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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京城来的大人物 ...


  •   蒙骑原本没有打算攻打潼城。
      可是现在他们在潼城外四方安营,把潼城团团围困。
      寒将军在城头安排好防务之后,转身去见入城的计言宁,打探云家营的情形。此时他还不晓得,这数万名蒙骑,是被他那宝贝儿子的两记枪杆给抽打赶来。

      潼城是一座四面见方的城池,将军府设在城的中心,与四门的官道正好形成一个将整座城划分成四个部分的巨大十字。北地地广人疏,这座府第是城内最具规模的建筑,虽不如何气派宏伟,却也尽够广阔。府宅前边是公衙办事之地,后宅划为私宅。
      此刻计言宁已经被接进府厅。寒峰在桥头上救下他时,他便已是衣衫尽血,胸前身后皆是枪创刀痕,又被寒峰的阔刀刺穿臂骨,伤势看上去极其骇人。华英夫人亲自将他三人送回家来,分派手下去找军中医正。
      计言宁本身就是凌门医官,这一身伤虽重,待寒将军回府探视,他已自行处理完毕,神情黯然地坐在椅上,默不作声。
      他救下来的两个孩子分别是十岁的云家大公子云飞,和四岁的小小姐云蝶。小云飞满面仇恨,却不哭不闹,只死死地盯着计言宁,看他敷药包扎。计言宁右手已废,用左手单手缠绕绑带,动作僵硬吃力。他的伤处都是身上要害之处,还有些药要敷到背上,可是云飞只是看着,两只小拳头紧紧地攥着,好似生怕伸手帮忙,那双小手会抖个不停。
      在寒夫人怀抱中的云蝶始终处于昏迷之中,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吓晕了过去。寒夫人又拍又唤,让那无处施展的军医帮着掐按人中,小蝶总是不醒。计言宁看过去,慢慢地站起身来,在小蝶小小的身子上推拿几下,小孩子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计言宁发怔地看着,也不哄劝。
      寒将军道:“云家营情况怎样了?”
      这人却不回答。
      寒将军又问他两句。小蝶醒过来四下寻找,认得寒夫人,小手勾住她的脖子越发哭得狠厉哽咽。计言宁就那么看着那孩子哭。小云飞仍然死死地盯着计叔叔一身的血衣。谁也不开口。
      寒峰惦记城外的寒浪,匆匆赶至,本想张口询问,见到这等情形,向父亲道:“先安顿计先生休息吧。”
      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将军只得点头。只怕是他们只顾逃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寒峰搀扶起计言宁,牵过云飞的小手,走向后宅。
      将军府后宅内有空闲的跨院,寒峰却将他二人引进自己的卧房,吩咐下人领云飞去洗掉一身的血污,自己亲自动手帮计言宁清理。
      换下里外浸透的血衣,擦去周身的血迹,寒峰把计言宁安置在床,那个人始终未发一声。
      云飞被下人抱了进来,小小的人儿包在寒峰的宽大衣袍之中。
      寒峰接过他来,放在卧床里端:“飞儿,先跟计叔叔睡在一起吧。”
      计言宁已经闭上眼睛,失血的脸上没有颜色,盖在身上的被子露出肩头白色的绷带,被外的一只右手绑着夹板。
      小云飞坐在他旁边死死地盯着那只手看。
      “飞儿,躺下来,别惊动计叔叔休息。”
      云飞仰起紧绷的小脸:“计叔叔的手,会……”
      “不会。计叔叔医术高明,很快会好的。”
      那只手从腕部被扎穿,筋脉已断,怕是永远都拿不起剑了。计言宁能护持这两个孩子到最后,全仗他手中一把剑轻灵妙致,出必是敌之必救,守则滴水不漏。云飞已经十岁,瞒骗也瞒不住,听了寒峰的话,仍然死死地揪着被角,盯着计言宁的手,狠狠道:“我要去找舅舅。带我找舅舅,给我爹娘报仇!”
      寒峰轻轻叹道:“飞弟,峰哥一定给你爹娘报仇,这就通知凌宫主知道。”
      京城有两处不入江湖的武林名门,称为蓝凌二宫,分居皇宫左右,守护皇室的安危。云飞口中的舅舅,是凌媛媛的兄长,凌门之主凌方一,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权贵。计言宁就是凌门之人,受凌方一之命,跟在凌媛媛身边。
      寒峰小心把这倔强的孩子按进被子里,复仇不能让他的心真正地宁静,家破人亡,最需要的就是有人伴在身旁,有个像家的地方吧。
      “飞儿,仇恨和悲痛不会因为睡一晚而遗忘,你必需懂得保持精神和体力,乖乖的睡一觉,峰哥等着你醒来说话。”
      这一夜的折腾那孩子其实已累得不行,小小脑袋粘在枕上,很快便呼呼睡去。寒峰默默坐在床边守着,不时给计言宁干燥的口中喂水,在云飞不安时轻轻拍抚。

      蒙骑并没有攻城,但潼城内的居民仍处于恐慌之中。合城都在储备粮食,商户运输的通路断绝,物价与日攀升。
      其实城外的蒙军也不好过。原本的行军计划是夜袭便走,最顾虑的问题不是区区两万余人的云家营,而是潼城内的数万守军。
      可是不仅没能顺利撤兵,马惊之后的彻夜狂奔还消耗得全军人仰马翻,摊在城外不得动弹。
      这要命的僵持持续了十数日,蒙骑终于休养好生息,分批退走。
      潼城内没有骑兵,追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于视野。
      寒峰这些日来都在照看计言宁和云飞。待蒙军退后,他心中挂念寒浪,令兵卒们分路出城,一路斥侯追踪蒙军的去向,一路去寻找失了音信的兄弟寒浪。
      两队人马刚刚出城,南门外却奔来一队不寻常的马队。
      这批健马一色的全黑,马匹非但高矮肥瘦全部相同,奔跑的蹄声都如出一辙,这是大内训练出的宫中御用良骑。
      马上之人一色的黑色披风,披风下一身精悍骑装,腰配长剑,当先一骑领队,身后分列两排,虽是十七人,却整齐划一。
      寒峰刚刚得报来到城上,那只马队已奔至城下护城河边,十七人如同一骑般利落停驻。
      当先那人摘下头上风笠,沉声道:“凌门凌方一,请开城门。”

      凌宫自创宫起便有门主不得擅离京城的铁书规定。继凌方一就任门主,更有凌方一坐镇,天下无人敢觊觎皇宫的美誉。此人深居简出,识得他真颜的寥寥无几,他突现在潼城外,向来沉稳的寒峰也被骇得不轻。
      京城中,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动荡。
      从城上看去,马上端坐之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三分贵气、三分淡漠、三分疏冷,一分上位者的微薄傲慢,混合成一身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传说中他的凌波心法傲视天下,此人身上却没有武者的霸气,只是他清冷的声音低低传上城头,城头上的每一个人都不觉后退了几分。
      “快开城门。”
      寒峰不敢怠慢,匆匆下城到门口相迎。
      十七骑虽不见急促,却迅疾地穿过吊桥,穿过城门,奔上通向将军府的通路。没有人对城门边恭迎的寒峰瞥上一瞬,无人,将潼城的少公子瞧在眼中。
      马队穿过南直街。街上行人无不侧目。
      北地豪犷,虽有富庶殷实之辈,也没见过眼前这般的显贵。十七匹御用良马梳剪得整齐如一,马上环铃,鞍配,乃至骑手手中的马鞭,皆是百姓不得一见的大内专造,精制中透露着凡人不可岂及的尊贵。骑者虽只是一身出行的武服,那身衣料、做工、装饰,还有每人身侧的剑鞘,都在简单中透出一股多少钱财也买不到的华贵。
      将军府门前,骑者弃缰下马,又是严整如一人的动作,训练有素的阵势骇得守门军丁一时未有举动。
      凌方一阔步入门。
      军卫们才想起要上前询问回报。
      那些黑衣人却不容人轻近,一股轻微却强势的威压压退了所有靠近的人群。
      凌方一穿过门廊,径入寒府正厅。

      厅上,计言宁正向寒氏夫妇辞行。
      计言宁昏迷数日,清醒后无法自如行动,一直在寒峰院中休养。今日,听到蒙骑退兵,他首次露面,来前厅向寒将军借马,欲带两个孩子回京。
      寒将军怎能轻易放他离开,不说他这一身的重创未愈,云家营被袭的前后经过眼下只有此人知晓,因此将军夫妇好言相慰,留他厅上叙话。
      寒府的正厅颇为雄阔,是众将议事之地。计言宁却落座在门边最黯淡的角落。云麒威在关外经营了近半年,寒氏一家都识得凌媛媛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却没有人跟他交谈超过三句。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低。
      寒家两夫妇坐在主位,隔着整个大厅与他说话。那个人却什么也不回答,似是有关云家营的夜战,全都忘记了。

      凌方一人到厅外,一眼看见厅门内的计言宁。
      他步履并未加快,却只一晃就站在计言宁身边,一把扣住计言宁的肩膀,“媛媛呢?现在何处?”
      计言宁脸现愕然,侧目,面对着凌方一,没有任何表情。
      那神情对凌方一而言显然是可怕至极,他扣住计言宁的手蓦然加力,计言宁负伤的肩头已现出血迹。
      “她……”
      噩耗已浮在心头,却不肯承认。
      凌方一只当媛媛是负伤了,在后边休养,转过眼向四方观望,想要去寻找。
      计言宁慢慢起身,掀起衣袍,屈膝,默默跪在凌方一身前。他身属凌门,对门主礼拜是必然,此刻这一拜,却让人心头沉重。

      客厅里还有主人在。
      这两名主人在凌方一开口质问便已明了他的身份。
      但那一主一从都无视了主人的存在。
      以至于寒家两夫妇匆促地迎到了门边,却插不上口,尴尬地立在那里恭候。
      计言宁沉默一拜,慢慢直起身,腰间匹练一闪,剑已至喉边。
      “不可!”
      寒家夫妇骇得大叫,想拦已不及。
      凌方一竟然不动。眼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自裁。
      身后那十六人中,左前领队身形闪动,迅捷抓住计言宁提剑的手腕。武者仍然习惯性地拔剑,伤腕已失了原本的力量,才被后发者先至制住,却依然在颈边划出血痕。
      任务失败,只有以死相酬,夫复何言。
      那名阻止的人不敢求情,抢下剑来弓身一跪,跪在计言宁身边。
      凌方一仍然不可原宥,蒙军虽然势大,以计言宁和凌媛媛的武力,不无逃生的可能。
      “怎么回事?说。”
      低沉的声音似要掀翻顶棚,牢固结实的正厅晃动一晃,凌门众人齐齐后退一步。
      计言宁却只是沉默,那夜之事,仿佛已成为他一个人的记忆,即便是对门主,也不想说。
      凌方一还待喝问,忽而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众人回首,门外寒峰一左一右牵抱着云家两个孩童。
      “飞儿,小蝶。”
      云飞云蝶见到亲人,飞扑过来,伏进舅舅怀中。凌方一弯下身,一边一个,将两个孩子搂在肩头。
      小蝶只是哭个不停,云飞却挣脱出来叫道:“舅舅,你教我武功,我要给爹娘和妹妹报仇!”
      凌方一心下又激动又是痛得难当,抚摸甥儿的头说:“好。舅舅教你,舅舅把所有的武功都教给你。”
      厅内外众人尽皆恻然,无人应声。
      云飞透过舅父肩头一眼看见跪地的计言宁,惊呼一声挣开舅父,跑到计言宁身边,用小手按住他颈项上的伤口,回头愤然叫道:“舅舅?”
      计言宁受命保护凌媛媛,虽然他救回两个孩子,可凌媛媛不幸,按门规他仍然得处死,所以凌门之人无人敢为他说情。
      寒峰在城门口见那凌方一冷漠倨傲,思及计言宁一言不发的沉默个性,觉出不好,便匆匆赶回抱来两个孩子救场。
      小云飞果然深深感念计叔叔的救命之情,两只喷火的瞳眸中闪出丝丝愤恨,张开两只小手护在计言宁身前,好似谁伤到计叔叔,就是于他不共戴天。
      “飞儿,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带小蝶到后边去。”
      说话的是计言宁。
      小云飞一把抄起掉落在地上的配剑,含泪吼道:“没有计叔叔,飞儿和小蝶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了。计叔叔的手,他的手……”
      凌方一缓缓上前,目视那一大一小,看了一会儿,轻轻带过云飞,掀起衣袍,单膝跪下还礼,说道:“世兄,方一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世兄千万莫怪。”
      他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另有一番与别人不一样的兄弟情怀。媛媛,更是两人共同珍爱的珠宝。
      计言宁怎会不明白,正因为弥足珍贵,才会交给自己守护。在失落的时候他已无意独活,把飞儿交给凌方一,完成她的心愿,便去地下伴着她吧。
      凌方一见他不答,黯然垂目,深吸一口气道:“今后,飞儿便交与世兄,看在媛媛的份上,好好看顾他。想必媛媛在天之灵,也是希望这样安排。”
      计言宁微微一震,仍然没有动。凌方一拉他起身:“该怪的是我吧,是我不该把她……”
      计言宁打断他的话:“亏有寒家兄弟及时,不然……”
      凌方一已平复急怒的心情,转首对寒家三人深施一礼:“方一急昏了头,请各位宽恕言行不当。”
      寒氏几人当真觉得这位“大人物”骄狂不讲道理,没有其妹凌媛媛半分亲切好相与。见他这一拜,登时便能够体谅他疼爱亲人的切切之心,哪里还会怪罪。
      寒峰道:“凌宫主莫急,舍弟寒浪已经去寻找云蜓妹妹,未必就会不幸。”
      凌方一点头称谢,又问道:“媛媛他们的尸骨安在何处,带我去拜见。”
      一阵寂静。
      凌方一原本是极聪明的人,这时分脑子却不够运转,思想片刻才明白,那是尸骨无存了。
      他自重身份,即便是丧亲之痛也不能在人前失态,转过头去深深望向西边的远天,忍住眼中的泪。
      “言宁,咱们去那里看看。”
      计言宁虚长他数月,所以刚刚凌方一以世兄礼称,是表示自己的知过和歉意,此刻,以名相唤,那是又回到高高在上的凌宫主了。
      计言宁弓身应命。
      凌方一转向寒氏夫妇拜别:“方一另有重责,不得久行,便在此别过,他日京城相宴。”
      寒将军不敢留他,只好相谢,一路顺行。
      那位救下计言宁的武者抱起小蝶,云飞紧紧拉住计言宁,凌门门众仍保持来时的队形,计言宁的位置在凌宫主身侧稍退一步,凌驾众人之上。

      寒氏三人将凌方一送到府门外,前方飞奔来一名军校,急急禀报:“城外有数名骠骑营的将校,抬了云将军夫妇的遗体叫城。”
      门口之人无不大吃一惊。
      将军道:“快放进来。列队以军礼相迎。”
      凌方一有些恍惚地站定,一时感慨万端,竟似有些难以相信。
      寒将军道:“凌大人在府内稍候,末将亲去门外迎接云将军归来。”
      凌方一缓缓摇头,“一并去吧。”
      言罢深深一叹。失而复得,已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悲哀。

      西门外,战马发出声声悲鸣,驮负两具遗体,似是在向潼城诉说那一夜的悲壮辛酸。几名残兵周身血污守卫在将军身边,云麒威虽已身死,站在他身旁,便仍是云家营。
      潼城九声鸣炮轰轰震响。
      西门洞开,兵扬刀,将负甲,用军中最隆重的礼仪,将云氏夫妻迎进城来。
      云家子嗣尚小,寒锋亲扶棺木,以晚辈身份送二人入棺成殓。寒夫人怀抱小蝶,孩子稚幼,没有懂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哼呀呀地啼哭。小云飞紧紧抓住计言宁的衣襟,靠在计叔叔身上,硬是不让自己落泪。
      寒将军以军礼迎候完毕,换凌方一以家人的身份上前。
      北地严寒,棺中的人依旧保持着新逝时的模样,没有腐变,仿似睡了,却没有颜色,像褪了色的画卷,惨淡,凄凉。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原本该有完整美好的人生。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凌方一慢慢直起身来,离开棺木,“言宁,替媛媛装扮一下,送她回京。”
      计言宁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身为医官,虽有男女之嫌,凌方一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他没有向那棺木靠近一步。

      寒将军向云家营军校询问营破之夜的情形。
      一名校官道:“当夜有位穿蒙服的少年,可是将军的公子吗?”
      寒氏一家正惦念着寒浪,华英夫人问道:“你看到浪儿了?他在何处?”
      那校官咬咬下唇道:“寒公子,可能已经不幸。”
      华英夫人身子一歪,险险便晕死过去。
      寒峰急道:“说清楚?他怎样了?”
      校官回诉当时的情形:“寒公子找到将军和夫人的遗体,令小人带着避到野外,战后再回潼城。小人离开的时候,云蜓小姐出现了,公子比蒙军离得远,扑了过去,一下子被砍上七八刀,倒了下去。再下边没有看见。”
      寒峰急急传令:“马上整束三军,随我出城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方一长叹一声,正对寒氏一家跪地谢道:“方一叩谢将军一家救命之德,但有所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寒将军疼得心痛如麻,却不能受此大礼,忙把凌宫主搀扶起来。
      凌方一道:“凌门一并出城去找。”
      他适才一跪,身后的十数人哪有还敢站着的,登时全部翻身跪倒。只有计言宁仍然愣愣的木立,从见到凌媛媛的棺木,他的人便是愣愣的。
      凌方一分派手下配合寒峰出城寻人,身后左右两名领队上前参见。
      “凌门左护法凌烟。”
      “右护法凌雨。”
      寒家虽是又痛又急,仍又吃了一惊。
      凌门门主亲至已经够看的了,竟然座下两大护法全部出洞。可见这凌方一真是乱了心神,皇宫他全然不顾了么。
      思及那计言宁排位还在两护法之前,不仅让人惊上再惊。
      凌烟就是前时相救计言宁之人,以身法迅捷飘渺见长,才能够一阻计言宁的剑势。凌雨自入门未曾一言,众人皆悲时此人一脸平静,好似万物不乱其规,能眼看着计言宁死,足见其个性的冷淡。
      计言宁似乎才反应过来,“我去寻吧。”
      寒浪是他救命之人,于情于理,他也不能不闻不问。
      凌方一却一句驳回:“你留下,照看媛媛。我带飞儿亲去。”

      在西南方近山谷的野地里,找到一匹僵死的战马。马上插满箭翎,头向南而卧,看死状,是被从后追来的追兵射杀。
      战马身周一派混乱的残痕,已查看不出当时那里都发生了什么,只在浸满血污的野草丛中,找到一玫女孩子束辫的发环。
      凌方一手握紫色的珠环,这是蜓儿八岁生日,他从京中送来的礼物。
      双丫髻束得甚紧,不是拼命挣扎,发环不会脱落。
      蜓儿在挣扎什么?
      她小小的孩童,又能挣得脱什么?
      倘若她一起丧生于营中,也便罢了,偏偏得知她曾经逃脱,偏偏又,多经这些痛苦地挣扎……
      乱蹄的痕迹延伸至谷口,谷内却没有有人进入的足印。
      寒峰带人将山谷细细搜寻一周,士卒的叫喊惊起雪野里的藏鸟,却无人声。
      寒浪,没在这里。
      他是想带云蜓逃进山谷吧,但是,没能。
      寒峰回至倒卧的战马旁,入目都是干褐色的血迹,这血,是谁抛洒。
      “如果不幸,该有尸体。”凌烟道。
      没有尸体就有生机。
      “听说蒙人会生食人肉,仇恨之极者,便分尸食其肉。”凌雨终于启开尊口。
      众人都希望他永远闭嘴。
      可是寒浪会在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作何解释。
      寒峰俯下身去,拔起一丛染血的野草,抱在怀中,忍痛道:“蜓儿妹妹未必不幸,她人还小,想必是被掠去了。寒峰会派斥侯去蒙地查探消息。皇城不能久无人坐镇,凌大人,请带门人回京吧。”
      凌方一正视这名年轻人。寒峰比寒浪只长一岁,年方十八,却比兄弟稳健不知多少。他心内必是痛极,仍然隐忍住以大局为重,这一点,深得凌方一认同赏识。

      潼城里,将军接过那把染血的草,始明白凌方一不得见亲人遗骨的痛。华英夫人哭倒在地。凌方一道:“为寒浪操办丧事吧,方一要为他守灵三日,以谢他相救蜓儿之义。”
      帅府内外,一片银白。
      潼城对寒家的二公子并不熟识,只知道那年轻人酷喜游玩,长年不在家中。寒浪十二岁离家,常常一个寒暑才归来,少年的玩伴也都疏淡了。是以来凭吊的,只是寒家的远亲旧朋,城内有头脸的人物,以及官员将领。
      寒浪是为云氏而丧,于凌门恩深义重。
      凌门十七人、计言宁云飞小蝶,素服重孝,替他守灵三天。
      那棺木中沉睡的是一把蒲草。寒浪的尸骨已无处可寻。
      凌雨向来嘴巴恶毒,却每每一言中的。
      马卧之后,其身边必是战场,身后的乱骑追来,将两人围在其中。寒浪身负重创,护住云蜓,围攻之下,血染草丛。他没有留下尸首,必是被愤怒的蒙骑乱刃分尸了。蜓儿目睹这一切,骇得疯狂,挣扎中发环脱落,最终被蒙骑掠走。
      这便是当时的情形吧。
      凌方一禀香灵前:“寒浪,最后一刻,有你陪在蜓儿身边,凌某感激万分。倘若她还活着,今生今世,不会忘记曾与你同行。凌某会潜人入北漠寻她归来,不负你相救之恩义。”
      灵前三拜,焚香入炉。
      凌方一不克久留,带身后众人离开潼城。

      寒家自然是一番哭祭,将棺木入土为安,埋入城西的寒家祖坟。
      廿日后,寒夫人母子到城外去烧三七,却见远远一人肩上驮着个小孩儿游山玩水而来。
      华英夫人与寒峰僵得半晌不能言。
      寒浪讶异地盯视母子两人一身的重丧服饰,万分不解地看着老娘:“娘,谁死了?”
      寒夫人痛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也难怪寒浪会紧张。
      谁死了?
      寒夫人大悲大喜过后,紧接着大怒:“你这浑小子,给我跑到哪去了,没有个人影也不知报个信来?”
      寒浪好不容易爬回到活路上来,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带丫头去玩啦。几时我出门去玩还要给你们报信?”
      他一直没有问出云蜓的名字,干脆叫她丫头。
      “玩?!”
      华英夫人手中纸钱全摔在不肖子头上:“我打死你这没长进的!”
      远近都知道寒家二公子死了,埋也埋了、祭也祭了,这家伙居然又跑了出来说他玩去了?
      寒峰看出兄弟行动并不方便,拉住母亲劝解:“好在弟弟和云蜓妹妹都没事,平安就好。您快来照看云蜓妹妹吧。”
      华英夫人伸手去抱,小云蜓死也不肯放开寒浪的脖子,不要命似的抓住他。好不容易寒夫人把她从寒浪身上拉下来,她还紧紧揪着寒浪的头发。
      寒夫人撕扯得费去不少力气:“浪儿,你给这孩子灌什么迷汤了?”
      寒浪那张痞痞的脸上终于现出些些的可疑红色。
      寒峰笑道:“寒浪从战火中把她救出来,自然是她最依赖信任的人,那也没什么不对。”
      华英夫人亲亲云蜓的小脸蛋:“好了,我的小宝贝,跟寒妈妈回家去。”
      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已经下葬的人都好好的活在眼前,寒夫人心内欣喜万端,转身回城去告知将军。小云蜓仍然拽着寒浪的头发,寒夫人这一走,把旁边的寒浪给抻得叫唤。
      “喂喂,给我拿把刀来。”
      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哪有随便动刀的。寒浪头顶立即吃上一个大爆栗。
      华英夫人还待再打,寒峰拦在前边,哄劝云蜓道:“妹妹,寒浪哥哥身上有伤,让他歇歇,好吗?”
      云蜓寻思好一会儿,才勉强松开小手,拿眼睛错也不错地盯住寒浪,生怕他离开视线。眼前这两人她都认得,可是父母已去,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她相信的人,仅是被砍得周身是血、赶来救她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京城来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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