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妖修倾城 完 ...
-
明澈垂眸无声笑起来，半晌道，“师父开什么玩笑。”
“师父修无情道，已经足够飞升了。”他睫毛底下遮住目光，长剑握在手中与他共鸣发出嗡嗡地响声。他道，“无情道讲得情忘情，忘情而至公，而不沾因果。若是师父当初不收我这样没有慧根的弟子，想必如今，已经飞升了。”
沉璧喟叹，半晌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我与师父一同生活了这样多年，师父还是随时能抛得下我？”他不愿疾言厉色地质问她，因此语气也是温柔的，里头沉溺着无尽的苦楚，“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师父，不求师父能给予一点儿回报，至少也是要，记挂着明澈。可如今师父却要舍下明澈，早知如此，我就该在师父挣脱镣铐之前杀掉井鸿。”
他说到最后，眼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手便忽地为她握住，正有温和而醇厚的灵气从她身上递过来。他便拂去，道，“既然师父心中没有明澈，何苦如此浪费呢。”
“明澈！”他这话当真惹得她生气，“几年不见，你真的长本事了。”
“明澈愿修无情道，也是因为无情道进境最快。明澈想保护师父的。”他便矢口否认。
“你既这样想着我，为何不肯听我的话？”沉璧嗔怒。
“若代价是从此不再见师父，明澈愿立即自毁丹田。”明澈仍是顶撞她，“唯这件事，明澈万万不肯听从师父。”
沉璧想要斥责他，却又顾及他此时心魔正盛，投鼠忌器。明悟无声向她摇摇头，于是主动退出屋中。
鲛人幻术最厉害。当务之急需得将他心魔控制住。少女新雪似脸庞，粗布衣服更勒出腰身，比锦衣华服更显出三分愿君采撷的风情。
她声音清又软，是少女那样单薄的声线。连样貌也是稚嫩到有些单薄的余地，瞧上去柔弱极了，与初见时那样冷心冷情的仙子截然不同。
她道，“那旁的事，明澈肯听从师父么？”
“只要师父答应明澈可以跟在身旁。”他道，少年眼中散出漫漫的痴迷之色，“明澈无不敢不从师父。”
是场痴迷了两世之久的苦恋。也是他无情道上，最大的阻碍。
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少女拖着一条鱼尾，在日头底下显出瑰丽的光泽。她纤纤一双手，招式狠辣至指世间大能的心口，手中却连个兵器也不带。
少年郎仓皇失措地瘫坐在地上瞧着她，亲眼见到自己的师父谈笑中为她所害。她目光瞥向他时，瞧见他脸上悲愤和眼泪混在一起，却没有杀掉他，只是笑了一下，掠过了他不杀。
当她亲手死在他手里时，他心头那滋味，是轻易难以描述出来的。
这样的人物就这样死在他手中了？
鲜血流了一地，是粘稠的，粘住她一点儿发尾。便是死在死在满室金光中，像是夕阳也为她哀悼似的。
旷绝古今的，凄绝的美丽。
他跟着她一件一件解下衣裳。浣纱女的合欢裙好脱的很，显出白如新藕的脚踝。他在夕阳最深沉的时候向她走来，带着一身血腥，眉目清明如星子。
他有些痴妄地窥探于她，眼眶中忽然涌出热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泪的由来。周围环抱起带着稍稍血腥气的风。
苏明浙挣扎着起来从背后抱着她。眼泪和吻一同掉进她的颈窝里，她身子稍稍一颤，却没有动。
他便吻的越来越深。带些放纵的意味，直到那她给予他回吻。他在大悲和极乐之中得到难以言明的感情，生理上的快感冲上全身，吻痕自胸膛缠绵而下，少女以单薄的身体感受她年轻的恋人，最柔软的指尖一一触碰过恋人身上新旧伤痕。
她擦干他的泪水，递上笨拙的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侧空无一物。连昨日那草屋都不在了。
明澈调试内息，再没有遇见心魔阻碍。他指尖仍留存着少女肌肤的触感，留存着那个吻。却再也找不见人。
许久有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去瞧，是明悟。
他神色有些慌张的，“我原本在外头等你，不知怎地竟睡着了，醒来时身在五十里外的昆弥渡，连剑也不在，废了好大力气才赶来。”说着忽地面露出惊喜，“师叔与你说了什么？如今你身上的魔气竟一点儿也不剩了。”
明澈怔怔地，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明悟又拉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抹去头脑中最后一点思绪，朝明悟轻微地一笑，“如此，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好。”明悟见他无恙，千般万般言语都吞进肚里。他招出飞舟，二人一起坐上，便在这晨光熹微之时别过这七十里红尘路，如今剩的，便是两个修无情道的少年。
此后百余年，明澈竟比他前世取得的成就还要高些。百岁结婴，便是在整个修真界万年史载里，也没有第二人了。
沉璧站在水镜前边，镜子里是具死去的鲛人尸身，镜子外是个眼珠猩红，嘴唇苍白的少女。
她抬起眼，已经不再流泪。她问道，“这一世我有许多问题不大明白。”
“什么问题？”江西沉好心帮她解答。
“十五风究竟是什么人？”她显露出微妙的神情，“他不过一个筑基修士，如何夺得了万魔宗主的舍。”
“十五风第一世曾放过你一命。”江西沉道，对着十分复杂的人物关系如数家珍，“另外万魔宗主不是旁人，正是明澈的心魔。”
“他这心魔这样厉害。”沉璧嗤笑一声。
江西沉喟叹，“不是这样的。”
“万魔宗主将善之一念剥出，机缘巧合投胎进沂水苏氏。他那善之一念渐渐长成，渐渐与他分庭抗礼。第一世中你被围剿的真相为苏明浙所知，善念并入恶念，不过是冒用了十五风的名字而已。”
“第二世，他那恶念自有前世记忆，自幼便与他的善念裹乱，直至遇上你。”
他斜睨着她，半晌忽地笑起来，“终日打雁，不成想终有一日被雁啄了眼睛。你蛊惑了他那善念，在争夺之中，善念更将十五风的前生魂魄投入恶念体中，才是之后的万魔宗主。不过如今善念已然将恶念并吞，他想必会一世顺遂，直至飞升了。”
沉璧点了点头，意义不明地嗯了一声。
“可要继续前行？”江西沉问道。
“好。”
玻璃窗冰凉的。少女手指轻轻漫过去，随着雨水的痕迹，仿佛也感觉到了潮湿。
好大的雨。
路人行色匆匆，偶然间有黄包车在长街上飞驰而去。雨水打湿了新花，带些摧毁似的爱意。
漂亮的猫儿蹦到窗子上，偎在少女身旁一起看雨。马路对面是一颗巨大的老槐树，最低矮的枝桠也生的很高，上头缠着些褪色发旧的红色布条，是旧时人的心意。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天气阴暗而潮湿，新鲜的土腥味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花香气弥漫开来，身后是泛白的光，教人看不清少女的眉眼，
她仿若融入进那白色的光中。少女抱着猫，霜雪一般，突兀的出现在盛夏里。
“哥哥？”她轻声问。
少女细眉细眼，肌肤又太白皙，远远看上去连五官都瞧不清晰。但却是短发，细看上去又很有几分柔弱的锋利。
男人喉结轻轻一动，他瞧着她，眼眨也不眨，“沉璧，很适合你。”
她唇角轻轻勾起，笑的有些薄凉，“能对哥哥有用就够了。”
这个世界距离有陛下，有贵妃的那个世界已经过了一千年。
一千年有多漫长啊，她打开自己的衣橱，里边有西洋的礼裙，也有精致的旗袍。
电灯，电话，雕花窗。这具身体是她目前所遇见的，最像她本来面目的一具身体。
略微有点寡淡，并不是很美。却锋利的很，有一股刀枪似的精致。
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脸上沾了猫毛，是白皙的，幼稚的，也是没有血色的。
雨下的愈发大，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天际响起，闪电蜿蜒如银蛇飞舞，如此持续，直到黄昏。
归于静谧。
小丫鬟敲门进来，手里抱着大红的喜服。
她怯生生的眼睛盯着沉璧看，轻声轻气地道，“大小姐，夫人教我送结婚的衣服来。”
沉璧瞥了一眼，抿着唇，半晌问道，“怎么是中式的衣裳。”
小丫头眼瞪的圆圆的，像是只小兔子似的，“听说督军那边不喜欢西式的婚纱，因此才做了凤冠霞帔。”
沉璧轻声嗤笑，眼眸低垂的，“哪怕是我这个女儿不会让他满意。”
小丫鬟道，“大小姐不要这么讲。”
沉璧挑眉，“无事你便下去吧。”
小丫鬟忙道，“夫人嘱咐我，伺候大小姐试试衣裳。”
”不必了。”她带点厌恶的，“我的亲娘，总不至于连我的衣裳都会买错吧？”
如今是民国十九年，有些家底儿想要攀洋气的人都是这样的装修的。何况洛家一双儿女都在外国留过两年洋。
怎奈定州换了新督军，新督军指明要娶洛家的姑娘。
洛沉璧割腕也试过，跳楼也试过，她一个剪了洋气短发的女学生，怎么肯任人宰割到这种地步？于是朝夕间她这身子换了主人，便是如今的沉璧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妖修倾城 完
