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15、015 主线 天谴

　　江湖最近大事频频，亓佑宸受封，子承父位，如今已是庚桑的逍遥王。只可怜他母妃，当年哭瞎双眼，家破人亡，早早被逼得饮鸠殉情了。否则母子相见，不知是何催人泪下的场面。
　　沉承与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亓佑宸了，终日躲在太子府里养病，虽找不到可信之人替她去查盘绿坊的事情，但这些关于宫里的事，只要去找久一问问便可。
　　想也知道，如今的庚桑是多事之秋，温玉尚且一言未发，百姓就已自乱阵脚，声声质疑。亓睿尧忙的团团转，只传了消息回来，让久一加强太子府的戒备，不许玉酌姎私下外出。
　　这话里话外的含义，沉承与能猜个七八分，只是静心梳理了一番，也没能将局势看的透彻。温玉这个人，心思极重，以她的见知相敌，还真是毫无头绪。
　　索性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玉酌姎带着她去了问心居，较量一番这位被藏的严实的美人。
　　似乎早就知道她们会来一般，朴素干净的屋子里，茶香四溢，女子抬眸一笑，虽不是百媚倾城，但也算是如花似玉。
　　这样的女子，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何以让太子青睐有加？
　　“娘娘请坐。”
　　玉酌姎皱了皱眉，明知她的身份，却没有行礼，乃是不敬。但她此番来，不过是想摸摸对方的底细，没有必要一开始就撕破脸。
　　“你知道我们要来？”
　　玉酌姎看着桌案上不多不少摆着的三个精致茶盏，眼底闪过几丝诧异。
　　问心往茶壶里添着热水，“刚好是第二道茶。你也坐下吧。”
　　后半句是对沉承与说的，她微微颔首，坐在玉酌姎身侧，“你是何人？”
　　这样的女子，行事作风，更像是带着江湖豪气的风尘子，很难想象，她会愿意成为亓睿尧的姬妾，囿于一隅。
　　问心没答话，只是将热茶依次添杯，“娘娘想问的，大可不必问。三日之后，太子府中，便不会再有问心此人。”
　　新茶虽涩，煮茶的手法却是个中翘楚。沉承与抿了一口，清苦之后，口齿余香。
　　玉酌姎哪有这闲情逸致论品茶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是殿下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你...”
　　她正说到气头上，却被人拽住衣角，止了声，回头神色疑惑。沉承与无奈的叹了一声，解释道，“娘娘，是我们误会了，问心姑娘不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什么！？”
　　玉酌姎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小脸憋的通红。金屋藏娇，亲笔提字，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吃到？这哪里像是亓睿尧那个色/狼的作风？
　　沉承与尴尬的朝她点了点头。
　　女子墨发未挽，素衣薄衫，并无妇人之态，况且...
　　“问心姑娘的守宫砂还在。”
　　玉酌姎视线一沉，不知对方是否故意外露藕臂，袖纱下隐约可见一点殷红。她先前羞怒，竟是未曾注意。
　　“这...”
　　“娘娘不必自责，市井传言，我也有所耳闻。”
　　沉承与闻言不由皱了皱眉。修行幻术的基本入门，就是要学会感受被施术的人，尽管她已经多年不行幻术，但是留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压迫。
　　这个女子，生活很精致，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毫无漏洞。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打扰姑娘了。”沉承与低声道，“娘娘，您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嗯？”玉酌姎后知后觉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加上适才的尴尬，茶也没碰，“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我们这就回去。”站起身，朝着问心笑了笑，“问心姑娘蕙质兰心，今日是酌姎唐突，改日再来道歉。”
　　问心没有起身，只是眸光落在那茶盏上，微微闪烁了几下，“娘娘既然有要事，我便不多留了。”
　　玉酌姎也无心她客套，带着沉承与便离开了。
　　问心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笑意全无，只是安静的端坐在蒲团上，许久，对面的杯盏突然炸开，落了满地。

　　“九星连珠，红鸾先烁。有趣，有趣。”
　　“柳州城三天前爆发瘟疫，你还觉得有趣？”
　　“生老病死天注定，我不过能算算卦，救不了世。”
　　“...以倾璃客栈的财力，这场灾祸，能救不少人。”
　　“我从商，是为了赚钱，不是做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
　　“姑娘请回吧，两个月后倾璃客栈的奇珍大会，姑娘可要来捧场哦。”
　　少女一挥袖，怒气冲冲的走了。软榻上卧着的少年，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从桌上抓了串葡萄，吃的津津有味。
　　许是真的应了天谴，亓佑宸刚封逍遥王没多久，柳州城就爆发了新的瘟疫，一旦疫情蔓延，离此城半日距离的钏夕城首当其冲。
　　庚桑虽也是连年瘟疫多发，但像这种地处中原之腹，商贾聚集之城，繁华锦绣，突传疫症，实在蹊跷？
　　风芜推门而入，看着榻上没形象的少年，撇了撇嘴，“还好倾璃客栈的家底厚，不然有您这样的栈主，早晚得败得干净。”
　　冷夜离连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非也非也，自本栈主继位，五年时间开了二十九家分店，敢问还有哪一任栈主，有这样的本事？”
　　风芜冷笑，“前几任栈主都是靠义行走江湖，乐善好施才有如今倾璃客栈的名声。至于您？靠的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才能家缠万贯。”
　　江湖人称奸商，这个“奸”字到底哪里像是在夸他了？
　　冷夜离眯了眯眼，“那又如何？”
　　“现在亓佑宸处在风口浪尖，您拒了他两次，还要拒第三次？”风芜走到桌旁，嫌恶的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葡萄，“他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被你三言两语气走。外头等着呢。”
　　冷夜离顿时没了吃葡萄的欲念，翻身坐起来，半晌，道，“要不，跟他说，我不在这儿？”
　　风芜翻了个白眼，转身将房门打开，“亓公子，进来吧。”
　　“多谢风姑娘。”亓佑宸进了屋，目光缓缓落在冷夜离身上，无喜无怒，“多日不见，栈主别来无恙。”
　　冷夜离干笑了两声，“亓公子刚刚受封，百忙之中还能惦记着冷某，真是让冷某受宠若惊。”
　　亓佑宸默了片刻，他本不善与人交际，先前多亏冷夜离助过他几次，虽然从他这里捞了不少银子，但也绝对没有闹过不愉快。
　　如今他身处窘境，对方闭门不见，其意昭昭，他却不得不有求于此，当真是讽刺。
　　“通灵石变成了红色。”
　　亓佑宸摊开手，掌心静静的躺着一枚水滴状的吊坠。原本澄净透亮的紫，血丝错杂，染成了殷红。
　　“......”冷夜离眉头一皱，神色瞬间变得认真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
　　正是柳州城爆发瘟疫的时候。
　　冷夜离的目光黯了下来，“通灵石没有碎裂，说明沉姑娘并无性命之忧，你不必担心。”
　　“庚桑城里，有人施用了禁术。柳州城的瘟疫，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我会查清楚的。”
　　亓佑宸闻言，抱拳，难得凝重的神色，“那就有劳栈主了。”
　　无论这人是为了针对他，还是单纯的杀生，用禁术逆天改命，让无辜的人枉死，早晚都得付出代价。
　　风芜送亓佑宸离开后，扭着纤腰回到屋里，少女的笑意有些无力，“认识亓佑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不过看你的神情，想来不是一般的棘手咯？”
　　“我要回岚城一趟，你传信告诉潇湘，让她先将歌谣的前几句散出去，继续留守钏夕城。”
　　“那...柳州城...”
　　“事关庚桑皇室，轮不到我们出手。”
　　风芜点了点头。
　　前人留下的债，却让他们来还，真是讽刺。

　　亓佑宸离开倾璃客栈后没有回宫，逍遥王府被封了十几年，整理添置也得几日。亓霖天心中有愧，待他如亲子，在宫里替他安排了住处。
　　这节骨眼上瘟疫又起，大家都忙的团团转，反倒没人留意他的踪迹。
　　他藏身在太子府外不远处，看着手中的刻着“沉承与”三个字的玉牌，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他这样身陷黑暗之中的人，太过危险，不如远远的看着，对谁都好。
　　他转身，动了动僵硬的肢体。
　　“仅仅是这样看着，便能满足吗？”
　　声音陡然传入他的脑海之中，几乎是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
　　“谁？”
　　一个人影翩然落在他身前，刺目张扬的红衣，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杀戮的血腥味。青铜面具遮住了脸，个子比他矮大半个头，若非女子，便是个孩童。
　　“从萱娘手里带走玉瑶的人，就是你？”
　　传音入耳，需要内力极深的人才能做到，亓佑宸扯着唇角，面上带着几分邪气，“那又如何？”
　　“你惹错人了。”
　　衣袂翻飞，落花针叶，亓佑宸眼神一暗，身形偏移，险险躲过直袭面门的暗器。
　　那人掌中燃起一团火焰，二话不说朝着他攻击过去，招招致毙，分明是没打算给他活路。
　　亓佑宸渐落下风，刚避开灼眉的火焰，胸口又中一击，连连后退。
　　“亓佑宸！”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他尚且来不及回头，几乎贴着他肩膀飞过去的暗器精准无误的刺入了少女的胸口。
　　“...你敢动她？”
　　“暂时死不了。”红衣人翻身跳上房顶，“但也活不下去。”
　　亓佑宸赤目欲裂，眼白渐染朦胧的血色，神色骇人，杀气腾腾朝着他冲了过去，却只撕碎了衣摆的一角，看着他轻功远去。
　　“亓...亓...佑宸...”
　　血色褪去，他飞身落回少女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