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倾天下》孤砚

12、012 主线 占卜

　　夏日蝉鸣，凉茶解暑，不解聒噪。
　　沉承与趴在桌案上练字，一页一页写的全是亓佑宸的名字。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可她想着亓佑宸，怎么也凉不下来。
　　男人误事。
　　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争气，手上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一般，三个字写的越来越好看。
　　自那日盘绿坊的事情之后，她便不敢随玉酌姎出府，生怕那暗中之人再次出手。太子府好歹是皇室的地盘，戒备森严，姑且能帮她避一时之祸。
　　玉酌姎大抵是不愿意让她看见玉知瑾的，若是旧情复燃，只怕玉绝真能挥挥手就将她给杀了，保她，也是救玉知瑾。
　　沉承与转动了几下酸痛的手腕，看着薄薄的几页纸，愈发烦闷。她掏出那枚通灵石，丝丝凉意沁入掌心。
　　这本是阴气浓盛之物，不能经常见光。眼看它的色泽愈发偏黑，再过段时间就会变成一般的黑石头，沉承与心里难免得比量一番。
　　命重要，还是亓佑宸重要。
　　显然，后者占了上风。
　　沉承与翻出一身斗笠带上，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如果这样也能被盘绿坊的人认出来，她大概就只能认命了。
　　宫里近日来了新的戏班，听说那花旦小生长的极其俊俏，玉酌姎一早就带了宝娇匆匆杀入宫里去了，连太子的午膳邀请都被毫不犹豫的回绝。
　　太子府的路她已经熟透，想要避开守卫离开并不算太难。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后院的小径遇见亓佑宸。
　　他似乎在同亓睿尧讨论些什么，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沉承与咬了咬下唇，受不住诱惑，悄悄的接近。
　　“出来吧。”
　　亓佑宸突然一笑，侧头看向她藏身的大树。
　　真是不留情面。
　　沉承与站出来，透过斗笠的薄纱准确无误的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亓佑宸：“接你。”
　　沉承与：“你说过不想要我。”
　　亓佑宸：“那你想跟我走吗？”
　　沉承与：“...想。”
　　真是，没骨气。沉承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完全被无视的亓睿尧挑了挑眉，假意咳了两声。沉承与反应过来，慢吞吞的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既无外人，何须多礼，”亓佑宸上前扶起她，丝毫不给太子面子，“走吧，申时之前还能回来。”
　　沉承与回眸看着亓睿尧，“还请殿下...不要告诉娘娘。”
　　出于私心，她并不愿玉酌姎知晓亓佑宸的事情。
　　亓睿尧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相依走远的身影，突然沉下脸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占卜之术在中原的盛行源于菩提大/师，没人知晓他来自何方，只是百年之前的一场法事，分别预知了十年后茶府的兴起，以及其四十年后的灭门惨案。
　　中原的寺庙文化本就深厚，拜神求佛解签，常有灵验。从关外传来的占卜故事越来越神化，面对未知的力量，中原的百姓既畏惧又向往。
　　星象，异兆，通灵，阴阳，因果，命运。
　　一发而不可收拾。
　　沉承与看着倾璃客栈（分店）的烫金匾额，有些踌躇。
　　“怎么不进去？”
　　“我...没钱。”
　　而且她对倾璃客栈有些心理阴影，上次去岚城明明是替玉酌姎买消息，结果却差点把自己给卖了。
　　亓佑宸拉住她的手就往里面走，“有通灵石就够了。”
　　沉承与这才意识亓佑宸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不由蹙了蹙眉，脚下却也没含糊，紧紧的跟上。
　　倾璃客栈的分店要简单规矩的多，虽然也卖消息，但因地处皇城之内，诸多限制之下，有些消息并不方便用来做金钱生意，所以当初沉承与才会去岚城走那一遭。
　　“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领着他们上楼，敲开了一扇门，“公子，您的客人来了。”
　　沉承与的掌心被握出些汗，面上有些羞涩，又不愿意放开。
　　“劳烦了。”亓佑宸松开了沉承与的手，拿出几两银子打发走店小二，不急不缓的介绍道，“这位是寞寒公子。”
　　沉承与这才将目光转向在榻上打坐的人，那张脸五官平平，样貌并不算出众，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虽给人一种亲切舒服的感觉，却无法忽视他身上孤傲冷清的气质。
　　这样看似无害的人，让沉承与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面前放着一张平桌，上面摆着占卜用的术具和符纸。
　　鼎鼎有名的寞寒公子，是菩提大/师的第四代亲传弟子，闻其名，鲜知其人。
　　“百闻不如一见。”沉承与上前，摘下斗笠，盘膝坐于他对面，掏出通灵石放在桌上，“麻烦寞寒公子，替我算算...姻缘。”
　　寞寒公子的话似乎很少，只是安静的看了她半天，才点燃一根红蜡，递给了她一根灼烧过的银针和银盅，“中指，滴血。”
　　沉承与毫不犹豫的扎破了中指，落了三滴血在盅里。
　　寞寒公子用符纸将通灵石包裹起来，道：“闭眼。”
　　沉承与听话的闭上了眼，四周安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寞寒公子抬眸看了一眼门口的某人，默默的从桌底掏出一块一模一样被符纸包裹的通灵石和盅，又将桌上的那块藏回桌底。
　　分别取了两个盅里的血涂在符纸上，等到全部渗入到通灵石里，方才催动内力，道：
　　“破。”
　　石头碎裂的声音，沉承与睁开眼，桌案上的碎石，颜色已经变成了纯亮的紫，不再是之前那种黑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
　　“姑娘的良人...是庚桑太子。”
　　“......”沉承与猛然回头看向毫无表情的亓佑宸，说话有些颤，“怎么可能？”
　　“卦象如此，恭喜姑娘。”寞寒公子将碎石剥开，取出埋在中间的一枚水滴状碎石，透亮的紫包裹着中间的份一滴血色，“这是姑娘的心头血，可护姑娘不被妖邪之物侵害。”
　　沉承与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要接手的样子，“你是不是算错了，怎么可能不是他...”
　　寞寒公子似乎有些无奈，“姑娘命盘富贵，童年虽遭灾，但所谓先苦后甜，若有贵人相助，将来必主一方天地，心想事成。”
　　什么一方天地，她根本就不想要！
　　“收下吧。”亓佑宸走到她身旁，取了桌上的细针和红绳，催动内力打穿那枚吊坠，“通灵玉也算难得，别浪费了白花花的银子，”
　　沉承与双目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你就只在乎银子？”
　　“你想如何？”
　　“娶我。”
　　“......”
　　“娶我。”
　　沉承与站起身一把抱住他，狠狠的吻上了他的唇，笨拙而又小心的探入他口中，兀自沉迷。
　　寞寒公子一愣，继而转过头，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吻绵长，就连亓佑宸也有些微喘，脸颊染上绯红，想想自己错过的这些年，黑瞳烁烁，寒光一闪而过，“你就这样，留住男人？”
　　沉承与朝着他低吼，“我只这样亲过你一个人，你说过要娶我的，你忘记了吗？”
　　亓佑宸一哽，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扯出那抹带了邪气的笑，将通灵玉替她带在脖子上时，顺手取了原本的吊坠。
　　那是用沉缘谷除尘池底的琥珀石打磨而成的，沉缘弟子离开沉缘谷历练之前，都会得到这样一枚刻字的吊坠，既是确认身份的唯一凭证，也有养身静神，疏通经脉的功效。
　　本不该离身，他的那枚，却不小心丢在泗洲城了。
　　“你说的没错，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壳子罢了。沉非卿也好，亓佑宸也罢，你记忆中的那个，早已经死了。”
　　这个人，沉承与真的看不懂他也摸不透他，除了相似的眉眼，没有一点像她的亓佑宸。像是为了戏耍她一般，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然后又狠心抛弃她离开。
　　一次，两次，三次...
　　伤的她几乎麻木。
　　“我们走吧。”
　　她几乎是再次落荒而逃，甚至无心去讨要她从不离身的琥珀玉坠。身后是寞寒公子极轻的一声阻拦，“公子请留步。”
　　亓佑宸止步，看着沉承与消失的背影，转身走回到榻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多谢栈主。”
　　倾璃客栈晓暗术知天下，除去机关巧术名震江湖，亦离不开通晓阴阳的本事。能在乱世之中存有一席之地，提笔倾璃客栈的人，正是已成一抷黄土的菩提老人。
　　而寞寒公子便是倾璃客栈的栈主——奸商冷夜离。
　　“既然喜欢她，又何必逼至如此境地，女儿家的心最是伤不起的。”
　　“那我该如何？”亓佑宸看着掌心的琥珀吊坠，笑容冷涩，“难道要我告诉她真相？告诉她我命中九死一生，等我死了再寻个好人家？”
　　冷夜离又从桌底拿出一块通灵石，如法炮制缠了符纸，滴上盅里的血，催动内力，感受着石头碎裂波动。
　　“所谓一成的生，也并不是没有希望。你去鬼门关的次数还少？如今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亓佑宸冷笑，并不与回答，只是看着他拨开碎石，取出里面裹了心头血的的水滴状吊坠，“这个真的有用？”
　　冷夜离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刚刚。”
　　“......”冷夜离一噎，抬眸笑道，“非也，沉姑娘的良人的确是庚桑太子，她前生坎坷，唯有大贵之人能护她周全。亓睿尧，命盘主贵，天定龙子，万里无一。”
　　“......”
　　“不过玉府的大少爷也是她命中的大贵人，以你的手段，不难让玉绝松口吧？”
　　亓佑宸拿过那枚通灵石，穿好红绳，“她不可能嫁给玉知瑾。”
　　冷夜离不置可否，“不敢娶她，又怕她真的爱上别人？也对，照她的性子，就算嫁给亓睿尧，中间隔着个玉酌姎，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动心的。”
　　亓佑宸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冷夜离朝着他喊，“通灵石的钱记得给阿旺，这两块是上品，黑市里都弄不到，很贵的！你们拿来的这块，白送我都不想要。”
　　阿旺就是刚才带他们上来的店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