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离开之后》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4、你是我的风景，我是你的传说

　　一吃完晚饭，许远辉就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了，因为不想面对李亦铭。不知道，也许是感觉太陌生了。如此陌生却非要住在一起，完全让许远辉不知要怎么面对。他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朝街上看去。街对过人行道上，挤满了卖水果和小吃的临时商贩。这些商贩只在夏天才会在这里摆摊，因为这里的街道办为了响应省里对果农卖果难的支持政策，每年夏天都会在对面人行道上设立临时的水果售卖摊位。临时商贩后面固定门面的，是小的饭馆，杂货店，烘焙屋，绘图复印店，一间私人诊所和一间叫杏林春的药铺。
　　“你刚来这里，有想去玩的地方吗？要不要我陪你去逛逛？”李亦铭吃完饭也走了出来，“你头一回来，应该有许多地方想去转转吧？这两天我比较有空，等过两天开学了，就会比较忙，没法陪你了！”
　　许远辉没说话。李亦铭越是显得很友善，对他很好的样子，他越不想回应。反到在心里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们成年人不都是很现实的么？所以你这么对我，也不过是为了应付我老爹！而我老爹跟你也不过是不太熟的关系。所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这演得是哪出呢？好奇怪？不过不管你怎么演，我都已经看穿。所以收起你的演技吧。我不想应酬谁！”许远辉心里说了许多，但嘴巴紧闭着。把目光去更仔细地打量街对过的商贩了。
　　“是广发祥送你来的？”李亦铭见许远辉似乎看街对过看的很专注，就换了这个话题。
　　许远辉扭头望住李亦铭。说真的，对于李亦铭居然知道是广发祥送自己来的这件事，许远辉确实有些错愕。
　　“你瞧，他就在下面！”李亦铭指给许远辉看。
　　许远辉顺着李亦铭的手指看去，真的，一个卖西瓜的水果摊那里，广发祥和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一起。
　　“那是广发祥的妈妈。”李亦铭说。“广发祥的妈妈平时卖水果的时候都是苦着一张脸的，只有儿子来的时候她才会笑。广发祥是她的命根子！”
　　“你怎么会认识广发祥的？”许远辉开始好奇了。
　　“我们这个院大概没人不认识他。每个星期他都会来收破烂。这孩子很能谝的！到谁家收上两次破烂就能跟谁混熟！”李亦铭。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他送我来的呢？他告诉你的？”许远辉。
　　“他有时候会去火车站拉活。那天我没接到你。他出去拉活的时候，我就让他帮我留意一下。”李亦铭。
　　“他多大了？”许远辉问。
　　“应该跟你差不多吧！13年的时候他12，现在17年，16吧，大概！”李亦铭。
　　“他12岁的时候你就认识他啦？”许远辉。
　　“嗯，他12岁就开始收破烂了。不过那时候他是在废品大院里面帮忙，去年才开始自己收的。”李亦铭。
　　“他为什么那么早就开始工作了？”许远辉。
　　“这个，唉，就是命吧！”李亦铭。
　　“命？”许远辉。
　　“他的爸爸吸毒。他妈妈一个女人也没主意。还好广发祥这孩子很懂事，所以他是他们家的主心骨！现在他们家的情况比那二年好多啦！他爸让一个毒友给打死了！这对于他和他妈妈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李亦铭说到这里，发现许远辉已经不在阳台了。
　　许远辉下了楼，出了院门，他想近一点看看广发祥的妈妈。他想知道命是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人命好到出奇，有些人命差到过份。他觉得自己比起广发祥命可以说好得多。可是他并不因此而感到幸运和快乐。他依然不快乐，觉得自己很不幸。他想知道答案，可是他不知道要怎样获得。也许一万年后，当人类更智慧的时候，会知道所谓的命是什么。而现在，没有人能告诉他改变命运的方法。
　　一边凝望着母子俩，一边慢慢地，许远辉绕到了母子俩水果摊的背后，听到母子俩的对话。
　　“叔那天不是让我去接那人吗，我以为那人不可能再在火车站了，谁知到他居然又回到火车站了！你说，那人是不特轴？”广发祥。
　　“你收了他多少钱？”妈妈。
　　“25！我瞅他在用滴滴出行，我知道那得50，我就管他要了25！结果他居然没跟我还价！”广发祥。
　　“那孩子还真是轴！这年头作人太轴了可不好！脑袋得会拐弯才行！”妈妈。
　　“可不！他这脑子，怪不到跟他亲爹都闹不到一块儿去呢！”广发祥。
　　我很轴吗？许远辉想。轴是什么意思？说真的，他不大明白轴是什么意思，但他感觉得出这个词不是誇人的。
　　11点了，许远辉躺在床上还在想，轴。反思自己曾和老爹老妈在一起的状况，轴，有吗？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啊，许远辉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觉得自己轴。他想，也许只不过是那个广发祥作小生意的，爱贪小便宜，骗人骗习惯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轴吧。许远辉觉得自己只是诚挚，贪人便宜骗人这些在他看来才是恶习。于是许远辉的思考点开始转到李亦铭身上。为什么他今天带那小女孩梦梦看病回来什么也没跟自己说呢？管他，没说不是正好，反正自己也不想参和别人的事。这小女孩到底是谁呢？难不成是李亦铭儿子的女儿？啊！许远辉笑了，这应该没可能，五六年前自己才多大，李亦铭的儿子跟自己可是差不多大的。儿童生儿童吗，靠，这也太可笑啦。许无辉打了个呵欠，感到眼皮发沉，大脑朦胧了。
　　朦胧中，许远辉感到面前白茫茫云雾重重。拨开这些云雾，浩瀚的大海展现在他眼前。海上有一座仙山。仙山上住着两位仙人，一位是许远辉的老妈，一位是许远辉的弟弟。老妈穿着汉服摇着团扇，弟弟穿着清朝旗人的衣服，红宝石的顶戴花翎。正在许远辉愣怔之际，那仙山开始漂远了。许远辉急了，想去追，一脚踏进海中。他感到脚下踩的不是海水，而是某种软的缺乏支撑力的东西。许远辉低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脚正插在一个骷髅头的嘴里。他惊慌地想要拔出脚，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但他发现原来他脚下踩的并不是骷髅头，而是一本本的书的侧面，就是白色的书页累叠着的那面。书的这一面是最没有支撑力的，所以许远辉的脚总是会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许远辉奋力地与书本作着搏斗，一直低着头奋力地在拔脚。突然他觉得不对，他不是在海上么，为什么却又在书里了。许远辉抬起头，这次他很清楚地看见了全局，很清楚地，他正在一个书架上攀爬。这书架就是白天在那个锁住的房间里的书架。可是它为什么这么大，大的象一座山，自己怎么也爬不出这书山去。
　　许远辉觉得自己筋疲力竭了，他想，为什么我不跳下去摔死算了。这时候，他听到了老爹的一声怒吼。仿佛发生了雪崩似的，书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纷纷向许远辉的头上身上砸来。
　　许远辉挥胳膊去抵挡这些书，一个惊悸，醒了。唉，又来了！这两年每到假期尾快开学的时候，许远辉少不了会作与学习有关的噩梦。感到惊慌难定，许远辉不敢再闭眼，他抓过手机来看。手机显示凌晨2:4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