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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话剧社的幽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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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静寂无声。
叫醒她的是培根和燕麦的香味。沉璧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粉红色的睡裙一寸一寸划过她的床单,终究垂坠在她的身上。
“爸爸。”她喊了一声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于是高大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瞧她。徐沉璧跟她自己的爸爸,当然长的十分相似。
“今天醒的很早嘛。”他这样道,然后端过牛奶和全麦面包,一起放在餐桌上,身上套着滑稽的女仆装围裙,专心致志地煎着培根。
“好香啊。”她动了动鼻子。
于是她爸爸嗤笑她一声,“馋猫。”又督促她,“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了。”
她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等沉璧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等着吃等食儿的时候,她爸爸才刚刚煎好鸡蛋。随后面包机叮了一声,面包片也烤好了。
“昨儿晚上,你是怎么回家的?”培根鸡蛋上了桌子,他这才解开围裙,跟她一块儿坐在餐椅上。春光十分明媚,海浪慵懒的翻腾,阳光在人心底下铺平一片温暖,将餐桌墙壁一尽都染成金色。底下花园广场,望下去心情一片疏阔。
“是秦在送我回来的。”她实话实说,“我本来打算走着回来的,正好在路上碰见他了。他说我一个人走不安全,那就送我一程。”
爸爸沉吟片刻,道,“这样的确安全些。”
早餐用罢了,沉璧赶公汽去上学。清晨的时候空气里很有一点儿烟火气,海风吹得外头呼呼地只响,又把早餐的香味儿吹进她的鼻子里。
杨柳新绿,底下一群白衣白发的老头老太在练太极。早高峰的时候,人潮汹涌又湍急,车流以汇入江河一般的架势闯进她眼底。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风牵动她一点发尾,疏落落地涌起。天气还不是十分的暖,少女的白衬衫外边罩着薄毛衣。
墨绿的格子裙沾染着仿佛是投在夕阳底下的微黄的影子,奶茶色的格子,衣裳又宽又大于是显出她笔直的小腿,手里拿着单词书,指甲莹润,微微透出一点儿粉红。目光却一直一直望外瞥,绝不肯认真的背单词。
直到瞧见骑自行车的秦在。
少年带着耳机,车上搭着校服的外套。白衬衣的袖子挽起一节,头发也干净利落。手腕上戴了只表,胸前别着眼镜,很有一点儿清傲的模样。
沉璧打开窗子喊他的名字,任凭风把她的头发拂乱。
“秦在!”她喊道。
秦在于是有点诧异地看向这边,瞧见拥挤的车厢里,纤细的少女身影。他犹豫片刻,于是率先到公交站牌前等她。许久才瞧见她艰难地从车上下来,胸前的领绳都莫名地抽开,仿佛是刚遭受了什么蹂躏。
她却仿佛一无所觉。
秦在无奈叹了一声,目光往上移,直到瞧见她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沉璧兴冲冲地站在他面前,笑道,“秦在!”
秦在终究是躲不过良心的谴责的。他指了指她胸前的领绳,仿佛是有点脸红地,“你打的结都开了。”
她低头,这才瞧见,于是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又抬起眼瞧着他,眼白一丝血丝也瞧不见,清澈地有点发蓝。
她问,“你载我?”
“不然呢,我骑车你跟着我跑?”他无奈,将她刘海的分割线后边竖起来的一根呆毛捋到她后脑。秦在叹气,瞧了她一眼,“上车。”
“你今天骑的原来有后座的啊。”她似乎是刚刚瞧见,有点惊喜。
“我可不想推车跟你走回家。”他很是要面子的,这样道,只留下一个后背要给她仰望。
沉璧于是喜滋滋地侧坐在他的后座上,纤细手腕忽而抱住他的腰。他有点惊诧地回头瞧了一眼,瞧见她坏出水儿似的目光。她说,“我没别的可以抓靠,你别害羞嘛。咱俩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我可还跟你有笔帐要算。”
“什么帐?”他果然问。
“抢我文具盒,上课跟我打架,薅我小辫,扔我书包。”她眯着眼瞧他的衣领,有风灌进去稍微鼓起一点点,她越说声音越凉,“一桩桩,一件件,我们有的是时间清算。”
“我好心带你一起上学放学。要是你不领情就算了,有一天叫人拐卖到山沟里边,看你怎么样。”他嗤笑,丝毫不放在眼里。
沉璧搂着他腰的手于是往上移,要呵他的痒。被他顿时给摁下来。他道,“大马路上的,别裹乱。”声音微沉,略有一点儿严肃。忽地又意识到自己抓的是人家姑娘的手,又细又嫩又软,他怔怔,立即放开去扶车把。
只是他内心未见得这样平静就是了。
上课时他常看见沉璧拿课本遮着草稿纸,不知在写什么东西。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见她十分警觉,便也没有多加在意。直到翌日吃完了午饭,他在话剧社的小剧场后台小憩。
这地方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最近又没有社团活动。道具室里边有张十分软和的公主风格的双人床,虽然没铺着寝具,但是略微睡个午觉也足够了。
他把报纸盖在脸上,闭着眼假寐。
仿佛听见楼梯吱呀吱呀地声音,似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心随着这声音判断这人走到哪儿了,听起来仿佛体重并不是很重,如果真的是贼,他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可是话剧社哪儿来的贼。
直到声音忽然不见了。他有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等他犹豫半刻睁开眼,瞧见一脸笑嘻嘻地徐沉璧。她抱臂看着他,很有一点儿寻衅的架势。
“你怎么在这儿?”他沾着一点儿起床气。
跟好好先生秦在一点儿也不一样。本就不是乖巧的长相,如今睡乱了头发,没有眼镜了眼就有点儿失了焦距。唇薄鼻高,很有一点薄情寡义。
沉璧道,“听说你是话剧社的社长呀?”
“什么事?”他问。
“我想加入话剧社,这是我的申请表。”她从胸前抱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给他,顺便坐在他身边。阳光照得清道具间里的每一丝灰尘,光线仿佛是实质,透过小窗穿针引线。少年沾着一点儿不耐烦,垂着头瞧她的申请表,领子敞开显出漂亮的锁骨和平坦的胸膛,他拿手略略遮掩着眼前的太阳。
沉璧瞧着他这副模样,吞了一口口水。
可以说非常想睡了。
他瞧了半晌,这才把申请表放在身边,懒洋洋地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儿么?”
“有啊。”她轻手轻脚地往他身边移,白衬衫里边儿是少女尚在发育的轮廓。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毫不在意地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她道,“社长大人仔细看了我的申请表吗,我申请的是编剧组。”
“我带了自己的作品来了。”
她将文件夹砸在他身上,他却怔怔地瞧着她。
莫名其妙想起小时候的徐红豆。大眼睛单眼皮,婴儿肥尖下巴,皮肤白皙的有点儿透明似的,小鼻子小嘴儿,天生一副不高兴的小模样。
他那时候总想惹她生气。一方面是想跟她玩,一方面是觉得她生起气来生动的多,可爱的多。
徐红豆小时候性格爱静,只知道跟另一个男孩在一块过家家。他怎么能看着她对着别人笑的那样开心呢,于是就抢她的文具盒。
把她惹哭了,眼睛也红,鼻头也红,像是只小兔子似的。
徐红豆的姥姥接他们两个上下学,一路上还要教育他,说,“你是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他盯着徐红豆小裙子里雪白的一截肩膀,充耳不闻。
目光回转落在她脸上,那个小兔子似的徐红豆,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倨傲的坏相。
她笑眯眯地瞧着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小兔子。倒像是只小狐狸。
他任劳任怨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文件夹,瞧她写那薄薄的一沓草稿纸。
少女的笔迹娟秀又纤细,他看完以后,带有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高一的孩子能有什么文笔,她写出来的故事情节在一众小朋友之中略像那么一点样子,但说到底并没有胜在哪里去。
他笑问,“你想把这稿子搬到舞台上?”
沉璧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吗?”
“并不能脱颖而出。”他这样道。顿了顿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她柳眉倒竖,似乎笃定了他将要说的话是什么无理要求。
他抿了抿唇,“算了。”又抬头看向她,“这份稿子就留在我这儿,回头我们研究一下。话剧社很长时间没什么活动了,热闹一下也好。”
沉璧听了这话,立即喜形于色。眉眼弯弯的,“社长大人,”她说,“您想吃点什么吗?小的去给你买呀。”
“狗腿子。”他轻嗤。
上一世他自以为重活一世,于是为了让她落选的时候别那么伤心,于是花了好大力气去哄她。
这一世他干脆很多,竟然允了她的要求。
沉璧蹦蹦跳跳地从道具间里边儿出去。他瞧着她背影略微有点儿失神。“不知道她想考哪个学校。”
既然有此一问,晚上跟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他就问出了口,“徐红豆?”
沉璧抬眼瞧着他。
“你想考哪个学校呀?”他有点试探地问。
“我?我还没有想好呢。”她怔了怔,却一点儿也不为这点儿心事所扰,“我读过一段时间国际学校的,成绩你看,又不好,要不就出国呗。”
“你倒想得开。”他心口忽地一沉,却又若无其事。
“怎么?舍不得我?”沉璧促狭道,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月光温柔披就在前路上,“你要是舍不得我,就实话告诉我。我考虑一下跟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