庚桑国土出了任何差错，后果都不堪设想。如今瘟疫未平，又有了毒症，守门的将士怎么敢放她入城？
　　可姬临桐那是什么脾气？平日在皇宫里诸多忌惮，谨言慎行，好不容易遇到个顺眼的男人，任凭她放低身段，就是不肯钟意她。现在连守门的侍卫都敢驳了她的面子，她能不恼吗？
　　一条长鞭破空而出，朝着人挥舞过去，随行的人拦都拦不住。
　　容期远远的看着，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他都拒绝的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是跟来了柳州城。这要是被江珂察觉出端倪...
　　眼见守门的侍卫被打的东躲西藏却不敢还手，容期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声，上前行礼。
　　“见过长公主。”
　　姬临桐一见他，立马卸了力道，脚下没站稳，直接往地上扑过去。
　　容期本能的伸手接住她，温香软玉，带着少女的独特体香，让他一愣，慌忙将人推开。
　　“......”
　　姬临桐具是一愣，脸上羞若红云，活脱脱的小女儿作态，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虽被推开，可到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是容期主动抱了她。
　　“临桐负皇命前来为柳州城的百姓提供救助，还请容公子让守门的诸位放行。”
　　“柳州城里的疫患出现毒症，还不知其缘由，长公主不妨先歇在钏夕城，有任何情况，臣定然派人一一汇报。”
　　姬临桐本就是为容期而来，不想平白丢了性命，可江珂就在城中，她若心安理得的留在钏夕城，岂不是毫无见缝插针的余地？
　　“临桐不过是想替柳州城的百姓做些什么，与身份无关。”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容期千万个不愿意她留下来，也只能把话吞回去。
　　“那还请长公主遵守规定，以免被人误伤。”
　　姬临桐面上喜悦之情展露无疑，“那是自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容期无奈，也只能认了。

　　等江珂替沉承与处理好伤口，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外头的玉知瑾一声不响的候着，倒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你这是急火攻心，心脉淤塞，才致伤口崩裂，这几日切记，不可沾水，也不可动怒，最好躺几日，等伤口结痂，否则以后留下疤，可是很难消除的。”
　　沉承与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液浸透，也算捡回了一条命，“多谢江姑娘。”
　　江珂摇了摇头，她对病患虽不如容期那般上心，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若是这样折损了，她面子上也过不去。何况沉承与同她年龄相仿，倒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你脸上...真是可惜了。蕴丘的金烙非同一般，若是普通的烙，我倒是能...”
　　“不必江姑娘费心了。”沉承与打断她，关于蕴丘的事既是她的逆鳞，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尊严，“这是我的私仇，我自有打算。”
　　大仇不报，她如何有颜面将这耻辱消除干净，去面对沉缘谷遗存的人？
　　先前被萱娘用切刀石伤了面骨，每当面部剧烈运动时都会隐隐作痛，就好像是在提醒她蕴丘曾经的所作所为。
　　江珂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替她盖好被子，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摘药了。”
　　沉承与点了点头，目光随着她打开的房门，落在了玉知瑾身上。
　　“少爷。”
　　玉知瑾的背影轻颤了一下，江珂从他身边走过，低声道，“我说的你听见了，她不能再动气，有事情让春桃来喊我。”
　　玉知瑾道，“多谢江姑娘。”
　　江珂朝着他摆了摆手，就回药房去了。
　　不能动气。
　　玉知瑾轻轻的叹了一声，进屋关上房门，又觉药汁味道苦涩，启了窗透风。春桃早就把残盏都收拾干净了，害怕沉承与醒来还会砸东西，便没有送新的来。
　　“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我让春桃去给你送点清粥来。”
　　沉承与抬起沉重的眼皮，“你在外头等了几个时辰，就是想说这个？”
　　玉知瑾摇了摇头，拂开她脸颊上汗湿的碎发，道，“我只想看到你平安，我才能放心。”
　　沉承与冷笑，“他逼我嫁给太子，倒不如我当初直接从了你。”
　　“......”
　　玉知瑾并不知晓亓佑宸与沉承与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隐约觉察两人有些什么，他本不会问，只想守着自己的心上人，等她找到如意郎君后远远的看着便好。
　　可乍听这话，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沉承与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亓佑宸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竟连这种伤人的话都能说出口，而且对方还是她最为亏欠的人。
　　“对不起。”
　　没有辩解。
　　玉知瑾是何其聪明的人，岂会听不懂她的敷衍和欺骗？倒不如道歉，意义明确。
　　“没关系。”玉知瑾别开头不在看她，“你好好休息吧，我在屋外守着，春桃来了我再离开。”
　　若是亓佑宸该有多好。
　　沉承与闭上眼，说她遇人不淑也罢，像是中了邪，仅存的温柔都给了狠心的人，自私的一面却要良人承担。
　　玉知瑾迈开步子，却发现被扯住了衣角，他诧异的回过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
　　“怎么了？”
　　“对不起。”沉承与收回手，撑着床沿坐起身，惊的玉知瑾手忙脚乱的去扶，她靠着床头，顺了半天气，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我原名叫什么？”
　　玉知瑾明白她要说什么，本能的想要离开，却被那双眼盯得挪不动步子。
　　“沉承与。”
　　沉承与点了点头，“如你所知，我本是沉缘谷的人...”
　　既已开头，便是覆水难收。
　　玉知瑾到底是对她狠不下心，身侧的拳握的生疼，面上仍旧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