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13、013 主线 茶府

　　四国以东南西北立于四方，中间的交界处百年前本是三不管地带，常年交战，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难。
　　后来三势鼎立，迫于边疆压力，签属平战协议，全部撤兵。
　　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盛产美玉，价值连城。一时盗匪猖獗，杀人越货，让过路行商苦不堪言，联名书求锦瑟山庄平乱。
　　江湖事，江湖了。
　　盗匪本是普通百姓，只因连年战乱家破人亡，无奈落草为寇，以谋生计。锦瑟山庄庄主钟离夕携百余名弟子前往山寨，剑不染血，全部劝降。
　　各路豪侠闻讯而来，共助修建新城，钟离夕与盗匪头子宋阅一夜促膝长谈，最终定名钏夕城，宋阅为城主。
　　如今的钏夕城，富饶乐业，不仅是四国商路必经之地，也是江湖武林大会的首选之地。
　　然其势力过于繁杂，加之四国蠢蠢欲动，暗波汹涌，已逐渐超出掌控。
　　钟离家在钏夕城的老宅，已经快有百年历史了，年近六甲的老管家从出生起就呆在这里，忠心耿耿，未有二心。
　　锦瑟山庄立于覃婼皇城，离钏夕城大半个月的路程，老宅是当年钟离夕亲手设计，后辈者，无人敢乱打主意。
　　这几日的宅子不怎么太平，老管家只能再三提醒厨娘做完饭就赶紧离开。
　　主厢房里的暗室别有洞天，被关在里面的少年，四肢成大字型被缚在床上，面色潮红，正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声音带着绝望的哭喊：“钟离烨，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自那日在泗洲城，钟离烨打昏了封迟，就下定决心要让他‘洗心革面’。
　　从他手上逃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在逃走第二次。
　　钟离烨端着膳食，推开暗室的门，走到床前坐下，拂开少年因为汗水而贴在额头的碎发，低声道，“饿了吗？”
　　“放了我，求求你...”封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几天的痛苦将他逼得濒临崩溃，“放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我错了，求你...”
　　钟离烨的眼神暗了暗，搅动着碗里的热粥，“那要看你，告诉我的有没有价值了？”
　　封迟喘着粗气，蒙了水雾的眼睛迷茫的望着他，断断续续的道，“茶府...那个墓穴里面...是茶府的印迹...”
　　钟离烨动作一顿，“你们怎么找到泗洲城的？”
　　“百晓...百晓公子告诉我...们的...钟离烨...放了我...你答应我的...”
　　钟离烨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顺便将粥放在了一旁，起身理了理衣衫，“对不起，宝贝，我反悔了。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认为你思过的时间还不够。”
　　封迟不敢置信的睁大了黑眸，“钟离烨？”
　　钟离烨笑了笑，转身就走。
　　“钟离烨，你个******（此处省略n个骂人的字）。”
　　封迟看着关上的暗室门，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钟离烨封了他的丹田，让他无法聚力。
　　缩骨功修炼本就痛苦，经脉逆行，根骨重塑，如今没有内力，更是难以施用。但让他就这样认命，败在钟离烨的手上，他是绝对不肯的。
　　右手的手背青筋暴凸，然后一点点从绑缚中脱离出来，他大口喘着气，待疼痛缓过，才伸手去解其他的束缚。
　　“堂堂锦瑟山庄的三公子，是个玩男人的变态。我呸...”
　　低声骂了一句，封迟刚试着活动了一下双手，耳边却传来了暗门打开的声音，瞬间僵直了脊背。
　　钟离烨似笑非笑的脸印在他的眼中，又是那低沉磨人的声音，“我说过什么？反思不够，你总是学不乖的。”
　　出去传个信的功夫，就险些被小家伙给逃跑了不是？
　　“......”
　　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欲以茶香诱神来，却错一念堕魔台。
　　世出新府，以茶闻名。传其茶香飘远，亦能使仙人迷醉，是以冠茶。
　　茶本有闲逸隐士之悠，意袖手观天下，茶香会友，倾身对饮。
　　通俗点讲，茶府的祖上是卖茶的，或许是极有生意头脑，短短几年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茶农摇身一变成了茶府家主，家缠万贯，盛极一时。
　　也有人说，这是因为菩提大/师的卦象，能改变命运。
　　总之，茶府在历史上，更像是一个传奇。
　　短短十年的风光，大抵是家贼难防，有密外泄，传其本为修道世家，家藏世宝，即有扭转乾坤之能，又可一统天下。
　　久招围灭，囿战不敌。夺宝之人破门而入时，所谓至宝早已不翼而飞，唯有亭中阵法运转，血光大作，活人生祭。
　　茶府葬于一场雷雨扑不灭的大火里，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对。”冷夜离摇了摇头，扇柄轻轻在桌上敲打了几下，“菩提祖师当年来中原，是为了求道。只是没想到，会被茶府的人拒绝，这才公开占了一卦，有了茶府十年盛，而后十年败这一说。”
　　先将之推向风口浪尖，不得不以自强而保，在用人深入内部，潜藏十年。这背后一刀，捅的可谓是，用尽全力，不留余地，心思细腻到令人发指。
　　风芜差点被口中的葡萄呛到，“咳咳，啥？菩提祖师...”
　　“人心呐。”
　　冷夜离长长的叹了一声，这世间，善恶本无分，无非是欲，无非是利。
　　风芜：“那些所谓的宝贝呢？”
　　冷夜离斜睨了她一眼，“以假乱真，以真乱假。你还真以为占卜之术有那么玄乎？”
　　鬼才知道菩提大/师当年是不是为了报复茶府而随便胡诌的幺蛾子！他倒是一死百了，留下这群傻乎乎的江湖人士天天幻想着能一统天下。
　　“那...泗洲城那边的茶府古墓，我们可要派人一探究竟？”
　　“禁忌司现在还想瞒着我们，怕是还没能得手，如今瘟疫源头被找到，他们在昌顿的日子不会好过，早晚要来求我们，静观其变吧。”
　　风芜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美眸盯着他，“所以那天夜里，茶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夜离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冲着她露出一口白牙，“那个时候连我娘都没出生，我怎么知道？嗯？”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北曲城新开的分店都安顿好了？”
　　“当然。”
　　“很好，明日一早，收拾行李去蕴丘的荒城吧。第六十三家分店，也交给你了。”
　　“......”
　　“葡萄吃完，记得把桌子擦干净。”冷夜离站起身，朝着里屋走去，“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门带上。”
　　“......”
　　奸商！以公报私的奸商！风芜手上一用力，葡萄汁溅的到处都是。
　　冷夜离从床底翻出个盒子，用袖子拭去灰尘，打开看了看里面一支保存完好的墨簪，上头刻着一个小小的‘见’字，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头的爱恨情仇，复杂着呢，要让风芜这丫头理解，还真是有点难度。

　　——（历史杀）
　　嚷嚷尘世，喧嚣不绝。
　　“某竟不知，茶府的家主乃是女儿身。”
　　“求道不问男女。”
　　女子煮好新茶，替男人斟满，香气弥漫，引人痴醉。
　　“仙无男女之分？”
　　“仙不被情爱所累。”
　　“......”
　　女子笑笑，兀自饮茶，搁盏，翩然离去。
　　男人看了看茶色漾开的涟漪，举盏浅浅啜了一口，眉头轻皱。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这新茶便已经败了。
　　他并没有知难而退，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竟也无人赶他离开。
　　第二日，女子前来替他斟茶，问道：
　　“何谓仙魔？”
　　他未答。
　　第三日，女子前来替他斟茶，问道：
　　“何为善恶？”
　　他未答。
　　第四日，女子前来替他斟茶，问道：
　　“何为贪欲？”
　　“我想要你。”
　　女子惊然抬眸，茶水溢出杯盏，弄脏了裙角。她全然不顾，站起身，轻声道：
　　“公子不适求道，还是尽早离去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女子离去匆匆，背影恍惚。
　　此后的几日，女子当真没有再来见他。
　　茶府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开门迎客，往往会有些无家可归的人在此留宿，院里晚上会烧些炭，铺了榻子，也能凑合着过一夜。
　　男人最终耐不住性子，大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拦了茶府起夜的下人，威逼利诱套出家主的闺房，正大光明的溜了进去。
　　烛火明灭，佳人尚未就寝。素衣薄衫，窈窕身段，全都藏在桌案之后，影影绰绰，好不动人。
　　“茶见，却独独不愿再见我一面？”
　　女子闻声，手上的动作一抖，写歪了最后一笔，抬眸，笑道：
　　“公子当真喜欢我？”
　　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公子愿意入赘茶家？”
　　“......”
　　“菩提。”女子给了他迟疑的时间，却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只是走近他，身上带着一股醉人的茶香，很好闻，也很诱人，“你可喜欢？”
　　男人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最终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喜欢。”
　　女子取下头上的墨簪，递给他，“半年后，公子若不反悔，便替茶府做一场法事，算算我们的姻缘吧。”
　　男人这才惊觉对方早就识得自己，琥珀色的眸子一闪，面泛微红，“好。”
　　门外清风阵阵，吹起桌案上宣纸的一角，未干的墨迹娟秀精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若只如初见。
　　屋外夜色渺渺，乌云蔽月，唯有一点闪烁的星光，清晰可辨。
　　红鸾星烁，必有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