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话剧社的幽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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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真的？”他挑眉。
“骗你做什么？”秦在背对着她，叫她看不见他隐含一点儿期待的眼睛。沉璧坐在后座上，就着昏暗的路灯玩头发。她是真的对自己的未来缺乏期待的，于是脸上没有明显的神情，并不像是他以为的，她想要为了他做出多么大的牺牲。
“在哪儿还不都一样。”她说，“只是如果有你在的话，兴许会有个苦力给我干活。”
秦在哭笑不得，“那我要是拒绝呢？”
“那我就给阿姨打电话。”她盯着他的后颈，形容很是诚恳，“我就跟她说，秦在欺负我，把你干的那点儿破事都抖落出来。”
秦在嗤笑，“你以为我会怕么？”
“不然你就试试。”她把住他的腰，缓缓向上移，很有一点威胁的。
他哪儿能真的把她丢在回家的半路上，沉璧也不能真的在马路上裹乱害他们两个同归于尽。于是一路上只是斗嘴。那夜的月亮悬的很高，空气里略有一点冷清的味道。少女裙裾底下是一双漂亮的小腿，上衣是袖子宽大的连帽衫，明明是一副将要长成的样子，眉眼却团着一轮稚气。
秦在将她送到楼下，问，“还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她摇摇头，“你明天早上要准时来接我啊。”
“……我会来的。”他叹了一口气。
天气一点一点转暖，阳光温煦，颇有一点好眠。沉璧上课睡觉被老师抓了好几次，困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写下来的笔记也是鬼画符，谁也不认得写的是什么。
秦在瞧着她拿着他的笔记原样抄，他等着她允诺请他吃的零食，十分舒坦的眯起眼，显出个促狭的笑意。
她的指甲是淡淡的粉，悄悄涂了一层指甲油，于是五指愈发晶亮。手心又软又嫩，手纹也是规规整整，一点儿也不见杂乱。
他歪着头瞧她，目光渐渐柔软下来。
沉璧的话剧也被搬上议程，只在小剧场做一个表演。秦在陪她反复修改了几稿，这才觉得不至于不堪入眼。吸血鬼公主的饰演者是徐黛。
她生的大眼高鼻梁，虽然薄唇圆脸，但都可以遮挡。她那天试妆，穿绀青色鲸鱼柄的小裙子，眼尾潋滟了一排水钻。
她没演过女主角，也从未穿过这样张扬的裙子，不由有一点儿紧张。沉璧站在她面前，慢吞吞地给她画眉，安抚她道，“紧张什么，很好看的。”
徐黛有点犹豫，于是把目光放进镜子之中。她仔细瞧端详起镜子里边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有点忽略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她有点惊恐地看向沉璧。
沉璧对她的警觉一无所知，“知道你眼睛大了，显摆什么？”还笑话她。
徐黛头往上扬，瞧着她的脸。徐沉璧长得白，皮肤又细又嫩，仿佛是一张漂亮的绸缎。化妆间的天窗透进一线光明，高高的照在她的眉眼上，眼珠的颜色便愈发淡，在一张雪白的脸上顾盼生辉。
可是镜子里边儿却照不出她来。
徐黛尖叫一声，甩开她后退两步，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是。两边的人看着徐黛，不知道她尖叫个什么。
最愕然的还数沉璧。
“你干嘛？”她有点不高兴。
“镜子里，照不出你的影子。”徐黛吞了吞口水，许久才艰难的说道。
“真的假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沉璧抱臂面向镜子看了自己一会儿，翻了个白眼，“徐黛。”
“你疑神疑鬼也有个限度。你看，镜子里明明就有我嘛。”沉璧道，“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看花了眼，你再过来好好看看。”
徐黛并不信任她，而当她走过去看见的沉璧，却跟她自己说的没什么不同。
镜子的一颦一笑，跟她本人的模样都没什么不同。
徐黛因此产生了迟疑。
“许是你精神紧张，看错了。”另一个少女走过来，看见镜子里整整齐齐的三个人，像是张合照似的。她不由噗嗤一笑，“徐黛，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没有鬼。”她怔了怔，在看向形容生动的沉璧，轻声道，“对不起。”
沉璧笑了笑，没说话，拿起化妆棉去擦因为她躲那一下画歪了在她脸上那一截眼线。沉璧许久才轻声道，“你刚刚，真的看见了吗？”
徐黛看着她一怔。
沉璧渐渐笑起来，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她指着镜子道，“徐黛，你瞧，我把你画的多好看。明明五官还是你的，瞧起来却一点儿也不一样了。徐黛，你喜不喜欢？”
很快演出就要开始，所有人都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小插曲，除了徐黛。
她未免显得忧心忡忡，一直看着沉璧发呆。那副场面狠狠刺进她眼睛里。黯淡的后台里唯有徐黛是一抹亮色，她眼光却游移在沉璧身上，紧随其后。
沉璧穿着宽松的牛仔外套，里边黑色的绸带打成领带的样子。底下墨绿的短格子裙，长发别在耳后。
她正低着头对另一个场务说些什么，眉头微皱，两个人都是一脸严肃。沉璧发尾微微有一点卷，她看向他，长睫毛垂落在她眼下一片明灭不定的光影。
直到秦在下楼来，瞧见她这副样子，挡住她看沉璧的目光。
“看什么呢。”他皱眉，“彩排马上开始，你台词背熟了么。”
就在这时，她看见沉璧镜子中的倒影里显出一个十分诡秘的笑意。
你曾知道深夜是个什么样的鬼魂，曾放出藏在里边儿的潘多拉。曾听见孤陌的歌声，曾经见到过黄昏埋葬了多么美丽的公主。
小人偶师上场。
他背着人偶匣子，步履蹒跚。
巨木阻挡他的前路，荆棘割伤他的脸颊。城堡前边舔爪子的黑猫会说话。
公主坐在城堡尖尖的阁楼上，向下俯视着他。月光亲吻她的长发。羽毛扇挡住她半张脸，眼睛微微眯着，显出一点儿餍足。
“年轻人，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黑猫问。
“听说这里住着这片土地的领主。”人偶师说，“我听说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与伦比的美貌，和高贵又纯洁的德行。我一路而来听过不少有关于她的传说。我十分仰慕，因此想要见到她。”
“只是要见到她？”黑猫问。
“如果我能够有这个荣幸，为公主殿下表演我拿手的人偶戏，那我将铭感五内。”他道。
“那么，你带了什么东西来见公主殿下？”
“我的一颗心。”人偶师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镶嵌满黄金和五色宝石的怀表，“还有这个，是我的全部身家。”
黑猫尖锐的笑声划破夜空，它身后的荆棘丛却随着这笑声给他让路。粉红色的蔷薇花从高耸地铁栅栏里露出头来，困住圣歌和玫瑰纸包裹的城堡。一路上堆满了干枯的人骨，他仰起头，看见顶上公主娇艳的笑容。
红唇微勾，蔚蓝的眼像是深海。羽毛扇挡住她的鼻尖和侧脸，于是她那副模样既矜贵，又高雅。
“公主殿下。”他喃喃自语。
实际彩排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顺利。
徐黛心绪不宁，以至于时而会接不上台词。神态和动作也都不到位，秦在蹙眉，瞧起来像是憋着天大的怒火似的。
沉璧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眼神放空，有点呆呆的。
秦在戳了她一下。
沉璧怔了怔，一脸茫然地侧头看他。秦在跟她窃窃私语，“徐黛是你心目中的女主角么？”
沉璧瞧着台上顾盼生姿的徐黛，叹了一口气，“算是吧。”
他点了点头，于是没有继续说话。
由于成本和人员的限制，话剧并不能排出沉璧想要的风格来。台上的公主殿下后背笔直，腰肢纤细。淡金色的卷发从她肩头微微泄下，她眼里满是坦然的好奇，声音轻缓又端雅，仿佛每一个断句每个字都有着精致的联系。她对着人偶师问，“理想是什么？”
既不是过分天真的，也没有过分的好奇。
时间在她看见台下沉璧的脸时凝固住。她的心脏仿佛被人攥紧了，她费力呼吸，但是仍不能给予她维持生命所需的消耗。她瞪大了眼，渐渐连身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
她昏迷之前还听见许多许多脚步声，别人的肌肤触碰到她的身体。她对无论是哪里都是清楚明白的，然后深吸一口气，最后落在她耳朵里的是徐沉璧轻微的一个笑音。
徐黛原来早就是有心脏病的。
沉璧和秦在坐在病房外边儿，天色已经很黑了。沉璧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浮现在她眼前的是徐黛这一支线副本的资料了。徐黛小时候有阴阳眼，父母双亲花了好大力气，求神问佛，最终让她再看不见神神鬼鬼。但她终究是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即使看不见，也仍然能够感知灵魂的存在。
在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难以活过二十岁的情况下，她遇见了秦臻。
秦臻设法让她夺了徐沉璧几年寿数，又将她的魂灵困在仪安一中之内，每日重复着她的死亡，因为她一直在重复死亡，不能断定是否真的死亡，于是徐黛堂而皇之地用着她的寿命。
秦臻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自然是喜欢秦臻的。
但是秦臻不喜欢她。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她难以忘怀，于是从那以后一直做他的备胎，看着他一个一个的换女朋友，最后与其中一个结婚。
徐黛痛不欲生，但什么都做不到。在他的新婚夜，她爬上自家的楼顶想要从上边儿跳下去，在她骑在窗框上的那一刻，她恢复了阴阳眼。
她又能看得见漫天漂浮的死灵。他们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城市之中，脸上的神情麻木又荒唐。
她最终没有选择跳楼，坐在家里边喝了一夜的酒。
后头秦在的未婚妻身死，他们渐渐重聚。她帮助秦在驱走了徐沉璧，两个人也渐渐生出一点微妙的爱情。
故事的最后是在他们的婚礼上。秦臻站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看着笑容爽朗的新娘，眼中暗色沉沉浮浮。
沉璧读完了文案，稍稍睁开眼看着秦在的手。她回来的正是时候，秦臻已经毕业了，即便是他要找替死鬼，又凭什么来找她呢。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话剧社的幽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